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笑笑間，京都城門近在眼前。
    離京都還有兩三裏時，就能看到路上行人明顯增多，前方某人總算高抬貴手，允溫知宜進馬車歇腳。
    她連忙爬上馬車，坐到凳上總算鬆了口氣，阿寶揪著帕子，給她擦臉擦手，又揉肩捶腿，肉幹都是喂到嘴邊，那狗腿樣兒，看得觀棋直搖頭。
    嘴裏嚼著肉幹，溫知宜往右邊側了側，好方便阿寶給她捶後背。
    阿寶兩手捏拳，幹勁十足。
    觀棋嘖嘖感歎，懶得再管兩人，撩起簾子看外麵。
    二十餘丈高的城門，宛如陡峭山壁，又似巍峨猛獸，抬頭看去，令人深感壓抑，城牆經曆風霜，顯得有些斑駁，卻依舊透露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嚴。
    城門中間，有三處門洞。
    中間者，寬敞而明亮，乃貴人出行之道。
    至於百姓，左邊進城，右邊出城。
    此刻，原本好好跟在隊伍後麵的，溫知宜她們乘坐的車輛，忽然脫離前麵隊伍，調頭向左麵門洞走去，當然，其中也包括言姑姑乘坐的馬車。
    “咦？”溫知宜察覺到不對，發出一聲疑惑的音節。
    觀棋就道：“姑姑說，你們兩個，還有我，都先隨她住在外麵。”
    “不去國師府？”溫知宜眼睛一亮。
    觀棋點頭。
    溫知宜暗喜。
    不去好啊，先前她還發愁呢，萬一讓人知曉，她與國師有關係，指不定便有人為討好龍椅上那位拿她做官司，這不給自己找罪受麽！
    她隻想做一條無辜的小魚，可不想現在就入龍椅上那位的眼。
    正說著話，前頭排隊進城的百姓，毫無預兆停了下來，對麵出城的人流，也變得稀稀疏疏，有人都走出來了，還伸著個脖子往後看。
    阿寶趴到窗戶上，望著外麵密集的百姓，感歎道：“這外麵的人可真多呀！”
    “這才哪到哪兒。”觀棋抓了把南瓜子，哢嚓哢嚓嗑起來。
    見阿寶轉頭瞅著她，滿眼好奇，她也不吝嗇，從荷包抓了一把遞過去，又想著一個是給，兩個不也是給，幹脆又抓一把給溫知宜，三個人坐在窗邊，哢嚓哢嚓個不停。
    溫知宜先還有些僵硬，吃著吃著就自在起來。
    她前世出身高貴，眼下換了個身體，骨子裏的東西沒變，對嗑瓜子這種事，本能地就有些抗拒，覺得很不體麵。
    怔愣須臾後，她望向天邊斜陽，冷笑一聲。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早被那些所謂的規矩束縛。
    但凡龍椅上那位，是個喜歡嗑瓜子的，還會有人認為不體麵？
    溫知宜一邊冷笑一邊使勁嗑，不料觀棋存下來的三荷包南瓜子都讓她們嗑完了，停在原地的馬車愣是沒往前走上一步，三人拍拍手，趴著窗沿往外瞅。
    原本排好的隊伍，早不知什麽時候亂了。
    一圈人圍在前麵，踮腳的踮腳，伸頭的伸頭，人聲嘈雜。
    “......秦王......太子......”
    “......王府......管事......都不讓......”
    “哦喲......娘耶......要打起來了......”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觀棋急得抓耳撓腮。
    窗戶就這般大，擠兩個人已是極限，觀棋趴在兩人身上，勉強伸出一個頭。
    後麵不少和她如出一轍的人。
    一時間，城門外鬧哄哄一團，看熱鬧的，著急進城的，破口咒罵的......有小販機靈地點燃柴火，咕嚕嚕煮起湯圓來，賣糖水的，賣瓜果的，賣小菜的，紛紛在人群中兜售起來。
    溫知宜叫住賣糖水的阿翁，要了六碗蜜桃味的糖水，又叫住賣果子賣肉餅的。
    當然，她也沒忘給前麵言姑姑送去一份。
    吃著肉餅，瞧著外麵熱火朝天的盛況，溫知宜突然感受到一種人間煙火的美，充滿生機，溫暖，熱情，讓人忍不住跟著心情大好。
    她們在這裏歲月靜好，前麵卻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隻聽前麵一聲驚叫：“啊啊啊，快跑啊，打起來了！”
    “什麽？打起來啦！”這是激動卻又看不到前麵的。
    前頭人群騷亂，驚得車馬不穩，後麵跟著亂起來，有人往後躲，有人往前鑽，著急的，嗬斥的，興奮的，不一而足。
    守城官差苦大仇深，不敢幫，不敢攔，看著兩方抄起家夥，打得胳膊腿亂飛。
    “哇哦，你們山下真熱鬧。”阿寶鑽出馬車，踮著腳站在車轅看熱鬧。
    溫知宜“就是，就是”，隻恨瓜子嗑得太快。
    她以前哪見過這種鬼熱鬧。
    一隻臭靴子飛過來，差點砸到無辜百姓，有人撿起來，拎著給大家看，“喲喲喲，快看，這靴子上還描了金呢。”
    “啊啊，我和你拚了！”
    鞋子讓人扒飛的鄭山，老臉漲得通紅，彎著腰，梗著脖子，像頭野牛似的衝了過去。
    對麵孫福見狀，伸手抵住他腦袋。
    鄭山眼裏閃過一絲奸計得逞的笑容，說時遲那時快，他唰的一下扯掉孫福褲頭，孫福隻感覺雙腿一涼，低下頭就看到自己白花花的兩條腿露在外麵。
    “謔！”
    “哇哦！”
    周圍先是一靜，接著猛然沸騰。
    “有點小......”
    “......是短吧。”
    “哎喲，老婆子我的眼喲！”
    孫福手忙腳亂地拉起褲子，一張臉由紅到青再到紫。
    “你，你下作！”
    鄭山豎起食指，左看看，右看看，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
    攻擊力不詳，侮辱性極強。
    孫福一口老血噴出，氣急敗壞地衝他這邊的人怒吼，“看著我幹什麽，你們這些蠢貨，給我打，打死他，打死他！啊啊啊！”
    他第一個跳起來，直奔對方褲頭。
    一瞬間，現場褲頭亂飛，白花花的屁股蛋子差點晃瞎人眼。
    觀棋背過身，臉蛋緋紅，心髒砰砰跳，跺腳道：“......哎呀！他們怎麽可以這樣！”
    溫知宜也很無語。
    四年不見，她都快不認識打架是什麽樣的了。
    不同於小媳婦小娘子們的害羞，走南闖北的行商鏢師，可就沒那麽多顧忌，三五湊成群，對著前麵一隻隻屁股點評起來，擠眉弄眼，猥瑣淫笑。
    守城的官差，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當然，攔更是不敢攔，就怕這一頭紮進去，最後光著屁股出來。
    所以說，開一個好頭，是多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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