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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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帝輕抿茶盞,慢條斯理道,“近前來,目下已無外人,不必拘束。”
    “不知陛下留臣有何要事?”
    “昭楚今日的言行,你都看在眼裏。朕可從未見她如此袒護過誰,字字句句皆是為你考量,難道你就沒什麽想法?”
    “恕臣駑鈍,還請陛下明示。”
    他如何能不明白,可陛下剛應下不強迫他與李時安和離,此刻又突然提及昭楚心意,倒是真教他拿捏不準聖意。
    楚帝目光炯炯,直射林盡染。
    林盡染自然也不甘示弱,麵含笑意與他對視。
    二人無聲地對峙了好半晌,楚帝方才開言自嘲,“臨了臨了,朕倒是越發顧念起親情來。”
    話音一頓,他又負手走下台階,語音略緩,“你不必緊張。朕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與你說話。若論起朕的幾雙兒女,太子和幾位皇子都不如昭楚來得聰慧、識大體,可偏偏她卻是女兒身。”
    帝王聲線微啞,“朕······想給她最好的,無論是金銀權勢,亦或是日後的夫婿。奈何你們又相識恨晚。”
    “承蒙陛下和公主厚愛。隻是微臣·······”
    楚帝抬手打斷話頭,“若說先前,朕要你和離娶昭楚,尚且是為大局考量。眼下,你就隻當——”
    他聲線微沉,眼底閃過一絲罕見的柔和,“你隻當朕是個尋常人家的父親。”
    “陛下終究是天子,是萬民之主。”
    楚帝澀然一笑,“昭楚今夜看似當庭詰難承煒,實則針對林明禮。或許她從未和你坦白, 縱無相思燼一事,她也早已為你做好謀算。”
    林盡染有些莫名其妙地蹙了蹙眉,“還請陛下明示。”
    “昭楚頻頻出宮已然招惹各府的側目,而今不過是缺少話柄。但此次昭楚親自為你送藥膳,以及當眾為你開脫,定然會招惹流言。或者說,藥膳粥本就在昭楚的算計之內,是她故意為之。”
    “可她目的為何?”
    楚帝並未直接回答,反而是陳述其他,“昭楚從時安手裏借得一物,是你親筆所書的拜帖。想必朕無需多言,你也明白昭楚是何打算。”
    林盡染猛然怔住,腦海中電光石火般掠過昭楚今日種種舉動。他忽然攥緊雙拳,喉間泛起苦澀,“公主殿下是想借臣府上的帖子,相邀林明禮,再借各府公卿之口,以此轉嫁微臣與公主殿下之間私相授受的流言?”
    朝中諸公即便知曉昭兒姑娘就是昭楚公主的事實,卻也不敢當眾宣揚,可一旦有機會當場抓住林盡染與公主私相授受,料想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
    今日若無這場意外,昭楚就會借機將矛盾轉嫁到林明禮頭上,縱是要牽合他二人,也得再三斟酌林、吳以及皇室三方的關係。興許昭楚算計的正是林明禮有斷袖之癖。
    “自昭楚親送藥膳粥伊始,她和你之間就已非尋常的君臣關係。”
    林盡染久久未語,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住一般,他又何德何能,竟讓昭楚公主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他的聲音有些喑啞,“春獵後,陛下是要著手替昭楚公主擇婿了麽?”
    “昭楚想留給自己一份體麵!”
    楚帝忽地有些心疼這個女兒,今日這份人情無非是在替皇室贖罪,若林盡染和大將軍府能承情,或能協理穩定今後的朝局。林明禮或許也是良才,可如今借勢與林府、與大將軍府針鋒相對,處處算計,實在不利於穩定。想來她先前去靜心庵拜訪皇姐,也當有這份打算。
    “染之······”楚帝似有話哽在咽喉,他明知這番話說出口有失顏麵,卻依舊唇瓣微嚅,“你不妨再想想,朕能為你和昭楚做主的時候也不多了。”
    林盡染沒吭聲,他很清楚這番話裏的意思,昭楚畢竟是皇家女,顧及皇室顏麵,做不得妾。目下隻能是他與李時安和離,為公主騰開正室之位。可大將軍府的嫡女又如何能做妾?
