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一臣不事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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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3章 一臣不事二主
    林靖澄上表請辭尚書令一事不脛而走。據傳當日楚帝抱病之下與其促膝長談,多加挽留。奈何他請辭之堅決,陛下隻得下詔,不日由禮部操持解印綬之儀典,而尚書台內諸般政務,悉數交由左右仆射接管。
    又過幾日,楚帝下詔加授林靖澄‘特進’,仍可列席朝會、參議朝政,享正二品俸祿,以彰顯朝廷以禮養賢的風尚。隻是昔日的尚書令自此再無實權,淪為一散官,實在令人唏噓。
    誠然,眼下覬覦尚書令之位者不過寥寥,畢竟能再進一步者僅有尚書左右仆射、六部尚書和京都府尹。這也就意味著六部尚書當中或有空缺,朝中公卿的目光自然會集中放在吏、兵、民這三個部司上。
    是日,崔秉誌與韋邈得知林盡染傷愈,已能下地行走,便相約登門拜訪。
    “勞太師和崔伯伯惦念,區區小傷不算什麽。”
    林盡染稍稍挪了挪身子,盡可能用左股貼合軟墊,未免刺激傷口疼痛。
    崔秉誌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你說你···難道就隻有這法子方能兩全不成?”
    “其他公卿我不清楚,我隻知林尚書是個好官。”
    林盡染說話間不忘覷向韋邈,畢竟他和林靖澄是翁婿,近三十年來韋林兩家糾葛和誤會不斷,而今真相浮出水麵,想來韋太師亦是感觸良多。
    緘默良久,韋太師一陣慨歎,“你和靖澄確有許多相似之處。外人道他攀附韋氏,方能穩坐尚書令。可老朽明白,若無長···這層關係,縱然有十個韋氏,也不能扶植他上位。而今看來,確是老朽目光短淺。”
    “太師謬讚,我自知還比不得林尚書。”
    林盡染知曉,韋太師這旁敲側擊,是打算探聽林靖澄與楚帝之間的矛盾與隔閡,畢竟當中還有不少的疑惑亟需解答。
    他稍稍斟酌幾息後,方道,“聽聞大公子已任命為戶曹參軍,在京都府衙當差?”
    韋邈知他有意回避,抿唇笑了笑,遂閉口不語。
    崔秉誌儼然沒領會到他二人的心意,咧嘴笑道,“是啊,明禮如今也算是有一份體麵的差事。”
    畢竟是有師生情份在,加之近段時日,林明禮很是安分,並未有為難楊湜綰和向成林。崔秉誌對此還是頗感欣慰的。
    “現民部尚書楊桐當初可就是從戶曹參軍做起,短短五年就擢升至戶部侍郎。林尚書雖說有要案在身,但終究是查無實證,此番上表請老,或許是不忍大公子外放,特地為他鋪的前程。”
    京都府的司錄參軍和戶曹參軍皆是晉升極快的官職。一方麵是戶籍清核、工程協調等政績為朝廷關注,容易躍遷;另一方麵是京畿任職的經曆是六部九卿的重要履曆。隻不過衙內政務繁冗,人際交往複雜,於林明禮而言是不小的考驗。
    然林盡染這番話落在崔、韋二人的耳中,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意思。
    前者在欣慰之餘,或會憂心林明禮的仕途。畢竟林靖澄已卸任尚書令,汝南林氏的地位可不比往常,門生舊故有時也未必會賣臉麵,即便有吏部尚書幫持,但熬不過幾年也得致仕,林盡染這番話無疑是給他吃顆定心丸。
    然後者擔憂的是不僅僅是韋晟,還有他的女兒韋英。到底是親生骨肉,至此也不能真的見死不救,尤其是陛下遲遲未下裁決,這顆懸著的心始終不能落地。
    賬簿雖已燒毀,但飛錢和其他證物是切切實實存在的,包括林靖澄與攬月樓之間來往的密函,以及信上的鈐印。
    而今他已洗清冤屈,那書信上的私章呢?
