第416章 心陣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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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秋是被凍醒的。
    不是山間的濕冷,而是一種帶著鐵鏽味的寒氣,像無數根細針,順著毛孔往骨頭裏鑽。他猛地睜開眼,手電筒滾落在腳邊,光束斜斜地照在頭頂,能看到蛛網般的裂痕,裂痕裏嵌著些暗紅色的粉末,像幹涸的血跡。
    “冷軒?”
    沒人應答。
    他撐起身子,手心空落落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是冷軒的溫度。林秋迅速摸向胸口,玉佩還在,隻是不再發燙,而是涼得像塊冰,表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霜花的形狀竟和守觀人桃木杖上的符文一模一樣。
    偏殿消失了。
    他站在一條狹長的通道裏,牆壁是青灰色的岩石,上麵布滿了細密的鑿痕,像是人工開鑿出來的。通道兩側每隔幾步就插著一支火把,火焰是詭異的青綠色,將他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貼在石壁上,像個掙紮的困獸。
    空氣裏彌漫著濃烈的鐵鏽味,混雜著淡淡的檀香,和鎮龍觀匾額上的氣味如出一轍。林秋低頭看了眼腳下,地麵是平整的青石板,石板的縫隙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剛流過血,踩上去黏糊糊的,發出細碎的“滋滋”聲。
    “冷軒!”他又喊了一聲,聲音在通道裏蕩開,引來一陣回音,回音裏似乎夾雜著別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磨牙,又像是鎖鏈拖動的聲響。
    他撿起手電筒,光束在通道深處掃過。通道很長,一眼望不到頭,遠處的黑暗像是活物,隨著光束的移動微微起伏。在大約百米外的地方,有個模糊的影子靠在石壁上,一動不動,身形和冷軒有些相似。
    林秋握緊手電筒,快步走過去。青石板在腳下發出沉悶的響聲,兩側的火把突然“劈啪”爆燃,火焰躥高了半尺,青綠色的光把通道照得如同鬼域。他注意到,石壁上開始出現一些壁畫,畫的是鎮魔觀的場景。
    第一幅壁畫上,一群道士圍著一個巨大的鼎,鼎裏插著七把劍,劍尖朝上,像是某種祭祀。為首的道士穿著紫色道袍,麵容模糊,手裏拿著一塊玉佩,正是林秋胸口的那種。壁畫的角落寫著兩個小字:“啟陣”。
    林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湊近細看,發現那七把劍的形狀,竟和望舒劍殘片能拚湊起來的輪廓完全吻合。鼎的底部刻著一個“離”字,筆畫扭曲,像是被火焰燒過。
    再往前走幾步,第二幅壁畫出現了。
    畫的是封印魔將的場景。陳墨站在最前麵,手裏握著一把完整的天璣劍,劍身在月光下泛著銀光。他的身後是陳風,還有幾個穿著不同道袍的修士,其中一個的側臉輪廓和守觀人極為相似。莫離站在最外側,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手裏卻悄悄攥著一把匕首,匕首的反光在壁畫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線條。
    壁畫的地麵上畫著許多符號,和林秋在龍形石雕上看到的“心”字陣眼隱隱呼應。隻是在陳墨和莫離之間,多了一道斷裂的線條,像是被硬生生劈開的鴻溝。
    “原來他們當年是一起的。”林秋喃喃自語,指尖拂過壁畫上莫離的身影,指尖突然傳來一陣灼痛,像是被火焰燙到。他猛地縮回手,發現指尖沾了一點黑色的粉末,和冷軒在匾額上摸到的屍氣粉末一模一樣。
    通道深處的磨牙聲越來越響了。
    林秋加快腳步,光束終於照到了那個影子。是冷軒。
    他靠在石壁上,雙目緊閉,眉頭緊蹙,像是陷入了夢魘。望舒劍殘片掉在腳邊,光芒黯淡,隻剩下一點微弱的光暈。他的右手緊緊攥著,指縫裏滲出鮮紅的血,滴落在青石板上,與縫隙裏的暗紅色液體融在一起,發出“滋滋”的響聲。
    “冷軒!”林秋衝過去,剛想碰他,卻被一股無形的屏障擋住。屏障泛著淡淡的黑氣,表麵流動著和冷軒手臂上相同的黑色紋路,像是一層堅硬的殼,將冷軒與外界隔絕開來。
