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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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禮是姑姑的骨血,也是你的表兄!昭楚,你有必要趕盡殺絕麽?”
    “他苦心算計我時,可曾念過一絲親情?”昭楚忽而冷笑,眼尾掃過他驚惶的麵容,“三皇兄,救三嫂還是保林明禮,你看著辦。母後可不會給你太多斟酌的餘地。”
    昭楚這番話又何嚐不是在點他這位皇兄,林明禮終究是隔了一層血緣,三皇子與她可是同胞骨血。雖說奪嫡爭儲這條路上,免不得要使些權謀算計,可明知計劃敗露還要執迷不悟地繼續施行,又教她如何不心寒。
    三皇子牙關輕咬,眼底翻湧著複雜暗光,低聲道,“林盡染究竟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昭楚,你竟要這樣護著他?就因白日裏他抱了你?”
    三皇子縱有心火難平,卻也不敢在此時公然置喙。父皇已然對他心生不滿,皇後又是虎視眈眈,若貿然牽扯老二指證昭楚與林盡染私相授受、曖昧不清,且不論他是否肯配合,僅憑父皇對他們倆的態度,此舉除了會給皇後遞話柄,然則並無半分裨益。
    昭楚微微揚起下頜,目光淡淡掃過正在受審的陳若錦,道,“三皇兄與其琢磨我為何護著林禦史,不妨先想想是否要供出林明禮和吳蘭亭!”
    幾方爭執正酣時,二皇子不經意間瞥向帳內角落,本該昏睡的林盡染不知何時已醒,此刻正盤腿坐在氈毯上,單手支著下頜,目光似笑非笑地掃過眾人,觀望這樁皇族的家事。
    二皇子默默向後挪了兩步,斜睨著他,低聲道,“昭楚已然和承煒鬧翻,父皇和母後也未打算輕易放過陳若錦。染之,你真要一直袖手旁觀?”
    林盡染略有玩味地迎上他的眸光,回道,“適才皇後、公主殿下說得很清楚,這是皇族的家事。微臣又以何身份置喙呢?”
    “此事因你而起,也得因你而止!”
    二皇子靜觀良久,很清楚這些人心裏到底是何算計。正如昭楚所言,縱是要將一應罪責推到朝雨身上,也得將謊話圓滿了!林盡染和奸的罪名若無合理解釋,皇室又該如何向上柱國交代。
    “那殿下究竟是想保三皇子,還是那位表兄——林明禮呢?”
    “不能兩全麽?”
    林盡染反問道,“殿下會對企圖加害你的人手下留情麽?”
    緘默片刻,二皇子的話音儼然有些顫抖,“你···你就沒打算放過承煒?”
    “三皇子幾次三番地攪局,實在聒噪。恰巧借此時機,讓他吃些教訓。”
    二皇子麵色頓時一凝,思索片刻方才說道,“你還欠吾一個人情!”
    林盡染自然記得,昔日是二皇子替他要來幾顆三益丸,是以方能令宋韞初驗證此藥於李時安的寒毒是否有效,這份人情他也一直記在心裏。
    “隻能保全一人!”他的語氣依舊不容置喙,燭火在瞳孔裏碎成寒星,“三皇妃雖在竭力撇清關係,可一旦失去譙國公府助力的三皇子,往後無異是俎上魚肉。殿下,你應該明白臣的意思!”
    無論從血緣還是利益考量,二皇子都沒理由保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表兄。
    作為旁觀者,他方才琢磨透昭楚的心思。從算計林盡染和昭楚伊始,老三當下儼然有些操之過急,似今日這般舉措,絕非是林明禮的謀算。至於相思燼是從何而來,想必全長安能染指者也不過寥寥。
    既是明令的禁藥,又曾消失三十載,想來要獲得此藥,要麽是有人從宮中盜竊,要麽便是私藏已久,再不然就是身在蜀郡的譙國公千裏迢迢差人送來。顯然,後者會更容易令人信服。
    譙國公對老三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若是堂堂國公染指禁藥,且秘密送往長安,以當下的局勢,譙國公的日子可未必會好過,且極易授人以柄。
    興許昭楚從一開始就未有理會相思燼的來路,或者說即便是知曉,也要順勢將罪名推到林明禮和吳蘭亭的身上,畢竟昔日與相思燼牽連甚深的唯有誠園的林夫人——韋氏。為了根基穩固,三皇子權衡之下也必須得配合坐實。
    二皇子抿緊薄唇,眸色幽深地望著老三許久,喃喃道,“吾保承煒!”
    “以公主殿下的脾性,本就不會為難三皇子。殿下將人情用在這兒,倒是可惜了。”
    “吾隻是擔心還有人會對承煒不利罷了!”