    縱使私印尚能分辨,可韋氏又的的確確親手交出了飛錢。
    薛乾因誣告當朝尚書令,罪加二等,判處絞刑。然身為林夫人的韋英幾是成了勾結外人,誣陷尚書令的元謀之一,而理由似乎也很充分,親生子已亡故,現下隻能被迫接受私生子為嫡出。故此心懷怨憤,借機夥同攬月樓的掌櫃行誣陷之實。
    韋邈的神情十分嚴肅,定定地沉吟了半晌,卻仍將話哽在咽喉。
    前些時日,李時安拿著大將軍府的帖子求他辦事不假,可有一說一,即便沒有這份帖子,他興許也會去找大理寺和刑部,替林盡染出這口氣,然眼下若是攜恩要挾,未免有些小人做派。
    “染之,林靖澄的案子······”
    “既是薛乾有意構陷林尚書,自會命攬月樓的人將飛錢交予林夫人。情急之下,為替林尚書減輕罪責,這才向禦史台自新,呈交證物。”林盡染似乎猜到太師會有所問,於是接過話茬,“太師也不必過份擔憂,案卷是以事實為依據,不會為輿情左右。昨夜我已接到台內傳信,此案已交由沈禦史親自了結,想來也是到此為止。”
    既是交由沈灝結案,想來也不會徒添是非,韋邈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地長舒一口氣,“如此就好。”
    林盡染微微點頭,抿唇一笑,“我還未及感謝太師和崔伯伯近日奔波的辛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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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刑部和大理寺著手調查積壓的舊案,恰巧又是那些劫後餘生、卻又至今未曾登門的權貴,雖說有李時安的助推,但出麵的終歸是韋太師,當中既是有對後生晚輩的憐惜,也是礙於大將軍府的情麵,林盡染全當是前者。
    以致從前兩日起,陸陸續續有朝中公卿特地登門造訪,即使見不著麵,也會放下帖子,以表親近之意,未免在這個節骨眼上受池魚之殃。
    韋邈的唇邊始終噙著笑意,打趣道,“時安拿的是大將軍府的帖子。若要計較,這份人情也該記在上柱國頭上。”
    崔秉誌笑容晏晏地附和,“太師說的是,這份人情就該記在那老匹夫頭上。”
    “李林一家,素來不分彼此。”
    久經官場,韋太師早已養成敏銳的政治嗅覺。昔日舊案集中在一個時間段同時爆發。顯然,此次的矛頭是直指林靖澄和朝中諸多公卿,若無林盡染的這次插手,恐怕結局難以收場。
    可回顧這一整年裏,光怪陸離的奇事接踵而至,甚至還扯出些陳年舊案,而這當真是巧合嗎?朝堂的格局似乎在隱隱發生著微妙的改變。
    畢竟攸關後世子孫的命途,韋邈不得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染之莫怪老朽多事,攬月樓接連設計前任禦史大夫、尚書令及朝中大員,此次雖有陛下諭旨查封,但幕後的元謀想來絕不會是王翮和薛乾這麽簡單吧?”
    林盡染微微怔神,歉然道,“太師,我並非是有意隱瞞,此間牽連實在太廣。”
    稍略忖量,僅憑一句話就想打發韋太師,的確不切實際,字斟句酌之後又道,“林尚書主持科考期間,政務井然有序。若說陛下有意裁撤尚書令一職,確無謬誤。”
    韋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畢竟各府之間傳來傳去,揣度的也是陛下或有貶黜之意,可眾人的困惑之處就在於此。這種若即若離、似保似貶的態度,實在令人難以捉摸。
    “太師可知,前兩樁舊案的訴狀是何時呈到禦史台?”林盡染當然知曉韋太師在台內尚有耳目,故而未賣關子,徑直說道,“距薛乾告發早了一月有餘。”
    韋邈眯了眯眼眸,淡淡道,“刑部大牢審訊王翮時,他曾提到過八具女屍。時過境遷,受害人竟又出現在長安城。”
    “崔伯伯不妨猜猜,是誰找到這名女子?”
    崔秉誌登時一怔,抬手指了指自己,“我?你們這一老一小打著啞謎,何故扯上我。你們盡管說你們的,不必覺得冷落我。”
    言畢,他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崔伯伯也認識此人!”
    崔秉誌雙手一滯,困惑道,“我也認識?誰?”
    林盡染唇角微勾,“大公子,林明禮。”
    崔秉誌眉峰一挑,驚叫出聲,“明禮?”
    他旋即放下手中的茶盞,身子微微前傾,追問道,“可是那受害女子交代的?那明禮···他這又是為何?”
    “興許是為揭露林明德昔日的醜行,試圖給林尚書扣上一個管教不嚴的帽子。”林盡染說話間不忘覷向韋太師,後半句話即便不說,想必他也心中有數。
    畢竟知曉內情者寥寥可數,林盡染還不至於特地向崔秉誌解釋來龍去脈,事關女子清白,還是得慎言。
    韋邈順過話茬,幽幽道,“當林靖澄知曉親生子會向禦史台告發,恐怕早已心如死灰。”
    林盡染又緊接著說,“而另一樁舊案是由林尚書親手揭發。”
    在場的韋、崔二人竟是再次出奇一致地沉默。
    韋邈似乎體悟到其中的意味。林明禮前些年外出遊曆,根本無暇接觸明園命案,第八具女屍的結論,尚且是在審訊王翮時方才得知。除非···是有人刻意相告,亦或是將受害人送到他麵前。
    誠然,明園命案終究不能影響林靖澄的根基,可此刻倘若有另一隻手悄然無息間掐住林明禮,迫使這位尚書令委曲求全。應對如此腹背受敵的局麵,他似乎隻能選擇急流勇退。
    適時,韋邈抓住兩者之間的關聯,利用林明禮捅破明園案真相、借機逼退林靖澄,可未必僅有楚帝一人,要案涉及各府公卿,陛下若隻想罷黜林靖澄,這般的舉止著實冒險。況且,又是誰成為薛乾與韋英之間聯絡的關鍵,這個答案幾是呼之欲出。
    想破這一層,韋邈神色複雜地看向崔秉誌,心中暗暗腹誹,‘染之這是怕傷了他崔伯伯的心呐!林明禮貌似與三皇子親近,可眼下看來,他恐與二皇子也暗通款曲。’
    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字乃是做人的根本。‘孝’和‘悌’若還有說辭辯解,那‘忠’字就實在太過蒼白。即便這兩位皇子還未曾登上九五,可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他林明禮難道不懂嗎?
    崔秉誌見他擰眉不語,還以為他深受困惑,忙擺手道,“韋太師,我可不懂官場上的勾心鬥角。”
    韋邈沒好氣地輕笑一聲,也不駁他,“沒指望你這老匹夫能出謀劃策。”
    “你!”
    崔秉誌悶悶地一盞茶下肚,借以敗敗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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