    他的手電筒掃過冷軒的臉,發現他的眼角沁出了血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衣領上,洇出一小片暗紅。青綠色的火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眼底的肌肉在微微抽搐,像是在經曆極大的痛苦。
    “他被困在幻境裏了。”林秋立刻反應過來,守觀人說的心障,原來在這裏等著他們。他看向冷軒緊握的右手,指縫裏露出一點黃色的紙角,像是符籙的殘片。“是守觀人的陣法搞的鬼,這些壁畫能勾起人的執念。”
    他繞著屏障走了一圈,發現屏障與石壁接觸的地方,有一些細小的裂縫,裂縫裏滲出黑氣,與通道兩側的火把相觸,發出“劈啪”的輕響。林秋蹲下身,仔細觀察那些裂縫,突然注意到石壁上的第三幅壁畫。
    這幅畫畫的是背叛。
    莫離舉著匕首,刺向陳墨的後背。陳墨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像是早就預料到,手裏的天璣劍掉落在地,斷成了七截。陳風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劍,眼睛瞪得很大,像是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事情。畫麵的背景是燃燒的鎮魔觀,無數道士在火中哀嚎,天空是詭異的暗紅色。
    壁畫的下方刻著一行字:“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林秋的目光落在陳墨的臉上。畫中的陳墨雖然背對著莫離,側臉卻轉了過來,眼神裏沒有憤怒,也沒有痛苦,隻有一種深深的疲憊,像是早就累了。那眼神竟和剛才冷軒夢魘中的表情有幾分相似。
    “不對勁。”林秋突然意識到,“如果莫離是單純的背叛,陳墨為什麽不躲?”
    他伸手去摸壁畫上陳墨的臉,指尖剛碰到石壁,屏障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黑氣翻湧,屏障表麵的紋路變得清晰,竟組成了一個縮小的“心”字陣,陣眼的位置正好對著冷軒的心髒。
    冷軒的眉頭蹙得更緊,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在說什麽。林秋湊近細聽,聽到他在低聲重複兩個字:“師父……師父……”
    他的右手突然鬆開,掉落在地的是半塊令牌,材質和林秋在古井裏見過的鎮魔令相同,隻是上麵的符文已經磨損大半,隻剩下一個模糊的“鎮”字。令牌的邊緣沾著幹涸的血跡,顏色發黑,像是三百年前的遺留。
    “這是……屍父的令牌?”林秋想起守觀人的話,心髒猛地一縮。守觀人說屍父臨死前攥著半塊令牌,難道冷軒手裏的就是那半塊?可他是怎麽得到的?
    屏障裏的冷軒突然劇烈掙紮起來,身體猛地弓起,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住了心髒。他的皮膚開始浮現出黑色的紋路,從胸口往四肢蔓延,那些紋路流動著,像是有生命的蛇,所過之處,皮膚迅速變得僵硬,失去血色。
    “冷軒!”林秋急了,胸口的玉佩突然震動起來,白霜瞬間融化,露出玉佩原本的色澤。玉佩散發出淡淡的白光,照在屏障上,黑氣立刻發出“滋滋”的響聲,像是被灼傷。
    他注意到,玉佩的光芒落在令牌上時,令牌突然微微發燙,表麵的“鎮”字竟透出一絲紅光。紅光與玉佩的白光交織在一起,在地麵組成一個小小的陣法,形狀和通道入口的壁畫完全吻合。
    “原來如此。”林秋恍然大悟,“破陣的關鍵不止是心障,還有信物。”他撿起令牌,指尖剛碰到令牌,就感覺一股暖流順著手臂蔓延,與胸口的玉佩產生了共鳴。
    屏障上的黑氣開始消退,露出底下透明的壁障。林秋能清晰地看到冷軒臉上的痛苦,他的睫毛上沾著血珠,眼底翻湧著複雜的畫麵——有屍父倒下的瞬間,有莫離扭曲的笑容,還有一個模糊的嬰兒,被裹在道袍裏,放在鎮魔觀的石階上。
    那個嬰兒的繈褓上,繡著一個“冷”字。
    林秋的呼吸頓住了。
    他突然明白守觀人說的“算錯了人心”是什麽意思。也明白為什麽冷軒對莫離的背叛如此執著,為什麽他會有屍父的半塊令牌。
    屏障在白光和紅光的交織下漸漸變薄,林秋能看到冷軒的眼神了。那雙總是冰冷的眼睛裏此刻充滿了痛苦和掙紮,黑色的紋路正在吞噬他的瞳孔,隻剩下一點微弱的光,像是風中殘燭。
    “冷軒,看著我!”林秋舉起玉佩和令牌,將兩者的光芒對準屏障的陣眼,“莫離的背叛有問題,你師父的死也有問題!這些都不是真的,是心障在騙你!”
