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舊卷重開·命運殘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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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風的指尖剛觸到玉簡,掌心便傳來灼燒般的熱意。
    那熱度順著經脈竄入識海,像是有人拿燒紅的鐵釺猛地挑開了記憶的封條——畫麵在他眼前炸開時,他踉蹌後退半步,後腰重重撞在蠕動著黑血的石壁上。
    七歲的自己正縮在破廟角落,香案上的殘香隻剩半截。
    穿墨色長袍的男人背對著他,廣袖垂落如深淵,連後頸都裹在陰影裏。\"你不是普通人。\"男人的聲音像石子墜入深潭,震得小湛風耳膜發疼,\"你承載的是整個世界的未來。\"
    他看見幼年的自己仰著頭,攥緊懷裏的破布包,包角露出半截野果——那是他翻了三座山才找到的,想帶給生病的師父。
    而此刻,男人將玉簡塞進他手裏時,指腹的老繭擦過他凍得通紅的手背,\"等你修到化神,所有答案都會浮現。\"
    \"轟——\"
    現實中的祭壇突然震顫,湛風額頭抵著石壁,冷汗順著下頜砸在金屬地麵,濺起細小的水花。
    他終於明白,為何自己總能在亂葬崗最深處找到千年靈草,為何引氣術剛入門就能察覺十裏外的靈力波動——那些被他視作\"天賦\"的東西,不過是被精心調試過的程序。
    \"原來我從一開始......\"他喉結滾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就是個實驗品。\"
    祭壇外的風突然變了方向。
    郝悅正背靠著石門,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短刃的纏繩。
    自從湛風走進去,她就覺得不對勁——先是山風詭異地停了,接著靈力波動像被扔進石子的湖麵,一圈圈炸開刺人的漣漪。
    現在更糟,她能清晰感知到他的氣息在劇烈震蕩,時而像被抽幹的油燈,時而又炸出化神大圓滿才有的威壓。
    \"小湛。\"她低喚一聲,聲音被石門吞得隻剩氣音。
    手指快速結出三重守心印,靈力順著指尖注入地麵,青紋在石板上蜿蜒成鎖。
    這是她跟著林昭學的保命陣法,上次用還是在魔修偷襲的山穀裏,當時林昭咳著血拍她後背:\"護好湛風,比護好我重要十倍。\"
    祭壇內傳來悶響,郝悅的短刃\"錚\"地彈出半寸。
    她轉身貼緊石門,耳尖泛紅——那是她緊張時的老毛病。
    當年在巷子裏拿短刃抵著湛風咽喉逼他交出偷摘的杏子,耳尖也是這樣發燙。
    可現在不一樣,她能聽見裏麵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能聞到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那是石壁上滲出的黑血混著湛風的冷汗。
    \"再撐半柱香。\"她咬著下唇,指尖結出最後一道困仙紋,\"要是再不對勁......\"
    話音未落,祭壇內突然響起瓷器碎裂般的輕響。
    湛風踉蹌著扶住祭壇邊緣,眼前的重影裏,七歲的自己正攥著玉簡跑出門去,而黑袍男人轉過臉——那張臉,竟和三天前被他斬殺的偽善仙盟長老一模一樣!
