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魂蝕疑雲·信任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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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裹著血腥味灌進鼻腔時,湛風的靴底已碾過據點青石台階。
    張小弟懷裏的郝悅魂體又淡了幾分,發間紅繩像將熄的燭火,他喉結動了動,指節在斬邪刀刀柄上繃成青白——這是他第三次檢查郝悅的狀態,每看一次,掌心鎮魂符陣就灼得更疼些。
    \"醫館在後院!\"張小弟踹開木門的力道大得撞響門框,青磚地上還攤著半卷未收的符紙,是他今早偷偷給郝悅折的紙鶴,\"我把暖魂燈點上了!\"暖黃光暈裏,他手忙腳亂地將郝悅放在鋪著狐裘的木榻上,又撲過去撥亮案頭三盞油燈,\"風哥你快把趙鳴放陣裏!
    悅悅說靈魂剝離要趁月蝕未徹底成型——\"
    湛風沒應聲。
    他解下腰間用玄鐵匣裝著的鎮魂符陣,動作輕得像在捧易碎的琉璃。
    匣蓋掀開的刹那,趙鳴的意識光團劇烈震顫,發出類似金屬摩擦的尖嘯,混著血沫的慘叫從光團裏滲出來:\"別靠近我!
    別碰我!
    他們在啃我的骨頭——\"
    \"鎮定點。\"湛風屈指彈在符陣邊緣,青芒順著紋路爬滿整麵木桌,\"我需要你記起是誰給你下的魂蝕咒。\"他的聲音沉得像壓著塊鉛,眼角還凝著未擦淨的血漬,那是方才在廢墟裏替郝悅擋碎石時劃的。
    \"沒用的......\"趙鳴的光團突然扭曲成一張人臉,額角青筋暴起如蚯蚓,\"他們在我腦子裏種了蛆!
    每想一次就撕心裂肺——\"
    \"那就忍著。\"郝悅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她半撐著坐起,原本清透的眼瞳泛起血絲,指尖掐進掌心掐出月牙印,\"我幫你。\"
    湛風猛地轉頭。
    郝悅的魂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實——她竟在強行抽取自己的魂力去穩定趙鳴的意識。
    他快步上前攥住她手腕,能觸到的溫度比冰還涼:\"你現在連結丹期修士的神識都不如,再用回溯術會魂飛魄散。\"
    \"那趙大哥的魂就散得更快。\"郝悅仰起臉,汗珠順著蒼白的臉頰砸在狐裘上,\"我昨晚翻了《九幽冥鑒》,魂蝕咒的破綻在施術者的氣息殘留......\"她抽回手按在趙鳴光團上,紅繩從腕間滑落垂在榻邊,\"你忘了嗎?
    三年前在千蛇穀,是你用靈力護住我,讓我看完最後半頁古籍。\"
    湛風喉結滾動。
    他想起千蛇穀的毒瘴裏,郝悅為找破解蛇王蠱的法子,在腐葉堆裏翻了三天三夜,最後發著燒把殘頁塞進他手裏時,說的也是這句話:\"你護住我,我找破綻。\"
    \"開始吧。\"他深吸一口氣,指尖按在郝悅後頸,將自身靈力順著經絡渡過去。
    郝悅的睫毛劇烈顫動,額間滲出冷汗,趙鳴的慘叫陡然拔高,像有人用鈍刀刮擦青銅鼎——這是靈魂被強行剝離記憶層的痛。
    張小弟攥著符筆的手在抖。
    他守在門口,每隔三息就掀開門簾看一眼外麵——據點外種著七棵槐樹,每棵樹的枝椏上都纏著他畫的警戒符,此刻在風裏沙沙作響。
    可他的注意力根本沒法集中,趙鳴的慘叫聲像根針,正一下下紮進他耳膜:\"風哥,要不我去買......\"
    \"閉嘴。\"湛風頭也不回。
    他能感覺到郝悅的靈力正在枯竭,像漏了底的水碗,而趙鳴的意識光團裏,記憶碎片正一片一片浮出來:斷成兩截的青銅燈台、刻著幽冥靈教圖騰的香爐、半張沾著血的羊皮地圖......
    \"等等。\"郝悅突然低喝。
    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趙鳴光團裏,眼瞳裏映出個模糊的影子——灰袍、廣袖,腰間掛著枚刻著\"救\"字的玉佩。
    那是去年雪夜,在墜魔淵塌方現場,為救被埋的湛風,用身體頂住落石的修士!
    \"是他?\"張小弟的符筆\"啪\"地掉在地上。
    他衝過來扒著桌沿,瞳孔縮成針尖,\"林師叔?