    他的聲音很大,在通道裏回蕩,冷軒的掙紮似乎停頓了一下,黑色的紋路蔓延的速度慢了下來。他的眼神艱難地轉向林秋,瞳孔裏的光微微亮了一些,像是在努力掙脫什麽。
    四目相對的瞬間,林秋看到了他眼底的自己。他的表情焦急,額角滲著汗,胸口的玉佩在白光中閃爍,像顆跳動的心髒。而冷軒的眼神裏,除了痛苦,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像是迷路的孩子看到了燈塔。
    就像在偏殿裏,他被黑氣纏繞時,看向林秋的眼神一樣。
    “你看!”林秋舉起令牌,將紅光對準壁畫,“這半塊令牌有問題,三百年前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陳墨沒有責怪莫離,他的表情是解脫,不是痛苦!”
    白光和紅光同時變強,屏障上的黑氣發出淒厲的尖叫,開始潰散。林秋能感覺到屏障在變薄,冷軒身上的黑色紋路也開始消退,露出底下蒼白的皮膚。
    就在屏障即將破碎的瞬間,通道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慢,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血跡上,發出黏膩的“啪嗒”聲。聲音越來越近,帶著濃烈的屍氣,比守觀人身上的氣息要重百倍,像是有什麽巨大的東西正在靠近。
    林秋猛地回頭,手電筒的光束射向通道深處。
    黑暗中,一個巨大的影子緩緩走來。
    那是一個穿著紫色道袍的人,身形佝僂,卻異常高大,幾乎頂到了通道的頂部。他的臉被兜帽遮住,隻能看到一雙露出的眼睛,瞳孔是純粹的黑色,沒有絲毫眼白,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他的手裏拖著一條巨大的鎖鏈,鎖鏈的另一端捆著什麽東西,在地上發出“嘩啦”的響聲,伴隨著細碎的嗚咽,像是無數魂魄被鎖在裏麵。
    “三百年了,終於有人能走到這裏。”他的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帶著說不出的詭異,“我還以為,鎮魔觀的後人早就死絕了。”
    他的目光落在冷軒身上,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像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哦?屍父的傳人?不錯,你的心障比他當年還要深,正好……做我新的藏品。”
    他抬起左手,手心向上,掌心竟嵌著一塊天璣碎片!碎片是暗黑色的,像是被血水浸泡過,散發著濃烈的魔氣,與林秋見過的任何碎片都不同。
    “莫離?”林秋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這個人的身形,還有他對鎮魔觀的熟悉,都指向那個三百年前背叛的道士。可守觀人說莫離在找天璣碎片,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紫色道袍的人輕笑了一聲,笑聲裏沒有絲毫溫度:“莫離?那個蠢貨早就死了。”他的兜帽微微晃動,像是在打量林秋,“你可以叫我……守陣人。”
    他的目光落在林秋胸口的玉佩上,黑色的瞳孔裏閃過一絲貪婪:“陳墨的玉佩,果然在你身上。很好,有了它,這局棋就能結束了。”
    鎖鏈突然被拉緊,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鎖鏈的另一端拖出一個東西,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林秋的手電筒照過去,胃裏突然一陣翻湧。
    那是一具巨大的骨架,骨架的胸腔裏嵌著七把劍,劍柄露在外麵,正是壁畫上祭祀鼎裏的那七把!骨架的頭顱掉在一旁,眼眶裏燃燒著青綠色的火焰,嘴裏不斷湧出黑色的霧氣,霧氣中隱約能看到無數張痛苦的臉。
    “這是……”林秋的聲音發顫,他認出了骨架手腕上的一個手鐲,那是第二幅壁畫裏,陳風戴過的樣式。
    “陳風的骨架,”守陣人踢了踢骨架的頭顱,語氣輕描淡寫,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用他的魂養了三百年,終於成了完美的容器。等集齊七塊天璣碎片,就能讓魔將大人重現人間,到時候……”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屏障突然“啵”地一聲破碎了。
    冷軒猛地睜開眼,眼底的黑色紋路徹底消失,隻剩下清明和冰冷。他一把抓起腳邊的望舒劍殘片,劍尖直指守陣人,聲音帶著剛從夢魘中掙脫的沙啞,卻異常堅定:
    “你把我師父怎麽樣了?”