    林盡染一時陷入兩難,所謂‘最難消受美人恩’,昭楚的情意至此,他本不該拒絕,總不能真教公主親自來上門說親吧?她有自己的矜持和體麵。可往大了說,昭楚此舉也有為皇室、為社稷‘犧牲’的意念在。他也隻能將此舉歸結於家國大義,不至於拒絕時心若刀絞。
    林盡染緩緩跪伏在地,結結實實地稽首行禮,“恕微臣···辜負陛下和公主的厚愛。”
    楚帝沒多說些什麽,俯身虛虛扶起他,“朕隻是想讓你知曉昭楚的情意······往後在長安城裏,你替朕多看著些她。”
    暮見中天月,池如開半璧。
    林盡染在外徘徊了好一陣,方掀簾入內,卻見帳中空無一人。
    ‘興許宋姑娘是替太子看診去了吧?’他如是想到。
    昭楚的情意,他尚可歸因於公主心懷大義;可宋韞初以清白相托,這份恩情卻重如千鈞。
    一來殺害黎書和的元凶尚未緝拿,二來宋韞初目下並無名份,即便她是大將軍府親口承認的宋娘子,終究也還未行禮。和奸的罪名雖已擺脫,可宋韞初卻實實在在丟了名節,遑論適才林盡染恍惚間感覺到是外人替他們寬衣,而前者未必能承受得起這份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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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昭楚公主將一應罪責悉數推給林明禮,未必是無的放矢。相思燼作為三十餘年前的禁藥,陳若錦若真要下藥,何必偏選這極易牽扯舊案的物什。一旦計劃敗露,依楚帝的脾性,很容易回憶起過往,畢竟韋英便是以此誤打誤撞地牽合林靖澄與長公主。若是如此,倒不排除有吳蘭亭唆使陳若錦的可能。
    林盡染眉心微攏,滿懷心事地落座,眼尾掃過案幾上氤氳著熱氣的湯藥,碗盞下壓著半張紙條,‘趁熱服藥’四字力透紙背,墨痕間還洇著幾道淺淡的淚痕。
    他苦笑一聲,指尖撫過紙條褶皺,‘還是委屈了宋姑娘。’
    林盡染取來紙筆,指尖碾過硯台邊緣,墨汁尚未幹透,還泛著溫潤的光澤。狼毫筆懸在半空,筆尖凝著一滴墨珠,似落非落,提筆想寫些什麽,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他喉間泛起一絲澀意,良久才將筆鋒落下,墨痕在紙上洇開······
    翌日,太子承琰總算轉醒,卻仍是昏沉倦怠,不過半個時辰便又陷入昏睡。好在性命已無大礙,保養之責遂交由太醫署接管。
    因太子傷勢沉重,尚且是在白鹿原多逗留了兩日,待其病情稍有起色,才拔營返回長安。這幾日裏,宋韞初隻托人送來進補的湯藥,卻始終未曾露麵。林盡染數次前往她的行帳,也是借口避而不見,直至啟程時,方才見到她的身影。
    回京的一路上,形形色色的消息早已傳回城中。
    李時安和元瑤憂心林盡染的傷勢,幾乎寢食難安,終聞其進城的消息,早早就在府前等候。
    “夫君!”
    李時安早前收到他的來信,卻不見宋韞初的身影,趕忙問道,“夫君,韞兒呢?”
    林盡染扯動唇角,笑意微苦,“宋姑娘去了醫館。”
    “醫館?她為何不隨夫君一道回府?”李時安見其欲言又止的模樣,大抵明了他的窘迫,溫言道,“夫君在外奔波數日,還是先回去吧,讓瑤兒先伺候你更衣,我先去一趟宋氏醫館。”
    林盡染遲疑片刻,點了點頭,又吩咐申越隨行保護。
    元瑤一眼看穿他的滿重心思,一麵挽著他的胳膊,一麵引他向後院而去,“看夫君這滿臉官司,難道你不喜歡韞兒?”
    “宋姑娘天真活潑,我自然是喜歡,卻也不能······不能這樣要了她身子。”
    ‘噗嗤!’
    元瑤沒忍住笑出了聲,“怎的,難不成還委屈了夫君?韞兒等了許久,難道你真要等破了黎老先生的命案,才能和韞兒議親麽?”
    林盡染眉心緊蹙,漸漸咬住牙根,“我和宋姑娘······實非出自本心,何況彼時帳外有諸卿在場,就連皇後···皇後也在。”
    元瑤不由地一怔,朱唇微微囁嚅著,好半晌也沒開口。
    她自然知曉書信中的內容或有保留,畢竟獵場送往城裏的書信,難保不會為外人截留查閱,是以信中側重提及李時安籌備納妾之禮,而對下藥一事僅有隻言片語。
    元瑤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赧然道,“夫君與韞兒那···那個的時候,皇後和諸卿皆在帳外聽得真切?”
    林盡染沉沉頷首。
    說到底這是私房事,可這些哪有讓外人聽牆角的道理,何況是讓皇後和朝中百官聽了去。
    元瑤咬緊下唇,若她是宋韞初的處境,隻怕心中更覺難堪。她平素調侃三人同眠,不過是房中情趣的笑談。然宋韞初尚無名分,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外男有了肌膚之親,這等事若傳揚出去,教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如何抬得起頭,也無怪夫君會書信一封,準備納妾之禮。
    “那···那韞兒現下作何打算?她心裏必定亂得緊,不然何故不肯隨夫君一道回府?”
    林盡染長歎一聲,指尖揉了揉眉心,“這兩日我去尋她了,宋姑娘一直不願相見。”
    元瑤急得跺腳,素來溫軟的聲線帶了斥責,“夫君本該早早納她進門,又何故扭捏。韞兒的心思,夫君難道還看不出來麽?”
    “黎老先生的死因尚未查明,我···我實在有愧。”
    “那瑤兒得問夫君一句——”元瑤直視著他的眼睛,“若是殺害黎老先生的元凶遲遲未能歸案,夫君難道還能將韞兒一直晾在那兒麽?”
    林盡染喉結滾動,聲音啞得厲害,“是我的錯。”
    見他滿臉懊惱,元瑤終究不忍苛責,指尖輕輕戳了戳他胸口,“你呀,論起家國大事從不遲疑,偏在兒女情長上這般忸怩。罷了,我先伺候你沐浴更衣,再去醫館瞧瞧是何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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