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對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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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款步上前,坐於楚帝下首,未置一詞。
昭楚既已主動發難,她自不必出頭做惡人。何況若公主逾矩或與朝臣有染,她尚可訓誡。然‘和奸’是直指林盡染與宋韞初,縱有國母身份,頂多也隻能批判他們私德有損。
然則昭楚既要為林盡染洗脫罪名,此刻也唯有靜觀她和她那兩位皇兄交鋒,皇後方能尋機介入。
“承琰至今昏迷不醒,皇後難道就不想去看看麽?”
夫妻三十載,皇後豈能不知楚帝適才故作的姿態,兄妹如今在行帳內當麵對峙,若放在尋常百姓人家裏,任何父母或許都會於心不忍,可唯獨他不會!昔日爭奪皇位時,也多得是啖肉飲血的場麵,方才那番做派無非是想暫消昭楚心裏的怨氣,這說到底不過是家事!
皇後微微側首,回道,“承琰有太醫悉心照料,臣妾自不必多慮。可······承熠又犯了何錯,陛下竟是要一道罰他?若是讓淑妃妹妹瞧見了,恐怕又會教她心疼!”
“奪嫡爭儲無可厚非,朕曾經也走過這條路。”楚帝忽而抬眸,目光如刀掃過階下皇子,語調陡然冷肅,“今日太子遇刺,老二老三坐擁親衛,卻不肯派一兵一卒接應。難道就不怕為外人詬病,說你們兄弟鬩牆,為了皇位連手足之情都棄了麽?”
這番話不僅是在敲打兩位皇子,連帶著昭楚一並教訓了去。老三即便是有害她之心,也得將此事按住,圈定在家事的範圍內,以免愈演愈烈,教外人看了笑話不說,昭楚的名聲也定然有損。
三皇子撫了撫漲紅的臉頰,囁嚅道,“父皇,那些親衛騎的不過是普通良駒,未必能渡河······”
楚帝顯然對這個借口很不滿意,“你的意思是我楚國良駒比不得突厥馬?”
“兒···兒臣不敢!”
二皇子見狀忙插話,“父皇,承煒的意思是林禦史的騎術卓絕。彼時昭楚也騎乘突厥馬,卻不能渡河,可見······”
皇後精準拿捏話中疏漏,適時截斷,“昭楚有這份心,母後甚是欣慰。”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卻暗襯兩位皇子竟不如公主關切太子,顯然這是皇後明裏暗裏地借勢拉踩。
饒是楚帝也忍不住扶額,老三不開口便罷,一開口就暴露本性,竟還將老二也一同拉下水。適才三皇子若是聰明些,聲稱是他們懇請林盡染渡河搭救太子,一來能撇清刺殺太子的嫌疑,二來昭楚當下本就與他有嫌隙,彼時在場的無非就是他們幾人和親衛,昭楚縱是要辯解,還能拿出實證不成?況且,有他先前的訓話鋪墊,想來昭楚也不會公然駁斥他們。
偏偏這眾多理由之中,三皇子尋了個最拙劣的借口!
未幾,陳若錦佯是鎮定地步入帳內,福了福身,“兒臣向父皇、母後請安。”
她顯然未曾注意帳中一隅仍在昏迷的林盡染,隻當是在處理家事,以‘兒臣’自居雖無謬誤,可當下的確有些不合時宜。
楚帝揉了揉太陽穴,沉聲道,“承熠,此事暫與你無關,且退到一旁。昭楚,你也起來回話。你兄嫂既來了,索性把話說清楚。”
陳若錦這才注意到跪伏在地的三皇子,原以為是在議太子遇刺之事,此刻見昭楚介入,心下便知怕是要扯到她與林盡染‘和奸’的話頭。
然當下,陳若錦眼神有些遊離,明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當著父皇的麵,兄嫂還是盡早坦白為好。若要撕破臉,累及的可不止三皇兄,還有兄嫂的母家譙國公府。”
昭楚先聲奪人,大有一副審訊的態勢。
陳若錦抬眸淺笑,“兄嫂實在不知昭楚究竟是何意?”
適才雖僅有三皇子受罰,可顯然陛下先前審問的當與昭楚無甚幹係。觀她舉手投足間未有任何不適,體態如常,想來林盡染和奸的女子當另有其人。既如此,隻要咬死與投藥無甚關聯,即便要處置,隻要無確鑿實證,此事也怪罪不到他們身上,陳若錦如是忖量。
“本宮在庖帳為林禦史熬製藥膳粥時,期間唯有兄嫂與本宮閑談,若非是兄嫂命人暗中在粥裏投藥,本宮實在想不到旁人。”
“昭楚若僅憑臆測便揣度兄嫂的用心,可就實在令我心寒。”陳若錦轉身麵向楚帝,欠身回道,“望父皇明鑒,昭楚所言實乃毫無根據。既是熬藥膳粥,須知在米、水、草藥、甚至在瓦罐和碗盞裏,皆有可能投藥。碰觸這些物什之人甚多,昭楚又如何能輕易斷定是兒臣所為?”