    守陣人的黑色瞳孔微微收縮,似乎沒想到他能掙脫心障。他打量著冷軒,像是在重新評估:“不錯,比屍父當年強。可惜……”
    他突然指向林秋,掌心的天璣碎片爆發出濃烈的黑氣:“你的軟肋,比他明顯多了。”
    黑氣如箭般射向林秋,速度快得讓人反應不及。林秋隻覺得一股寒意撲麵而來,胸口的玉佩突然爆發出耀眼的白光,形成一道屏障,擋住了黑氣。
    但這一次,黑氣沒有被灼傷,反而像是找到了宿主,順著白光開始往上爬,迅速覆蓋了玉佩的表麵,將白光一點點吞噬。
    林秋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順著玉佩傳來,像是要把他的靈魂從身體裏扯出去。他的眼前開始出現幻覺,看到爺爺倒在病床上,氣若遊絲;看到古井裏的龍目閃爍著紅光,發出誘惑的低語;看到自己被困在鎮龍觀的匾額後,被無數鬼影撕扯……
    “林秋!”
    冷軒的聲音像是一道驚雷,炸碎了幻覺。林秋猛地回過神,看到冷軒擋在他麵前,望舒劍殘片的光芒刺破黑氣,劍尖直指守陣人的眉心。
    守陣人輕笑一聲,鎖鏈突然橫掃過來,帶著呼嘯的風聲,砸向冷軒的後背。林秋想提醒他,卻發現自己動不了,黑氣已經順著玉佩爬上了他的手臂,正往心髒的位置蔓延。
    就在鎖鏈即將擊中冷軒的瞬間,他突然側身,望舒劍殘片順著鎖鏈的縫隙滑了過去,劍尖精準地刺向守陣人掌心的天璣碎片!
    “叮!”
    碎片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表麵的黑氣劇烈翻湧,守陣人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黑色的瞳孔裏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
    “望舒劍……不可能!這把劍不是已經碎了嗎?”
    冷軒沒有回答,反手抓住林秋的手腕,將他往身後拉。他的指尖冰涼,卻異常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林秋能感覺到他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或者別的什麽更複雜的情緒。
    “走!”冷軒低吼一聲,望舒劍殘片在他掌心旋轉起來,形成一道銀白色的光盾,暫時擋住了黑氣的蔓延。
    守陣人被激怒了,黑色的瞳孔裏翻湧著魔氣,鎖鏈再次揮來,這一次的目標是林秋胸口的玉佩。“留下玉佩!”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通道兩側的火把全部爆燃,青綠色的火焰瞬間連成一片,將整個通道變成了火海。
    林秋被冷軒拽著往前跑,胸口的玉佩越來越燙,黑氣和白光在玉佩表麵瘋狂交織,發出“滋滋”的響聲。他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守陣人巨大的身影在火海中若隱若現,手裏的鎖鏈如同毒蛇,緊追不舍。
    而在他們身後,那具陳風的骨架突然站了起來,胸腔裏的七把劍發出淒厲的劍鳴,像是在召喚,又像是在警告。
    通道的盡頭出現了一道門,門是石門,上麵刻著一個巨大的“心”字,與之前見過的所有陣眼都不同,這個“心”字是完整的,沒有任何扭曲,隻是在正中央,有一個凹槽,形狀正好能放下一塊天璣碎片。
    “進去!”冷軒將林秋推向石門,自己則轉身用望舒劍殘片抵擋追來的鎖鏈。光盾與鎖鏈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無數火星濺落,燙在冷軒的手臂上,他卻渾然不覺。
    林秋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的脖頸處,黑色的紋路並沒有完全消失,隻是隱藏在了皮膚下,像一條蟄伏的蛇。