    言畢,二皇子緩緩歸位,眼眸卻不由自主地看向上座。父皇對老三或許有所保留,可皇後未必肯。尤其今日太子遇刺,又恰逢此等良機,她沒理由不借機發難。
    是時,三皇子趨步上前,伏地稽首,脊背弓得如張斷弦之弓,“兒臣認罪!此間謀劃全係兒臣一人所為,三皇妃不過是奉命行事。至於···至於相思燼的來曆······”
    他的前額又狠狠地伏入氈毯之中,聲線裏浸著咬牙切齒的不甘,“平素兒臣與林明禮交好,這相思燼便是從誠園求來的。”
    話音落地,他忽而感到胸腔裏憋著的那口氣散了,反而暢快許多。
    至此,他們之間的情誼算是徹底斷了,可原本今日瞧見太子與林明禮相約在外圍獵場,若說他們毫無關係,他是斷然不信的。昔日構陷他們倆有斷袖之癖,不就是因為私交甚密麽。而今他們不顧流言仍同進同出,難保不會藕斷絲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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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得林明禮三個字,皇後臉色陡然一沉。昔日正是老三暗中傳揚太子與林明禮有斷袖之癖,可若非二人言行有失,又怎會落人口實?何況今日太子竟偷去外圍獵場私會此人,保不齊又要惹出什麽風言風語,彼時又該如何平息?
    皇後剛剛顯露的怒意頃刻間反倒收了回去,略有驚詫地看向林盡染,“倒沒留意,染之竟已醒了。”
    林盡染斂衽上前,鄭重揖禮,“恕微臣失儀。臣拜見陛下,拜見皇後殿下。”
    楚帝指腹摩挲著青玉盞沿,聲線淡淡,“方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臣聽到了。”
    “你有何想法?”
    “攸關皇族的家事,臣不便妄言,陛下自有聖裁。”
    “這可是和奸的罪名。朕記得宋姑娘並非是你的妾室!”
    “陛下英明神斷,定然會還微臣一個公道。”
    楚帝聲色陡然清厲,“聽這意思,朕會處事不公?”
    “臣惶恐,請陛下恕罪!”
    “嗬,那你說,朕該如何處置?”
    林盡染緩步轉身,指尖輕抬示意和鈴鬆開朝雨。
    和鈴眸光微顫,下意識看向昭楚。見公主輕輕頷首,這才敢鬆開手。
    林盡染長臂一伸,鐵鉗似的攥住朝雨細瘦的手腕,指尖幾乎要掐進她腕骨,竟將她整個人拖得踉蹌地往行帳外跌去。
    帳外忽而響起‘鏗!歘!’兩聲銳響,刀兵出鞘的清冽與皮肉割裂的悶響幾乎同時撞進眾人耳膜。
    未幾,林盡染重新整理衣容,步入帳內,揖禮回道,“微臣已處決罪奴朝雨,還望陛下見恕!”
    帳內除了楚帝,其餘人等無一不瞠目結舌。
    朝雨有罪是沒錯,一來是殺害白芷,二來又是投藥的從犯,僅前者就足以判斬刑。可縱是死罪,也該經大理寺、刑部複核方能定刑,又怎能私自處決?
    可林盡染此舉無異於在表明他的態度。三皇子和三皇妃確有出格之舉,且和奸的罪名終究也是他們栽贓的,若隻是將一應罪責悉數推給林明禮,楚帝處罰得或重或輕,皆會招致大將軍府的不滿。
    而處決陳若錦的心腹侍女朝雨,無疑是重重扇了三皇子府一記響亮的耳光。此舉既算是保全了皇室的顏麵,也不至於令皇後有借口發難。
    誠然,要堵住外界的悠悠之口並非難事。林盡染與小公爺陳若棠本就積怨已久,借機下藥陷害亦在情理之中。而處決一個侍女,既算是對譙國公府的敲打,又將風波限製在內宅紛爭的範疇。相較私藏禁藥、構陷外臣與公主有染的重罪,這般處置已算從輕發落。
    三皇子夫婦雖滿心憤懣卻不敢置喙,朝雨是他們的心腹侍女,若她當眾自裁,倒能博個忠心為主的名聲,然此刻被林盡染親手處決,這不啻於掌摑他們。
    楚帝指尖叩了叩案邊,吩咐道,“蓮英,去收拾幹淨。”
    孫蓮英輕咽幾下口水,顯然還未從方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是···是,老奴遵旨。”
    “氣,你也出了。可想好該如何發落林明禮?”
    與適才拖人行刑的狠厲和淡漠不同,林盡染眉梢戾氣卻已盡數斂去,唇角勾起慣常的溫和笑意,眼尾微彎時似有春風漫過,“微臣和奸的罪名既已洗清,如何發落誠園當由陛下聖裁。”
    君臣之間總有些彎彎繞繞。林盡染深知楚帝不願嚴懲林明禮,可若是輕輕放過,恐也會招致上柱國、皇後等人的不滿,故刻意以誠園代指。以林明禮的年歲,怕是連相思燼的形製都未曾見過,至多聽聞過名稱,遑論染指。而今將前任尚書令林靖澄、韋太師之女韋氏牽涉進來,倘若要一並處置,那就得稍加掂量了。
    楚帝細細斟酌之後方道,“禁藥之事幹係重大,待返京後再作計議。”
    月色清輝,淌過連綿行帳。
    楚帝以‘探望太子傷勢’為由遣退皇後眾人,唯獨留下林盡染在帳內說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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