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對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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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聽見帳外喧囂,宋韞初也提不起半分氣力,側首望向身旁昏睡的林盡染,眼角倏然滑落淚滴。
帳簾微動,幾道黑影裹挾著夜氣迅速潛入。兩人本就赤身露體,待她驚覺時,連抓件衣物遮掩的機會都無。瞥見榻邊半垂的月白輕紗,她強忍著下身撕裂般的痛楚,勉力扯過遮住私隱,指尖因用力過度泛出青白。
當一老嫗湊近榻前,燭光在她汗濕的肌膚上投下細碎陰影。
宋韞初別過臉去,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行醫多年,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以這般屈辱的姿態,被人當作案板上的魚肉審視。喉間頓時湧起酸澀,卻隻能將嗚咽壓在齒間,任憑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枕上。
老嫗緩緩直起身,吩咐道,“伺候林禦史、宋姑娘更衣!”
言畢,她便匆匆離開,小心翼翼地掀開帳簾一角,屈身鑽了出去,又極快地放下簾角,任誰也瞧不清,這片刻間隙裏帳中春光是否泄了半分。
諸公雖然好奇這帳中女子究竟是何人,可若當真是昭楚公主,他們這看上一眼,也就甭想活著走出白鹿原。
皇後寒著臉叱問,“慧蓉,帳內到底是誰?”
老嫗戰戰兢兢、欲言又止地答道,“回稟皇後,是林禦史,還有···還有···宋,宋姑娘。”
這磕磕巴巴的應答,反倒叫人疑心,如是倒襯得裏麵那位不是宋韞初了。慧蓉跟在皇後身邊十數年,何時這般口齒不清過?倒像是嘴裏含了塊熱炭,燙得說不出那金貴的名字。
諸卿之間不由地麵麵相覷,此事怕是要鬧大了!
“當真?”
老嫗垂首,用力地點了點頭,“千真萬確!”
皇後牽扯著嘴角,好讓自己看起來溫和自然一些,但還是不免顯得有些一本正經地說道,“既如此,替染之更衣後,先將他帶去陛下的行帳。”
老嫗很是配合地接話,“那宋···宋姑娘又該如何處置?”
皇後的聲線驟然冷下來,“宋姑娘替承琰費了不少心神,林禦史又如此不懂憐香惜玉,還是先讓她歇著吧。今夜且先審······”
然話音未落,昭楚款款從夜幕中走來,斂衽萬福,“兒臣昭楚向母後請安!”
“昭楚?”
雖說天色漸暗,來人麵上雖覆著麵紗,可皇後這一聲輕呼無疑是坐實她是昭楚公主的身份。
若帳外站的是昭楚,那帳中與林盡染共處之人······就當真是宋韞初?
幸而皇後自始至終也未直指帳中之人是昭楚,隻在言辭間引導眾人猜疑。這把火終究燒不到她的身上。
皇後盯著昭楚看了許久,忽而開口,“你將和鈴留在染之帳外作甚?”
昭楚垂眸應答,聲線清潤如泉,娓娓道來,“回母後,今日林禦史為救太子殿下受了傷,兒臣本熬了些養生粥聊表謝意。不承想竟有宵小之徒趁兒臣不備,在粥裏下了藥。宋姑娘為救林禦史不得已委身,兒臣未免旁人叨擾,這才命和鈴在帳外看守。”
“那你方才又去了何處?”
“兒臣一直在帳內歇息。”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她一個未出閣的公主,總不能親自望風吧?
昭楚的出現確實打亂了皇後的考量,但到底是有多年的養育情份在,無故牽連也實非她所願。況且她的目標本就是林盡染和三皇子承煒,刺殺太子的元謀已然有指向二皇子承熠的趨勢。即便昭楚有意要為林盡染開脫,卻恰好給了皇後將‘家事’升格為‘國事’的由頭。
皇後又兀地問向韋邈,“韋太師德高望重,不妨一同去禦前分辨?”
“老臣年齒衰邁,此刻頭暈目眩,實在乏累得緊,望皇後殿下見恕。”韋邈弓著背後退半步,聲線裏添了幾分渾濁的老態,“當下既有公主殿下證言,老臣也就放心了。”
韋邈似泥鰍一般滑溜得很,既然昭楚公主聲稱林盡染是被宵小下了藥,那和奸的罪名便有待商榷,既是如此,又何必親自聽這場陳詞辯白。況且,與其說是分辨真相,倒不如說是皇後與其他兩位皇子之間的較量,韋府還不至於在這個節骨眼上慌忙站隊。
皇後皮笑肉不笑道,“是予思慮不周。更深露重,太師焦心勞思,確該早些歇息。來人,送韋太師回營!”