昭楚暗歎陳若錦心思縝密,既不接‘投藥’的話茬,也不辯‘藥膳’的細節,隻將嫌疑散到所有經手人身上。比起三皇子的慌亂無措,這位兄嫂的應對堪稱滴水不漏。
昭楚不疾不徐地吩咐和鈴,“去將白芷帶進來!”
白芷?這是三皇妃身邊的侍女,怎會落在昭楚手裏?
三皇子神色陡然微動,餘光不自覺地瞥向陳若錦。若是當真授意白芷去投藥,待她替昭楚做證,構陷公主一事便得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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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陳若錦卻似渾然未覺,垂眸靜立在原處,隻等著昭楚口中的證人進帳。
然而未過多久,侍衛抬進來的僅是一具屍體,脖頸間有一道淺淺的血痕,死得很是幹脆利落。
昭楚的目光似笑非笑,“白芷,兄嫂應該認識吧?”
陳若錦斜睨一眼地上已然死透的白芷,淡淡地回道,“認識,她跟隨兄嫂多年,算是貼心的。”
“哦?既是跟隨多年,怎無端歿了,也不見兄嫂有半分傷感?”昭楚眉梢微挑,“難道就不想追究她的死因?”
“沒什麽好深究的,白芷偷盜兄嫂的珠寶首飾,企圖逃跑,幸而為兄嫂及時發覺。她羞愧之下,是以自盡謝罪。”
“是兄嫂親見白芷自盡?”
“未曾。兄嫂隻是察覺妝奩盒中少了一支我平素最愛戴的朱釵,這才有此推斷。”
“白芷身上確實搜出一支朱釵。”昭楚擺了擺手,命人將屍體又抬下去,滿不在意地說道,“白芷追隨兄嫂多年,偏偏在此時想著逃跑,莫非是聽到了不該聽的話,還是說做了不該做的事?”
陳若錦雖說驚詫於她找到白芷的屍身,可當下既無實證,她自然不會怯懦。
“昭楚,難道你就隻憑臆測裁斷?”
“本宮隻是奇怪,兄嫂揣度白芷是因偷盜而心生慚愧,決心自戕。可本宮找到白芷的屍身時,並未發現自戕的利器。”
昭楚緩緩踱上前兩步,“父皇,侍女白芷雖犯偷盜,可罪不至死。依《楚律》,‘諸奴婢有罪,其主不請官司而殺者,杖一百。無罪而殺者,徒一年。’縱是白芷確犯盜竊罪,也該有京都府衙論斷之後再行處置。兒臣懇請父皇為兄嫂作主,下令徹查侍女白芷自戕的利器,以免皇室有苛責奴婢、草菅人命的風聞。”
皇宮裏的侍女太監雖非每日可見死傷,卻也總能在月餘裏尋著幾具無名屍首,偏生又多是形容難辨的無主屍首,縱有蹊蹺也隻能潦草結案,時日久了也就無人在意了。
可白芷不同,她是三皇妃身邊有名有姓的貼身侍女,若早早處置倒也罷了,偏偏已直挺挺陳在眾人眼前。這世道最不缺的便是揣度,隻要有人起了追查的心,層層扒下去總能翻出些端倪。
何況昭楚所言不無道理,白芷既是畏罪自盡,也該有憑證,自戕的利器還未歸案,這樁命案便不能稀裏糊塗地了卻。
至此,總算是從陳若錦的眼底窺見幾分慌亂,然若是為一個小小的侍女,就大費周章地搜查整個營地,想來也有些不切實際。念及此處,陳若錦登時恢複常態。
上首一直作壁上觀的楚帝不由地開口揶揄,“昭楚倒是和林盡染學了幾分斷案的手段。”
昭楚斂衽行禮,“林禦史曾以手印追查元凶,兒臣不過是效仿一二,還請父皇明查。”
楚帝眼眸微眯,“若搜查不到利器呢?”
然此刻昭楚驟然轉頭,語調冷如霜雪,“兄嫂,還需要本宮繼續說下去麽?你是聰明人,應該能想到,本宮既能輕而易舉地找到白芷的屍身,自然也能查到是何人殺了白芷。這,是本宮給你的第二次機會!”
昭楚此言倒是無虛,畢竟自陳若錦進帳時,便已提醒她坦白事實。
陳若錦心底翻湧如沸,一時間陷入兩難,‘而今負隅頑抗還有必要麽,父皇適才所言又揣度不出個態度,眼下若是坦白自陳,又該令殿下如何自處?皇後殿下擺明是要借機打壓幾個企圖奪嫡爭儲的皇子。若一旦揭發,皇後借機發難,殿下便再無轉圜餘地。’
緘默良久,昭楚淡淡一笑,道,“看來兄嫂還在權衡各中利弊···無妨,昭楚與三皇兄兄妹一場,平素又蒙瞿順儀和兄嫂照顧,自然要給皇兄和兄嫂思量的時間。”
三皇子承煒頓感挫敗,原以為此間籌謀周全,哪曾想父皇早與林盡染達成共識,縱是昭楚也已然站在他的對立麵。
正當他要開口攬罪,卻見陳若錦衝他微微搖頭。
到了這般田地,她還要頑抗到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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