    他上個月還教我畫破妄符!\"
    湛風的手指在郝悅後頸頓住。
    他記得林師叔的掌心有塊月牙形的老繭,那是常年握符筆留下的;記得他總說\"修仙者當以護人為本\",說這話時眼睛亮得像星子。
    可此刻記憶碎片裏,林師叔正將一杯黑紅色的藥汁灌進趙鳴嘴裏,身後的幽冥靈教大長老拍著他肩膀:\"做得好,等月蝕完成,你就是我們在聯盟裏的眼睛。\"
    \"操他媽的。\"張小弟突然罵出聲,轉身就要去抓案頭的降魔杵,\"我現在就去砍了他——\"
    \"回來。\"湛風按住他肩膀,力道重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他盯著記憶裏林師叔的臉,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能潛伏十年,說明背後勢力早有準備。
    現在打草驚蛇,我們連尾巴都抓不著。\"
    郝悅鬆開按在光團上的手,整個人癱進榻裏。
    她的魂體又淡了三分,紅繩卻燒得更亮,像要把最後一點光都榨出來:\"我用回溯術時,他的氣息波動......\"她咳嗽著,血沫濺在狐裘上,\"他應該已經察覺有人動了趙鳴的記憶。\"
    \"所以我們要讓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湛風扯下腰間的通訊玉牌,指尖在上麵快速劃動,\"張小弟,去把據點所有窗戶封死,用三重困靈符。\"他轉頭看向癱在榻上的郝悅,眼神軟了一瞬,又硬成寒鐵,\"你立刻用斂息散掩蓋氣息,假裝重傷昏迷。\"
    \"那趙鳴?\"張小弟已經跑到窗邊,符紙在他手裏翻飛得像蝶。
    \"繼續剝離。\"湛風重新按上郝悅後頸,靈力如潮水般湧過去,\"要讓林師叔覺得,我們隻剝出了半片記憶。\"他盯著趙鳴光團裏逐漸模糊的灰袍影子,斬邪刀在鞘中發出嗡鳴,\"他不是想要完美容器嗎?
    那就讓他以為,自己離成功隻差一步。\"
    張小弟最後一張符紙貼在門框上時,夜色已經深到化不開。
    據點外的槐樹沙沙作響,警戒符上的金光突然明滅兩下——有東西在靠近。
    湛風抬頭看向窗外。
    月光穿過封死的窗戶縫隙,在他臉上割出冷硬的棱線。
    他摸出懷裏的鎮魂符陣,感受著趙鳴意識裏殘留的林師叔氣息,嘴角勾起抹冷冽的笑:\"來了。\"
    窗欞上的警戒符突然爆成金粉時,張小弟正蹲在門檻邊補畫最後一道困靈紋。
    他手一抖,符筆在黃紙上拖出歪扭的墨痕——這是第三重符陣被破的信號。
    \"退到裏屋。\"湛風的聲音從案角傳來,像淬了冰的鐵。
    他站在陰影裏,斬邪刀半出鞘,刀身映著郝悅榻前的暖魂燈,將他繃緊的下頜線割成兩截冷光。
    郝悅閉著眼癱在狐裘上,魂體淡得幾乎透明,腕間紅繩卻詭異地泛著暗紅,像浸了血的綢子——這是她用最後魂力布下的\"魂盾\"偽裝,連靈力波動都仿得像瀕死修士的殘喘。
    外間傳來青磚被踩碎的輕響。
    張小弟喉結動了動,抄起案頭的降魔杵退到郝悅榻後。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聲音,比三年前第一次上戰場時還響。
    那道影子從窗欞破洞鑽進來時,他差點喊出聲——灰袍廣袖,腰間\"救\"字玉佩在月光下泛著青,正是林師叔。
    林師叔的腳步很輕,輕得像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他先掃了眼榻上的郝悅,又看向桌上趙鳴的意識光團——此刻光團隻剩拇指大小,浮在半凝的符陣裏,像顆蒙了灰的夜明珠。
    他嘴角勾起抹極淡的笑,伸手去抓光團,指尖卻在觸到符陣的瞬間頓住:\"好個調虎離山。\"
    \"你比我想的還要急。\"
    斬邪刀出鞘的清鳴撕裂夜色。
    湛風從梁上躍下,刀背重重磕在林師叔後頸。
    林師叔旋身避開,袖口翻出七枚淬毒的透骨釘,直取他咽喉——這哪是護人修士的手段?