    \"原來都是局。\"他攥緊玉簡,指節發白,\"從引氣術到化神大圓滿,全是他們設計好的劇本。\"
    靈力在他體內橫衝直撞,他卻突然笑了。
    笑聲混著石壁符文的嗡鳴,驚得郝悅指尖一抖,困仙紋險些斷裂。
    她剛要推門,忽然察覺空氣中浮起一縷熟悉的靈壓——清冷卻帶著裂痕,像被摔碎又勉強粘起來的玉。
    \"小靈?\"她眯起眼,順著靈壓望去。
    祭壇角落的陰影裏,有半片透明的光片正在緩緩凝結,像春雪落在黑鐵上,轉瞬又要融化。
    而祭壇內,湛風將玉簡按在眉心。
    最後一段記憶如利刃刺入——黑袍人將玉簡塞進他手裏時,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手臂。
    那手臂上,紋著和石壁上一模一樣的暗紅符文,正隨著他的心跳,滲出一滴漆黑的血珠。
    \"真相......\"他望著石壁上蠕動的血管狀紋路,忽然聽見極輕的、像碎瓷相碰的聲音。
    \"那枚玉簡......\"
    聲音細若遊絲,卻清晰地撞進他識海。
    湛風猛地轉頭,隻看見祭壇陰影裏有半片淡金色的光,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像隨時會消散的晨霧。
    祭壇內的陰影裏,那半片淡金色的光片突然凝實幾分。
    小靈的輪廓終於從霧靄中浮出來——她生著雪色長發,眼尾綴著星芒般的碎光,本該清透的靈體此刻卻像浸在墨汁裏,左半邊身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成光點。
    \"那枚玉簡......\"她的聲音比剛才清晰些,卻仍帶著碎瓷般的脆響,指尖虛虛指向湛風掌心的玉片,\"是"初始協議"的一部分。
    它不僅記錄了你的身份,也隱藏著通往真實世界的鑰匙。\"
    湛風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能感覺到玉簡在發燙,溫度透過掌心直往心口鑽,像是要把他這些年的堅持、驕傲、對天道的抗爭都燒成灰燼。
    可小靈的話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真實世界?
    難道他從小到大所在的修仙界,反而是虛假的?
    \"你是誰?\"他向前半步,又頓住。
    小靈崩解的速度更快了,右肩已經消失不見,\"為什麽現在能說話?\"
    \"我是世界根基的靈智......\"她的聲音突然被某種尖嘯截斷,靈體劇烈震顫,\"他們封印了我的神智......但玉簡共鳴時......\"她突然露出焦急的神情,碎光在眼尾亂顫,\"快收好它!
    協議啟動時,實驗室的觀測者會......\"
    \"小靈!\"郝悅的短刃\"當啷\"撞在石門上。
    她不知何時已經推門而入,發梢沾著石壁滲出的黑血,腰間的困仙紋還泛著微光。
    剛才在門外聽見\"真實世界\"四個字時,她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撞碎肋骨,此刻見小靈的靈體正在消散,立刻咬破指尖,將一滴鮮血按在地麵:\"守心印·續!\"
    暗紅血珠滲入石板,青紋驟然亮如白晝。
    小靈崩解的速度緩了緩,卻仍在簌簌落著光屑。
    她望著郝悅,眼底碎光突然凝成一點:\"你體內有......世界本源的碎片......\"
    \"先別說這個!\"郝悅反手攥住湛風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他汗濕的衣袖傳來,\"他剛才在裏麵差點走火入魔,你快把知道的都說完!\"
    湛風這才驚覺自己的靈力還在亂竄。
    他低頭看向交握的手——郝悅的指甲因為用力掐進他手腕而泛白,像當年在巷子裏逼他交杏子時那樣。
    那時她也這樣攥著他,說\"再偷我家杏樹,就把你吊房梁上\",可最後卻偷偷塞給他兩個最大的杏子,用草葉包著還帶著露水。
    \"觀測者......\"小靈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幾個字幾乎是被擠出來的,\"他們在找協議鑰匙......找到就會......\"
    話音未落,她的靈體徹底崩散成光點,連最後一點碎光都被石壁上的黑血吸了進去。
    郝悅的守心印\"啪\"地裂開,青紋化作青煙消散。
    祭壇內陷入死寂。
    湛風望著掌心的玉簡,忽然低笑一聲。
