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笛飛聲被綁的消息後，最著急的還是方多病。
    李蓮花雖然臉上沒表現出什麽不對，但一下下敲著桌角的手指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煩躁。李相夷倒是沒多大情緒，反而還給兩人倒上了茶，將茶杯推到了李蓮花手邊。
    笛飛聲是要救的，但天冰也不能給出去。
    不僅不能給，在單孤刀手上那份實驗試品也要拿回來。
    “可我們根本不知道他人在哪啊。”方多病皺著眉頭提出疑慮，“要救人，至少也要知道他人被關在哪了吧？”
    這確實是個問題。
    但李蓮花聽完後隻是笑笑。
    他忽然起身，撣了撣衣角上沾染的灰，然後說：“有人知道。”
    “誰？”方多病問。
    但這次，他沒等到回答。
    李蓮花平靜抬頭，與李相夷對視一眼，後者微微頷首，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鬥篷，動作輕柔地為李蓮花親手披上，係上帶子，細致地為他整理衣領上的褶皺。
    “等著吧，方少俠。”
    李蓮花揮開李相夷的手，輕輕地捏了兩下他溫涼的指尖，道：“你和李相夷先去濟城等著。”
    方多病不明所以，“那你呢？”
    李蓮花沒說話。
    他踏出門去，雪白的鬥篷在夜色下極為亮眼。李蓮花深吸了口冷淡的晚風，慢慢側過頭來，朝方多病扯出一個笑，“我去找個人。”
    李相夷站在他身旁，動作自然順暢地探了過去，為李蓮花拍了拍衣襟，順便在他額上落下一吻，聲音很輕地念了句什麽。
    再轉過頭來時，神色極快地冷了下來。看向方多病的目光淡淡，說：“回去吧。”
    方多病一愣，還想說什麽，卻被李相夷推著往回走。
    李蓮花快步踏進了樹叢，雪白的衣角消失在深色的林中，不見了蹤影。而在別人發現不了的地方，他往地上丟了數十個加速的代步道具，趁著夜色無波，速度極快地往百川院的方向去了。
    路程看似遙遠，實際也很遠。
    但架不住科技夠猛。
    彼時剛剛入夜，李蓮花掃了眼時間，才剛過晚上十點。晚間的官道無人通行，他倒也不必擔憂會不會被人瞧見了。
    而且即使瞧見了也沒什麽，畢竟他的速度夠快，旁人看見了也隻會當見了山間野鬼，不慌。
    代步道具在外圍生成了一層防護屏障，這使得李蓮花能以一種近乎悠閑的姿態躺在裏麵。腳下泛著幽藍的光輪發出細微的嗡鳴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蓮花打了個哈欠，再看時已是淩晨三點了。
    而目的地也到了。
    但他來的時間不對，此刻天還沒亮，百川院的大門緊閉著，負責看門的門生都在靠牆打盹，發出細小的鼾聲，對周遭的一切無知無覺。
    李蓮花四處看了看，最後歎了口氣。
    雖然翻牆是一件在旁人看來不太合乎禮教的事，但……翻一下也沒什麽吧？
    李蓮花輕盈落地，旋即點開地圖，對照著圖上發信器紅點的位置，在偌大的百川院中慢慢尋找了起來。
    最後他在一扇門扉前站定，收起地圖，抬手就敲。
    當當——
    門裏無聲。
    這間院落地處稍偏，李蓮花敲門的動靜雖大，但沒引來別人。他四下觀望了一會兒，抬手繼續敲，這回用的力氣也大了些。
    “……誰？”
    房裏傳來一道疲憊困倦的聲音，李蓮花沒出聲，繼續敲。
    這回門開了，裏麵站著的是披著外袍的還穿著寢衣的雲彼丘。
    門口點了根蠟，微弱的燭光照亮了他半邊麵龐。雲彼丘愣了一會兒，動作緩慢地抬手揉了揉眼，眼眸逐漸瞪大，驚愕地看向李蓮花。
    他嘴唇哆嗦著，手不自覺地往前伸了過去，似乎想要確認眼前是否真實。
    “雲彼丘。”
    李蓮花聲音淡淡，直接開門見山，“角麗譙在哪？”
    雲彼丘終於回過了神，趕忙打開門讓他進來，坐在了桌邊等候。
    雲彼丘攏了一把身上披著的外袍，匆匆忙忙扣開了桌案夾層的暗閣，將這段時日以來和角麗譙通的所有信全數拿出，一股腦堆放在了李蓮花跟前，語氣緊張道：“她上一次來信是五日前，讓我前去為她修整機關。”
    “嗯。”