韋邈長揖到底,銀髯垂落如簾,掩去眼底明滅的鋒芒,“謝皇後殿下,老臣先行告退。”
皇後素以賢德標榜,韋邈年事已高,又是帝師,若是強留他聽審,未免不通人情。何況太師擺明是為證實林盡染德行無虧,而今已有昭楚的佐證,他自然會尋機離開。
至於其餘公卿,多半是與林盡染或是韋府交好,否則也無名目勸動他們前來探望。見韋邈借口離開,眾人當即心領神會,此時若再滯留,那便是當真不懂朝堂生存的進退之道了。
······
皇後將人帶進行帳時,帳外禁軍如鐵桶般圍得水泄不通,帳內卻隻餘楚帝陰沉著臉撫額,孫蓮英垂手侍立,二皇子與三皇子已跪得膝頭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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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帝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目色沉沉,“你們難道不想給朕一個解釋?縱是林盡染色令智昏,也不至於在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胡來!”
可話已至此,三皇子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道,“父皇明鑒。染之血氣方剛,且一向風流成性。他府裏的二夫人···不,元娘子,不就是青樓出身麽?前些時日替安樂居的昭兒姑娘贖身,也是鬧得人盡皆知······”
他不敢說得太露骨,生怕被二皇子揪住話柄,隻盼父皇能念在父子情分,借坡下驢。畢竟當年太子與林明禮的‘軼事’,不也是這般輕輕揭過麽。
楚帝輕歎一聲,抬手擺了擺。
孫蓮英立刻趨步上前,對著三皇子恭謹躬身,訕然道,“殿下,老奴得罪了!”
話音未落,‘啪!啪!啪’的掌摑聲驟起,一連十幾下,直打得三皇子麵頰紅腫、嘴角滲血,直到皇後領人進帳,才喘著氣停住。
楚帝冷哼道,“朕有說要停手麽?”
孫蓮英剛要再舉起手扇下去,皇後開口製止,“陛下息怒,不知承煒有何過錯,臣妾鬥膽向陛下討份恩典。”
目下的這番場景,自然不會是演給皇後看的。昭楚未在林盡染行帳內的消息,早已有人密報楚帝。可終究是老三妄圖汙蔑林盡染與昭楚有染,當下公然教訓三皇子,無非是給昭楚出一口惡氣,使其顧念兄妹情份,將事端截於此間。
昭楚上前,跪伏在二皇子旁側,鄭重稽首,“兒臣有一事啟奏,懇請父皇做主!”
還不得楚帝開口,她已然先發製人。
顯然,即便楚帝有意提醒淡化此事,可她依舊不依不饒。
帳中氣壓驟沉,楚帝麵色愈顯冷肅,卻隻淡聲道,“昭楚但說無妨。”
“兒臣狀告三皇兄、三皇嫂私用禁藥——相思燼,圖謀損毀兒臣與林禦史清白。”
昭楚示意和鈴將那紅棗桂圓粥呈上來,又言道,“兒臣為感謝林禦史搭救太子恩情,特地熬煮藥膳粥。期間唯有三皇嫂與兒臣接觸,故兒臣推斷是她趁兒臣不備,偷偷下藥,險些壞了兒臣與林禦史的名節······”
“昭楚,父皇麵前可不容你胡說!”說話間,豆大的汗珠從三皇子額間滾落,順著臉頰滑下,洇濕了衣領。
“胡說?三皇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昭楚,剛剛那些不過是你的推斷罷了!”三皇子的聲音微微發顫,但他依舊在竭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相思燼確為禁藥,可既是禁藥,吾又從何得來?其次,三皇嫂平素就與昭楚你頗為親厚,你若是以此推斷她趁機下藥,未免令人心寒?再者,昭楚既是要感謝林盡染搭救太子殿下的恩情,特意熬了藥膳粥已然是對他莫大的恩賜,又何故親自送進他的行帳?”
這一連串的質問有如疾風驟雨,可言語間總算是中規中矩。三皇子縱是暗指昭楚逾矩,卻始終未敢給此事定性。
誠然,昭楚也並未有他想象中那般手足無措。
“請父皇允準,召三皇妃當麵對質。”昭楚一麵說著,一麵目光如刀,直直逼視三皇子,語調如冰,“兒臣手裏還有人證!”
楚帝不由自主地輕輕揉撚指尖,眸光略有審視地盯著昭楚,暗歎這個女兒比往昔所見更顯強勢果決,竟隱約有了幾分他記憶中那襲紅衣的影子。
可她一向有主見,且最識大體,這始終不會變!
楚帝眼眸微閉,麵頰上透露出一絲於心不忍,頓覺喉嚨幹澀得發緊,言簡意賅地應道,“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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