    石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隔絕了外麵的火光和鎖鏈聲。林秋靠在門上,大口喘著氣,手電筒的光束在新的空間裏掃過。
    這是一個圓形的石室,正中央有一個石台,石台上放著一個盒子,材質像是某種玉石,表麵刻滿了符文,與林秋胸口的玉佩如出一轍。
    而在石盒旁邊,放著另一塊天璣碎片。
    碎片是純白色的,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與守陣人手裏的那塊截然不同,像是純粹的靈氣凝聚而成。碎片的光芒照亮了石室的牆壁,上麵刻著一行字:
    “心障即陣眼,破陣者,需先破己。”
    林秋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看向石盒,盒子沒有上鎖,似乎隨時都能打開。可他的目光卻被石盒旁的一樣東西吸引了——那是一本日記,封皮已經泛黃,邊角磨損嚴重,上麵用毛筆寫著兩個字:“陳墨”。
    是陳墨的日記!
    林秋快步走過去,指尖剛要碰到日記,胸口的玉佩突然劇烈震動,純白色的天璣碎片也同時亮起,兩道光芒交織在一起,在石室中央形成一個透明的光幕。
    光幕裏浮現出畫麵。
    陳墨坐在桌前,正在寫日記,燭光搖曳,映得他的側臉有些模糊。他的手邊放著一塊玉佩,正是林秋胸口的那塊,旁邊還擺著七塊天璣碎片,拚成了一把完整的劍。
    “莫離來找我了。”陳墨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疲憊,“他說魔將的封印鬆動,需要用天璣劍重新加固。可他不知道,天璣劍的真正力量,不是封印,而是……”
    畫麵突然晃動起來,像是有人撞開了門。莫離衝了進來,手裏握著匕首,眼神複雜,有痛苦,有掙紮,還有一絲決絕。“師兄,把天璣碎片給我,否則……”
    “否則你就要動手嗎?”陳墨放下筆,平靜地看著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被心魔纏上了?守陣人給你的那半塊令牌,根本不是鎮魔令,是引魔符。”
    莫離的匕首頓在半空,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你……你都知道了?”
    “從你開始偷偷研究禁術時就知道了。”陳墨拿起一塊天璣碎片,碎片在他掌心發出柔和的光,“三百年前的預言說,天璣劍會引來滅世之災,可他們不知道,預言的後半句是,破局者,在人心。”
    他將七塊碎片重新打散,推到莫離麵前:“你要,便拿去吧。但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保護好那個孩子,他是鎮魔觀最後的希望。”
    莫離的匕首“當啷”掉在地上,眼淚突然湧了出來:“師兄,對不起……我別無選擇,他們抓了師父……”
    畫麵到這裏突然中斷,光幕劇烈閃爍,像是信號不穩。林秋胸口的玉佩燙得驚人,他能感覺到陳墨的情緒,不是憤怒,而是深深的無奈,像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切。
    “原來莫離是被脅迫的……”林秋喃喃自語,拿起陳墨的日記,翻開第一頁。
    字跡蒼勁有力,記錄的卻是一些瑣碎的日常,直到翻到中間,才出現關於陣法的記載:“心陣以七情為引,以人心為基,最強大的陣眼不是符文,而是執念。守陣人以為掌控了陣法,卻不知他自己的執念,早已成了陣法的一部分。”
    日記裏還夾著一張圖紙,畫的是鎮龍觀的全貌,在鎮龍觀的地下,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陣法,形狀正是一個完整的“心”字,而他們現在所在的石室,正是“心”字的正中央。
    “原來整個鎮龍觀都是一個陣……”林秋的心髒猛地一縮,圖紙上標注著七個紅點,正是天璣碎片的藏匿處,其中六個已經被標記為“已取”,隻剩下最後一個,標記的位置正是這個石室。
    也就是說,石盒裏放著的,很可能是最後一塊天璣碎片!