    李蓮花低下眼睫掃了一眼紙上內容。信很短，字體娟秀，多數是角麗譙寫了要見麵的位置和時間。這些地方大多不同，而上一次寄信的位置是在蒼山。
    “修什麽機關？”李蓮花隨口問了一句。
    雲彼丘道：“鎖人的。”
    “……”
    好了，完全可以確定人在哪了。
    剩下的信李蓮花沒多翻，隨手扔在了桌上。他緩慢站起，看向雲彼丘的眼神平淡，道：“不用你再和她通信了。”
    雲彼丘呼吸一緊，他渾身都抖起來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恐慌被李蓮花抓個正著。他嘴唇顫動幾下，追問道：“您，您不用我了嗎？”
    “……”
    李蓮花慢慢側頭，用餘光看他。
    一開始讓雲彼丘繼續跟在角麗譙身邊，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但單孤刀出來這麽一打岔，倒讓李蓮花覺得這樣下去隻會麻煩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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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還不如徹底斬草除根。
    “接下來，角麗譙應該會來信，讓你去她那。”
    庭外月光洋洋灑灑，稍微照亮了一點前路。李蓮花踏出門去，身後雲彼丘腳步慌亂地跑了上來，中途還絆了一跤，差點摔在門框上。
    李蓮花回頭看他，繼續道：“你應該知道怎麽做。”
    雲彼丘瞪大了眼睛。
    他最後看見的，是李蓮花別有深意的眼神，和留下的一句“別讓我失望”。晚風裹挾著沙土吹過來，迷了他的眼。等雲彼丘再抬頭時，院裏空無一人。
    蒼山距離此地路程也遠，但李蓮花速度更快。
    他雖然不知道金鴛盟內部究竟出了什麽樣的亂子，但笛飛聲既然失蹤，那肯定是角麗譙有所圖謀。
    而既然有所圖謀，需要的力量也更大，更好找。
    蒼山山巔之上，一座富麗堂皇的庭院掛滿了紅綢與緞花。
    李蓮花到時已經正午了。日光照亮門庭，他躲在暗處，看著大門被人從裏麵打開。走出幾隊人馬。
    而為首的，正是角麗譙手下雪公。
    他手底下的人捧著數隻木箱來來回回地進出，好半晌才消停下去。李蓮花蹲在暗處看了一會兒，這才找機會來到了一處偏僻角落，翻牆而入。
    庭院裏麵建設布局稱得上喜氣洋洋，布置得像要結親似的。李蓮花四處觀望片刻，隨後從袖口中掏出一隻金屬圓盤，扔在了地上。
    無聲無息的宏波瞬息間擴大，籠罩住整間庭院。圓盤周邊流淌著暗藍色的光輝，數分鍾過去，探測範圍已經擴大到了地下二十米，最後在東南角發現了微弱的活體反應。
    李蓮花徑直找了過去。
    再見笛飛聲時，他的狀態已經算不上太好了。
    門口的守衛不難解決，悶哼聲過後，鐵門被人從外麵打開。李蓮花慢步踏進來，視線先是在這偌大的地牢內轉了兩圈，最後才停留在水池中被鐵鏈纏身的笛飛聲身上。
    “呦。”
    笛飛聲猛然睜開眼睛，布滿血絲卻仍然銳利的雙眸對上李蓮花的視線。後者眉峰輕挑，在他跟前蹲下來，道：“笛盟主也有栽跟頭的時候？”
    “……角麗譙。”
    笛飛聲開口，聲音嘶啞：“她叛變了。”
    他多日未進水米，體內武功又被無心槐擾亂，無法正常運作。角麗譙又為了不讓他反抗，還挑斷了笛飛聲的手腳經絡。讓曾經稱霸武林的第一魔頭淪為了如今的廢人。
    思及至此，笛飛聲閉上了雙眼，隻聽李蓮花道：“還能走嗎？”
    笛飛聲搖了搖頭。
    雖然李蓮花有辦法能輔助笛飛聲自行恢複，但時間不等人，誰都不知道角麗譙何時會進來，到時候隻怕麻煩會更大。
    保險起見的話……還是要借用一點“外力”。
    李蓮花沉吟片刻，忽然抬手，露出一隻泛著銀灰的針劑。他垂下眸光，落在笛飛聲慘白臉上，輕聲道：“你信我嗎？”
    強效恢複劑，能在短時間清除使用者一切負麵狀態。
    “雖然這針會疼了點兒。”李蓮花摩挲了兩下針管，道：“但有用。”
    “……”
    笛飛聲慢慢睜開眼，忽然嗤笑：“若本尊不信你，還會與你同行？”
    ……好吧。