    分明是殺手的狠辣。
    \"魂盾!\"郝悅的聲音從榻上傳來。
    她眼都沒睜,腕間紅繩突然竄起赤焰,在林師叔身周織成半透明的屏障。
    林師叔撞在屏障上的瞬間,臉上終於露出慌亂:\"你...你根本沒昏迷?\"
    \"你當我是三歲孩童?\"湛風的刀壓上林師叔脖頸,\"從千蛇穀開始,你每次出現都太"巧合"。
    救我那次塌方,落石的角度正好能讓你用身體擋住——\"他刀尖微挑,割開林師叔領口,露出鎖骨處暗紅的圖騰,\"幽冥靈教的蝕心印,藏得倒深。\"
    林師叔突然笑了,笑聲像夜梟在刮骨。
    他掌心爆出血霧,試圖用禁術自爆,卻被郝悅的魂盾壓得連指尖都動不了:\"殺了我有什麽用?
    你以為抓住棋子就能掀棋盤?
    真正的"天啟計劃"...\"他盯著湛風的眼睛,笑得更癲狂,\"你們所有人,都是培養皿裏的小白鼠!
    這方天地,不過是高等文明的實驗室!\"
    湛風的刀頓住了。
    他想起三個月前在極北冰原發現的金屬殘片,想起化神期大修士突破時突然崩潰的詭異雷劫,想起郝悅回溯術裏那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符號——原來不是天道束縛,是人為囚籠?
    \"你瘋了。\"張小弟舉著降魔杵的手在抖。
    他想起林師叔教他畫符時,總會用老繭蹭他手背說\"符心要穩\",想起上個月自己受了傷,是林師叔用靈氣給他療傷,\"你騙了我們十年!\"
    \"騙?\"林師叔歪頭,血從嘴角淌到\"救\"字玉佩上,\"我不過是照劇本走。
    你們以為的愛恨情仇,生老病死,全是觀測數據。
    等月蝕徹底成型,實驗室就會收網...\"他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濺在魂盾上滋滋作響,\"可惜啊,你們連收網的資格都沒有...真正的實驗體,在更底層...\"
    \"閉嘴。\"湛風的刀壓進林師叔皮膚,血珠順著刀刃滾進他虎口。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因為憤怒,是因為恐懼——如果這瘋子說的是真的,那郝悅的魂體虛弱、趙鳴的魂蝕咒,甚至他們追求的破天道,全是被設計好的\"實驗步驟\"?
    郝悅突然睜開眼。
    她的魂體竟比之前凝實了幾分,紅繩上的赤焰燒得更旺:\"他中了蝕心毒,活不過子時。\"她撐起身子,指尖按在林師叔額間,\"我幫你搜魂。\"
    \"不行!\"湛風抓住她手腕,\"你現在連結丹期都不如,強行搜魂會...\"
    \"會怎樣?
    魂飛魄散?\"郝悅笑了,笑得像三年前在千蛇穀翻殘頁時那樣倔強,\"總比當傻子強。\"她甩開湛風的手,靈力如遊絲般鑽進林師叔識海。
    林師叔的笑聲戛然而止,瞳孔逐漸渙散,最後隻來得及說出半句話:\"實驗室...不過是...\"
    \"砰!\"
    林師叔的身體突然化作齏粉。
    郝悅猛地噴出一口黑血,魂體瞬間淡到幾乎看不見。
    湛風接住她要栽倒的身子,能感覺到她的魂力正在急速流逝,像被抽幹的燈油。
    張小弟撲過來要給她喂補魂丹,卻被她抬手攔住:\"沒用...蝕心毒反噬...他最後那句話...\"她攥住湛風衣襟,血沫沾在他道袍上,\"實驗室...是...更大陰謀的...工具...\"
    夜更深了。
    據點外的槐樹在風裏沙沙作響,仿佛有無數雙眼睛藏在黑暗中。
    湛風抱著郝悅坐在榻上,看著她逐漸透明的指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蹲在巷口喂流浪貓,轉頭對他笑的樣子。
    那時天很藍,雲很軟,誰能想到所謂\"天道\"之上,還有更冰冷的注視?
    他摸出懷裏那片極北冰原的金屬殘片,在月光下映出冷白的光。
    殘片邊緣刻著的符號,和林師叔識海裏閃過的字符一模一樣。
    \"張小弟。\"湛風的聲音很低,低得像從地獄裏擠出來的,\"去把聯盟所有化神期修士的通訊玉牌收來。\"他低頭吻了吻郝悅發頂,紅繩在他掌心灼出紅印,\"我倒要看看,這所謂的實驗室,背後到底站著些什麽東西。\"
    窗外,月亮被烏雲完全吞沒。
    黑暗中,某個角落的警戒符突然又閃了閃,像誰在遠處眨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