    他深吸一口氣,伸手去拿石盒。指尖剛碰到玉石表麵,石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牆壁上的“心障即陣眼”幾個字開始滲出鮮血,順著石壁蜿蜒流淌,在地麵匯成一個小型的陣法,形狀與守觀人最後形成的那個一模一樣。
    外麵傳來劇烈的撞擊聲,石門在震動中出現裂痕,冷軒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帶著一絲焦急:“林秋!別碰石盒!守陣人在撒謊,他才是真正的心障!”
    林秋的手頓在半空。
    他看向石盒,又看向正在滲血的牆壁,突然想起陳墨日記裏的話:“破陣者,需先破己。”
    難道守陣人不是真正的敵人?真正的陣眼,其實是他們自己的執念?
    就在這時,石盒突然自己打開了。
    裏麵沒有天璣碎片。
    隻有一麵鏡子。
    鏡子是青銅色的,表麵有些斑駁,邊緣刻著與玉佩相同的符文。林秋看向鏡子,鏡中映出的卻不是他的臉,而是一個穿著鎮魔觀道袍的年輕人,麵容與冷軒有七分相似,正舉著劍,刺向一個倒地的老人——那是屍父!
    鏡中的年輕人臉上帶著扭曲的笑容,眼神裏充滿了貪婪,與冷軒平日裏的冰冷截然不同。
    林秋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是……冷軒的心障?
    鏡子裏的畫麵突然變化,年輕人變成了林秋自己,他站在一片火海前,手裏拿著天璣劍,身後是無數死去的鎮魔觀弟子,爺爺倒在他腳邊,眼睛瞪得很大,像是在質問他為什麽。
    “不……不是這樣的!”林秋猛地後退,胸口的玉佩燙得像要炸開,“這不是真的!”
    鏡子裏的“林秋”突然笑了,聲音與他自己的一模一樣:“這就是你的心障,不是嗎?你害怕自己會像莫離一樣,為了真相不擇手段,害怕自己會害死身邊的人……”
    “閉嘴!”林秋捂住耳朵,可聲音還是往腦子裏鑽,“我不會的!”
    “你已經在做了。”鏡中的“林秋”指了指石門的方向,“你明知道冷軒有危險,卻還是先關心石盒裏的碎片,你和那些為了天璣劍不擇手段的人,有什麽區別?”
    林秋的心髒像是被狠狠攥住,無法反駁。剛才石門關閉的瞬間,他的確先注意到了石盒裏的碎片,那一刻的貪婪,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牆壁上的血流得更快了,小型陣法開始旋轉,散發出強大的吸力,像是要將他的魂魄從身體裏抽離。林秋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模糊,鏡子裏的畫麵越來越清晰,爺爺的臉,冷軒的背影,守觀人的綠光,守陣人的黑色瞳孔……所有畫麵交織在一起,變成一張巨大的網,將他牢牢困住。
    “破陣者,需先破己……”陳墨的話在他腦海裏回響。
    他猛地看向胸口的玉佩,玉佩的光芒已經被黑氣壓製了大半,隻剩下一點微弱的光在掙紮。林秋突然明白了,守陣人說的沒錯,玉佩是關鍵,但不是用來攻擊的,而是用來映照內心的。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任由那些恐懼和貪婪在腦海裏翻騰。他看到自己第一次發現古井時的好奇,看到爺爺去世時的痛苦,看到與冷軒並肩作戰時的信任……這些畫麵交織在一起,最終定格在冷軒擋在他身前的那個背影上。
    “我不是為了天璣碎片。”林秋睜開眼,眼神變得清明,“我是為了真相,為了不讓更多人重蹈覆轍。”
    胸口的玉佩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黑氣瞬間被驅散,純白色的天璣碎片也同時亮起,兩道光芒再次交織,這一次形成的不是光幕,而是一把劍——一把由光芒組成的劍,形狀與天璣劍完全吻合。
    鏡子裏的“林秋”發出一聲慘叫,瞬間消散。
    石室的震動停止了,牆壁上的血流也隨之凝固,“心障即陣眼,破陣者,需先破己”幾個字漸漸隱去,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是一個完整的陣法圖,圖的終點指向青峰山的方向,標注著三個字:“萬魂窟”。
    石門“嘎吱”一聲打開了。
    冷軒站在門口,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染紅了半邊袖子,望舒劍殘片的光芒黯淡了許多,但他的眼神卻異常明亮,看到林秋沒事,緊繃的嘴角微微鬆動了一下。
    “你沒事。”不是疑問,是鬆了口氣的陳述。
    林秋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口,胸口突然一陣發悶:“你的傷……”
    “沒事。”冷軒揮了揮手,目光落在石台上的鏡子和日記上,“找到什麽了?”