    李蓮花蹲下身，把泛著寒光的針頭抵在了笛飛聲的脖頸上，又提醒了一遍，“會疼。”
    笛盟主沒吭聲，甚至還側了側腦袋。
    與如今這羞辱的困境相比，疼痛已經算不了什麽了。
    李蓮花也不再猶豫，一針紮了下去。銀灰色的藥劑流淌進血管。藥效發作的極快，猶如針紮火燎般的疼痛被極致擴大，瞬間在他身體上的每一個角落迸發。
    笛飛聲額角青筋暴起，無知覺地張開了嘴，往上翻著白眼。他臉上本就為數不多的血色盡褪，鐵鏈被他身體下意識掙紮的動作帶動，嘩啦啦直響。
    但好在門口守衛已經中了麻醉彈，短時間內不會醒來。
    李蓮花收回針管，緊接著開始在牢房裏無所事事的轉悠。但笛飛聲發出的動靜太大了，他思考片刻，最後還是選擇放了個屏蔽聲音的道具，室內瞬間安靜。
    事態進展良好，李蓮花終於鬆了口氣。一夜未眠讓他有些頭昏腦脹，便幹脆靠在一旁的石床上稍作休息，順便擺弄著通訊器給李相夷發了信息。
    【我這邊差不多了，你那呢？】
    距離單孤刀說的期限還剩兩天，但李相夷和方多病還在路上。李相夷的信息回的很快，說他們已經出發，離濟城已經不遠了。
    李蓮花隨手拍了張笛飛聲現在的模樣給李相夷發了過去，【人找到了】
    他指尖頓了頓，又補上：【狀態不太好】
    李相夷隔了很久才回他：【看得出來】
    就在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的時候，笛飛聲體內的藥效已經過了大半，疼痛也沒那麽強烈了。他隻覺得身體裏仿佛如熱風過境，劇烈的灼燒之後是暢快的新生。
    但四肢感官已經痛得有些麻痹，感受不到溫度和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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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蓮花走過來蹲在他身側，揮手撤去屏蔽道具的同時也在上下打量著笛飛聲的狀態，道：“感覺如何？”
    笛飛聲深吸一口氣，他的呼吸都在顫抖，話也說不利索。隻能勉強控製著脖子上下點頭，努力平複著疼痛帶來的後浪。
    “等你緩緩咱們再走。”蹲得腿麻，李蓮花幹脆在他身旁盤膝坐下，聲音淡淡地說著單孤刀拿笛飛聲性命威脅他們的事。
    等笛飛聲呼吸真正平穩下來後，他抬手，一把掙斷了鎖鏈。
    “我……”
    嘩啦聲過後，他從水池裏站出來，白色的裏衣被浸透，緊貼在他身上。笛飛聲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雙，聲唇邊笑意幾乎掩飾不住。他不斷握拳又放開，臉上洋溢著喜色，道：“悲風白楊破了。”
    李蓮花打了個哈欠，“哦，恭喜。”
    “李蓮花。”笛飛聲轉頭看他，語氣變得一如既往地沉穩又鄭重，“我欠你個人情。”
    “那先欠著。”
    李蓮花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他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衣角上的灰，忽然道：“先給你找件衣服吧。”
    笛飛聲現在的裏衣上滿是血洞與浸泡後暈染開的血跡，簡直慘不忍睹。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地牢。再次見到外麵的世界時，笛飛聲被陽光刺得忍不住眯了眯眼。卻聽李蓮花忽然“哎”了一聲，語氣裏是止不住的笑意：“說起來，角麗譙這滿院子的紅綢緞和紅花，該不會是要和你結婚吧？”
    “……？”
    笛飛聲沒懂什麽叫“結婚”，但他自然也看到了這紅紅火火的裝潢，當下隻覺得一陣惡寒竄上心間，這滿院子的紅火看著也礙眼起來。
    他轉頭想說什麽，卻對上了李蓮花泛著笑意的臉龐。
    “放心，笛盟主，我和李相夷會給你送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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