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藥園裏的青蒿葉上還沾著露，林青穗站在廊下，指尖摩挲著腰間的銅哨，昨夜的冷汗早被風吹幹，卻在衣料上留下一片硬邦邦的鹽漬。
    門房傳來響動，蘇阿七裹著晨露掀簾進來，發梢還滴著水："青穗姐，棗木門閂買回來了。"他把扛在肩頭的圓木往地上一墩，震得廊下的瓦罐都晃了晃，目光卻落在她腰間——那枚銅哨是三年前他在後山掏鳥窩時撿的，磨得發亮的銅麵上還留著他用石片刻的"青"字。
    林青穗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指腹蹭過他掌心新磨的繭子："阿七，今日別跟小芳去曬藥了。"她壓低聲音，目光掃過院角那株被踩折的紫丹參——昨夜那刀疤男借口喝粥，在廚房轉了三圈，最後被沈硯用短刀挑了腰間的布包，裏麵滾出半袋藥園特有的紅土。"你扮成收山貨的小商販，去鎮裏查查孫老板和王五的鋪子。"
    蘇阿七的虎眼突然亮起來，粗糙的指節捏得哢哢響："是不是那老匹夫又在搞鬼？"
    "噓——"林青穗瞥向正房，沈硯的腳步聲隔著窗紙傳來，"孫老板上月在集上壓了咱們兩批黃精的價，王五的藥行這兩日總有人往藥園後山晃。"她從袖中摸出塊青布，上麵繡著歪歪扭扭的"山貨"二字，"記著，別跟人起衝突，隻打聽孫老板最近跟誰走動勤。"
    蘇阿七把青布往頭上一綁，露出曬得黝黑的額頭："青穗姐你放心，我裝啞巴都能把鎮裏的麻雀哄下樹。"他抄起門邊的竹簍，轉身時又頓住，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塞給她，"今早路過張嬸的豆腐攤，給你帶了塊桂花糖。"
    林青穗攥著還溫熱的糖塊，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霧裏，轉身時正撞進沈硯的目光。
    他倚在門框上，肩頭的繃帶滲著淡紅，卻仍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月白長衫——這是他刻意維持的商隊少主體麵。
    "孫老板的人昨夜在藥園後山挖了坑。"他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角，指腹掠過她耳後的薄繭，"我讓霍大查了商隊的貨單，三大家族這月的藥材訂單都壓給了孫記。"
    林青穗的指甲掐進掌心，後槽牙咬得發酸——三個月前她用靈泉種出的第一批靈品白術，就是被孫老板聯合兩家藥行壓價，差點斷了藥園的銀錢。"他們想在拍賣會上聯手壓價，讓咱們資金鏈斷裂。"她突然笑了，眼底卻冷得像冰，"那我偏要讓他們的算盤打不響。"
    日頭升到頭頂時，林青穗挎著個青竹籃進了鎮裏的商會。
    竹籃最上麵鋪著層新鮮的薄荷葉，下麵整整齊齊放著十支青瓷小瓶，瓶身貼著她親手寫的"回春露·林記"。
    "林姑娘！"張掌櫃的算盤珠子"劈裏啪啦"響著，抬頭看見她時眼睛一亮，"上月那批靈品甘草可救了我大主顧的急，正想差人去藥園尋你。"
    林青穗把小瓶推過去，瓶塞一拔，清甜的藥香混著薄荷味漫出來："這是新煉的回春露，抹傷口不留疤。"她指尖敲了敲瓶身，"張叔上月幫我說話，青穗記著情呢。"
    張掌櫃的老臉笑得皺成核桃，抓起小瓶就往懷裏揣："孫那老東西前日還說要跟我合股，我就說咱們林姑娘的藥，十個孫記也比不了！"
    隔壁的陳東家探出頭來，胡子上沾著芝麻餅渣："林丫頭，給我也留兩瓶！
    我家那小孫子前日摔了臉，正愁..."
    林青穗笑著應下，眼角餘光瞥見後堂的布簾動了動——孫老板的大管家周福正縮在陰影裏，手裏的茶盞捏得發白。
    等暮色漫上青瓦時，林青穗回到藥園，竹籃裏的小瓶空了大半。
    她剛跨進院門，就見蘇阿七蹲在台階上啃黃瓜，褲腳沾著黃泥，發頂的青布歪到了耳朵邊。
    "青穗姐！"他跳起來，黃瓜籽噴了半嘴，"我在王五的藥行後巷蹲了半日，看見孫老板的馬車進去過三回！"他從懷裏掏出團皺巴巴的紙，展開是半枚殘缺的令牌，"最後回跟出來個穿黑鬥篷的，這令牌是他掉的，我撿的時候還熱乎呢！"
    林青穗接過令牌，指尖觸到冰涼的青銅——正麵刻著半朵幽藍的蓮花，背麵歪歪扭扭鑄著"幽影"二字。
    她的呼吸突然一滯，耳邊響起沈硯昨日說的話："九幽令的人最擅偽裝，他們的暗號裏，"幽影"是執刑者的代號。"
    "阿七，去把大黃拴在藥園後牆。"她的聲音平穩得像是秋日的井水，轉身時卻撞翻了廊下的瓦罐，"再把地窖裏的玉瓶都搬出來。"
    沈硯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手搭在她發頂："我讓人查了，孫老板確實約了"幽影"今夜見麵。"他的掌心燙得驚人，"青穗，靈泉這月波動得厲害，你要做什麽？"
    "封靈。"林青穗掀開地窖的木板，黴味混著濕潤的土腥湧上來，"把靈泉的能量封進玉瓶，就算他們斷了我的藥園，我還有後手。"她捧出個巴掌大的青瓷瓶，瓶身纏著她用頭發編的繩結——這是她娘臨終前塞給她的，說"緊要關頭能保你一命"。
    月光爬上藥園的竹籬笆時，林青穗跪在靈泉邊，指尖沾著泉水在玉瓶上畫符。
    靈泉的水突然翻湧起來，濺濕了她的裙角，像是在抗議被抽取能量。
    她咬著唇，把最後一縷靈泉引到瓶中，抬頭時正對上沈硯的眼睛——他站在樹影裏，衣擺被風掀起，露出腰間那柄從不離身的烏鞘刀。
    "青穗。"他的聲音低得像是歎息，"孫老板今晚要見"幽影"，地點在城東舊廟。"
    林青穗把玉瓶塞進懷裏，指尖觸到裏麵還帶著體溫的桂花糖紙。
    她望著沈硯腰間晃動的刀穗，突然笑了："去把霍大的夜行衣找出來，咱們該去會會這位"幽影"了。"
    院外傳來大黃的低吠，混著夜風吹動竹籬笆的輕響。
    林青穗摸出袖中的短刃，刀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這一次，她不會再讓任何人碰她的藥園，更不會讓任何人，碰她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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