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屏把那份修訂版的“尚宮局雜役房管理優化方案”呈給崔嬤嬤過目的時候，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嬤嬤，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讚許和……一絲驚訝。
    她本以為蘇貴人最多也就是提點不痛不癢的建議，或者幹脆就是想借機在皇後麵前露個臉。
    卻沒想到，她拿出來的，竟然是一份如此周詳、如此具體、甚至……如此“異想天開”卻又似乎頗有道理的方案！
    特別是蘇錦屏還在方案後麵附上了幾張簡單的“流程圖”和“責任分配表”雖然畫得歪歪扭扭，但意思很明白），更是讓崔嬤嬤這種習慣了按部就班、卻又苦於管理混亂的老人，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蘇貴人，” 崔嬤嬤放下方案，看著蘇錦屏，眼神裏多了幾分認真，“你這份東西……倒是真用了心思。老身……會仔細看看，也會稟報給皇後娘娘。”
    “多謝嬤嬤。” 蘇錦屏知道，能得到崔嬤嬤這句“用了心思”，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果然，沒過兩天，皇後娘娘那邊就傳來了懿旨：準了！
    著蘇貴人協理崔嬤嬤，即刻開始在尚宮局雜役房試行新的管理章程。所需人手、物資，可向內務府報備申領。若有成效，再行嘉獎推廣。
    懿旨一下，蘇錦屏這“協理”的身份，算是名正言順了。
    她立刻就帶著小翠，正式“走馬上任”。
    當然，她這個“新官”，可一點火都沒燒。
    她先是把崔嬤嬤請了過來名義上是請嬤嬤坐鎮指導），然後召集了雜役房所有管事嬤嬤、小管事、以及各處當差的宮女太監代表，開了一次小型的“動員大會”。
    會上，她沒有擺什麽貴人的架子，也沒有長篇大論地講什麽大道理。她隻是把那份優化方案裏，最核心、也最貼近大家切身利益的幾條比如工具分配更合理、休息室輪換更公平、表現好的有獎勵等），用最樸實、最通俗的話，跟大家解釋了一遍。
    並且，她還特意強調：“這些規矩，不是我蘇錦屏一個人想出來的，也是聽取了很多姐妹和公公們的意見，才定下來的。
    目的是為了讓大家當差更順心，日子過得更舒坦。以後若是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大家也盡管提出來，我們再一起商量著改。”
    她這番話說得誠懇又接地氣，把姿態放得很低，一下子就拉近了和這些底層宮人的距離。
    那些之前還對她心存疑慮或者不滿的管事嬤嬤們，看到崔嬤嬤都親自來給她“撐腰”，方案內容聽起來也確實對大家有好處，再加上蘇貴人態度又這麽和善，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紛紛表示“一切聽從貴人安排”。
    那些普通的宮女太監們，更是喜出望外！他們最怕的就是主子瞎指揮、不體恤下情。現在這位蘇貴人，不僅懂她們的苦，還願意聽她們的意見，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主子啊！
    一時間，雜役房的氣氛，倒是比以前融洽了不少。
    新規矩的推行，必然會觸動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也必然會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困難和阻撓。
    果然，方案試行的第一天，麻煩就來了。
    按照新規矩，工具房的工具要全部清點登記，然後根據各處差事的需要，進行“定額配給”，領用時還要簽字畫押。
    這下，可就捅了馬蜂窩了！
    以前，工具房就是個糊塗賬。誰手快誰多拿，誰跟管事嬤嬤關係好誰就能拿到新家夥。工具壞了、丟了，也沒人追究。現在突然要搞得這麽清楚，還要責任到人？
    “蘇貴人！您這規矩……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一個負責打掃庭院、平日裏最喜歡順手多拿幾把掃帚、抹布的老宮女，第一個就跳了出來，陰陽怪氣地說道，“咱們這些做粗活的，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多用幾件工具怎麽了？難道還要像防賊一樣防著咱們不成？”
    她這話，立刻引來了一片附和聲。
    “就是啊！咱們又不是故意的，有時候忙起來，東西隨手一放，找不到了也是常事嘛！”
    “還要簽字畫押？咱們又不識字，畫個押多麻煩！”
    “要是工具壞了還要賠？那咱們還幹不幹活了？誰能保證東西永遠不壞啊？”
    這些人，要麽是習慣了占小便宜，要麽就是怕擔責任，要麽就是單純地不想改變現狀。
    小翠站在蘇錦屏身後，氣得臉都紅了，想開口反駁，卻被蘇錦屏一個眼神製止了。
    蘇錦屏看著那個帶頭起哄的老宮女，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意思。
    “這位嬤嬤說的是。” 她點點頭，語氣平靜，“大家當差辛苦，東西用舊了、用壞了，確實是難免的。所以啊，這規矩裏也寫了，如果是工具本身老化損壞，或者是在正常差事中不小心弄壞的，隻要及時上報，查明情況屬實，是不需要賠償的，還會盡快給大家換新的。”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聲音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但是，如果是有人故意損壞，或者……領了新工具，卻把舊的藏起來，甚至……把宮裏的東西偷偷拿出宮外去賣錢……那，這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她這話一出，剛才還跟著起哄的幾個人，臉色都微微變了變，眼神也有些躲閃。顯然，蘇錦屏說中了她們的心事！
    那個帶頭的老宮女也噎了一下，隨即又梗著脖子強道：“蘇貴人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懷疑咱們偷東西不成？！”
    “嬤嬤誤會了。” 蘇錦屏依舊笑著，“我隻是就事論事。
    這宮裏的東西，都是皇上和娘娘們的，咱們做奴才的，理應愛惜。登記造冊，責任到人，不是為了防誰，而是為了把事情管好，讓大家都有趁手的工具用，也免得……因為這些小事，傷了和氣，耽誤了差事，不是嗎？”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帶著幾分語重心長：“我知道，新的規矩，大家一開始可能不習慣，覺得麻煩。但任何事情，都是開頭難。
    隻要咱們齊心協力，把這雜役房管好了，以後大家當差是不是也能更省心、更舒坦一些？工具不愁用，休息有地方，幹得好的還有獎賞……這樣的日子，難道不比現在這樣天天為了一把掃帚、一個位置爭得麵紅耳赤要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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