    那笑聲裏帶著幾分破碎的沙啞:\"原來我修煉的每一步,遇到的每個機緣,甚至是遇到你......\"他轉頭看向郝悅,喉結滾動,\"都是實驗劇本裏的台詞。\"
    郝悅的耳尖瞬間紅透。
    她最煩他這種自怨自艾的腔調,當年在破廟外看到他蹲在台階上抹眼淚時也是這樣。
    她鬆開手,反手揪住他衣領,短刃\"唰\"地抵住他下巴:\"那你現在是誰的工具?\"
    湛風一怔。
    \"是你自己!\"郝悅的短刃又往前送了半寸,卻在即將刺破皮膚時頓住。
    她望著他眼底的陰霾,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秘境裏,他為了救她硬接魔修一掌,當時也是這樣的眼神——像被抽走了脊梁的狼。
    她鬆開手,指節重重敲在他胸口:\"你以為那些偽善仙盟長老、那些設計實驗的觀測者,最想看到什麽?\"
    \"看到我絕望,然後乖乖當提線木偶。\"湛風低頭盯著她發頂,聲音輕得像歎息。
    \"那你偏不!\"郝悅猛地抬頭,眼裏燃著他熟悉的火——那是當年在夜市裏,她為了幫他搶回被地痞偷走的築基丹,抄起菜攤的擀麵杖追出三條街的火,\"你練氣時能在亂葬崗找到靈草,是因為你比誰都能熬;你結丹時抗住心魔,是因為你比誰都狠;你現在知道自己是實驗品......\"她突然笑了,眼尾彎成月牙,\"正好,咱們就給那些躲在實驗室裏的家夥,演一出最瘋的戲。\"
    湛風望著她眼裏的光,喉間突然發緊。
    他伸手覆住她的手背,將她的短刃輕輕按在自己心口:\"好,咱們一起演。\"
    他轉身走向祭壇出口,月光從石門縫隙漏進來,在他後背鍍了層銀邊。
    郝悅跟在他身後,忽然發現他的背影比化神大圓滿那天更挺拔——那時他是修仙界聯盟領袖,現在他是......
    \"既然命運早已寫定。\"湛風的聲音混著山風飄過來,他握緊玉簡,指節泛白,\"那我就親手改寫它。\"
    話音剛落,頭頂傳來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郝悅猛地抬頭。
    原本綴滿星子的夜空,正裂開一道蛛網狀的縫隙。
    縫隙裏沒有雲,沒有星,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像巨獸的瞳孔。
    有什麽東西順著裂縫漏了下來。
    那是一道目光。
    冰冷、審視,帶著高高在上的戲謔,精準地落在湛風後頸。
    他腳步一頓,指尖無意識地摸向腰間的佩劍。
    劍鞘與石壁摩擦的聲響裏,他聽見郝悅倒抽冷氣的聲音:\"小湛......你看天。\"
    湛風抬頭。
    蛛網狀的裂縫正在擴大,漆黑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他能感覺到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了命脈——那是比任何魔修、比任何偽善仙盟長老都更恐怖的存在。
    \"走。\"他攥緊郝悅的手,聲音沉得像鉛塊,\"先離開這裏。\"
    兩人剛踏出祭壇範圍,那道冰冷的目光突然變得更灼人。
    湛風的靈力不受控製地翻湧,額角滲出冷汗——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有什麽存在正在\"看\"他,像看一隻被放進玻璃罐的實驗鼠。
    郝悅握緊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汗濕的皮膚傳來。
    她望著裂開的天空,突然笑了:\"來得正好。\"
    她抽出短刃,在掌心劃了道血痕。
    鮮血滴在兩人腳邊,立刻凝成鮮紅的符文。
    那是她改良過的守心印,比之前多了三道鎖魂紋——是林昭臨終前塞給她的手劄裏寫的,\"萬一遇到不可抗的存在,用血祭換半刻喘息\"。
    \"跑?\"她甩了甩手上的血珠,短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郝悅這輩子,就沒怕過誰來"看"。\"
    湛風望著她染血的指尖,突然笑了。
    他抽出佩劍,劍鳴如龍吟:\"好,那就讓他們看看......\"
    話音未落,頭頂的裂縫裏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兩人同時抬頭。
    漆黑的裂縫深處,有什麽東西正在緩緩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