    林秋拿起陳墨的日記和純白色的天璣碎片:“陳墨的日記,還有這塊碎片。守陣人說的是假的,他根本不是為了複活魔將,他是想利用心陣,將所有人的執念轉化為自己的力量。”
    他翻開日記的最後一頁,上麵畫著一個符號,是守陣人掌心天璣碎片上的紋路:“這是引魔符的完整形態,守陣人不是莫離,也不是鎮魔觀的人,他是三百年前被魔將附身的修士,陳墨當年沒能徹底消滅他,隻能用心髒陣將他困在這裏。”
    冷軒的瞳孔微微收縮:“所以他說的守陣人,其實是他自己?”
    “對。”林秋點頭,指著陣法圖上的“萬魂窟”,“日記裏說,萬魂窟才是真正封印魔將的地方,這裏的陣法隻是幌子,用來篩選能真正掌控天璣劍的人。”
    他將純白色的天璣碎片遞給冷軒,碎片在接觸到望舒劍殘片的瞬間,突然融入其中,望舒劍殘片的光芒暴漲,劍身延長了幾分,露出更多的紋路。
    “看來碎片需要和劍結合才能發揮真正的力量。”林秋看著融合的碎片,胸口的玉佩再次震動,這一次傳遞來的是清晰的指引,方向正是青峰山的萬魂窟。
    冷軒握緊融合後的劍,看向林秋,眼神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像是冰層融化了一角,露出底下的溫度:“走吧。”
    林秋點頭,剛要邁步,卻注意到陳墨的日記最後一頁,還有一行小字,像是倉促間寫下的:
    “天璣聚,龍目開,守陣人即魔將殘魂,破他者,需用……”
    後麵的字被血跡覆蓋了,看不清。
    石門徹底打開,外麵的通道已經恢複了平靜,青綠色的火把全部熄滅,隻剩下牆壁上的壁畫還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陳風的骨架倒在地上,胸腔裏的七把劍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空洞的骨架,像是終於得到了解脫。
    守陣人不見了,鎖鏈散落在地上,斷成了數截,上麵的黑氣已經消散,露出普通的鐵色。
    林秋和冷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凝重。
    守陣人不會憑空消失,他一定是去了萬魂窟。
    “他說的‘這局棋就能結束了’,是什麽意思?”林秋想起守陣人的話,心裏隱隱不安。
    冷軒的目光落在通道盡頭,那裏的黑暗比之前更濃,像是通往未知的深淵。他握緊手中的劍,聲音堅定:“去了就知道了。”
    兩人並肩往外走,手電筒的光束在前方交織,照亮彼此的影子。林秋注意到,冷軒的脖頸處,黑色的紋路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淺淺的疤痕,像是剛愈合的傷口。
    走到通道入口時,林秋回頭看了一眼鎮龍觀的方向,殘陽已經徹底落下,夜幕籠罩大地,隻有道觀的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他突然想起陳墨日記裏的一句話:“陣法易破,人心難測。”
    萬魂窟等待他們的,會是怎樣的人心考驗?
    林秋低頭看了眼胸口的玉佩,玉佩在黑暗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與冷軒手中劍的光芒交相輝映。他握緊玉佩,加快了腳步。
    無論前方是什麽,他們都必須一起麵對。
    隻是他沒看到,在他轉身的瞬間,陳風骨架的眼眶裏,閃過一絲微弱的綠光,像極了守觀人最後看他的眼神,隨後便徹底熄滅,歸於永恒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