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張衛國沒再管服裝廠那邊的事，而是帶著楊漢庭，打著車在羊城轉悠。
    1985年底的羊城，最繁華的地方，當屬環市東路。
    白雲賓館，友誼商店，花園酒店都在附近，這裏是羊城的中心。
    而此刻，他們的車子正行駛在天河區的泥巴路上。
    遠處的天河體育中心還隻是一個巨大的工地，周圍除了農田，就是低矮的村莊，一片荒蕪。
    楊漢庭看著窗外，滿臉困惑：“衛國哥，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能建廠？”
    張衛國知道，現在誰都不會相信，就是這片荒蕪之地，在未來會成為寸土寸金的城市心髒。
    現在花白菜價買下的土地，隻要捂在手裏，就算是空在那裏什麽都不幹，將來不管是自己開發搞房地產，還是建寫字樓出租，都能賺得盆滿缽滿。
    下了車，張衛國指著正在修建的天河立交說：“港城以前是什麽？一個小漁村。現在呢？全世界的錢都往那兒流。咱們的眼光，不能隻盯著腳下這片泥地。”
    “漢庭，羊城政府為什麽平白無故在這裏成立一個天河區？為什麽要把全運會的體育中心建在這，還修了天河立交？這不是錢多了燒得慌，這是信號。”
    “政府的規劃走到哪，未來的中心就在哪。現在這裏是荒地，人人都嫌棄。這也意味商機，咱們把地拿到手，將來不管是等人來收，還是自己蓋樓，你覺得會是什麽光景？”
    楊漢庭不是蠢人，他順著張衛國的話一想，立刻明白了。
    是啊，政府的動向，就是最大的風向標。
    他爺爺就是抓住港城發展的機會，順應時代潮流，成為了首富。
    楊漢庭眼裏閃爍著精光：“衛國哥，你說的不錯。咱們晚上就把寶珠換成錢。我用全部的家當入股，跟你一起做生意。”
    張衛國點頭道：“好。”
    夜裏九點，羊城黑市。
    大部分人都包裹嚴實，彼此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交易都在極低的耳語和快速的手勢中完成。
    張衛國和楊漢庭都換上了舊衣服，頭上戴著帽子，混在人群裏，毫不起眼。
    楊漢庭緊緊跟在張衛國身後，懷裏揣著手提袋，手心全是汗。
    兩人繞過幾個拐角，在一個賣舊書報的攤子前停下，對那個打著哈欠的攤主低聲說了句暗語。
    攤主眼皮抬了抬，朝巷子深處一個不起眼的門洞努了努嘴。
    一間院子裏，精瘦的男人正坐在一張小馬紮上，用一塊布慢悠悠地擦著手裏的一個銅製墨盒。
    看到他們進來，男人頭也沒抬，隻是淡淡地問：“什麽貨？”
    楊漢庭下意識地看向張衛國，張衛國朝他遞了個眼色，他這才從懷裏掏出珠寶，放在男人麵前的木桌上。
    男人放下墨盒，拿起一個帶燈的放大鏡，撚起一條鑽石項鏈，湊到眼前。
    鑽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即便是在這破敗的環境裏，也掩蓋不住它的價值。
    男人看了半晌，放下項鏈，又拿起一隻翡翠手鐲：“都是好東西，品相不錯，來路幹淨？”
    “從港城帶回來的祖產。”張衛國言簡意賅地回道。
    男人點點頭，不再多問，開始一件件地估價。
    他心裏有數，嘴上卻開始壓價，兩人你來我往地談了幾個回合，最後，價格定在了八十三萬。
    一個大的軍綠色帆布包被推了過來，張衛國幫忙一起點錢，確認沒問題後，又匆匆離開。
    兩人再找地方，將五十萬港幣，按黑市的匯率換成了華國貨幣。
    回到招待所的房間，關上門，楊漢庭將兩大包錢倒在床上，花花綠綠的大團結鋪滿了半張床。
    楊漢庭指著床上的錢說：“衛國哥，我投一百萬，湊個整數。剩下的，我留著應急。”
    張衛國道：“我出兩百萬，這樣一共就有三百萬，咱們成立一個投資公司，專門用來拿地。”
    “漢庭，還有件事，得麻煩你。咱們合夥搞投資公司這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訴阿濤、鐵柱他們。”
    “他們隻知道我開了個服裝公司，不知道我還在做倒爺。我這筆錢的來路，沒辦法跟他們解釋清楚，也不想讓我家裏人知道，免得他們跟著擔驚受怕。”
    楊漢庭聞言，心裏那點疑慮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托付了秘密的信任感。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衛國哥，你放心，我懂。誰還沒點身不由己，不想讓家裏人知道的事。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爛在肚子裏也不會跟第三個人說。”
    第二天一早，兩人便找到了一家掛著代辦工商手續牌子的中介公司。交了一大筆服務費後，剩下的所有繁瑣流程，就都交給了對方去跑。
    等待營業執照下發的幾天空檔，張衛國帶著楊漢庭，又回了一趟鵬城。
    剛到上中英街，街角就猛地衝過來兩個人，為首的正是阿強。
    阿強看到張衛國，雙眼幾乎要放出光來：“衛國哥，彪哥讓我天天在這兒守著，可算把您給等來了！”
    他旁邊的另一個小弟也是一臉崇拜地看著張衛哥。
    阿強壓低聲音，湊到張衛國耳邊：“哥，你可真是神了。這次要不是你提前遞話，讓我去口岸接應彪哥，彪哥恐怕就真回不來了。”
    張衛國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阿強不再多說，在前麵恭敬地引路，領著兩人穿過幾條街巷，來到了一棟帶院子的三層別墅外麵。
    阿強上前，有節奏地敲了三下門。
    門很快從裏麵打開，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探出頭，看到阿強身後的張衛國，眼神立刻變得無比恭敬，連忙將門完全打開，側身彎腰。
    “張先生，裏麵請。”
    楊漢庭跟著張衛國邁進別墅，巨大的水晶吊燈，真皮沙發，紅木茶幾，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藥酒味和淡淡的血腥氣。
    客廳裏站著七八個精壯的漢子，個個神情肅穆，像一排排的門神。
    主位的沙發上，一個男人掙紮著站了起來，正是謝彪。
    他比上次見麵時憔悴了許多，臉色蒼白，右邊肩膀到手臂纏著厚厚的紗布，隱隱還有血跡滲出。
    看到張衛國，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一把攥住張衛國的手。
    謝彪的聲音裏透著一股劫後餘生的激動：“兄弟，大恩不言謝。從今往後，我謝彪這條命，就是你的。”
    他身後的馬仔們齊刷刷地低下頭，沒人覺得自家大佬這話有任何不妥。
    張衛國反手扶住他的胳膊，笑了笑：“彪哥，現在是法治社會，我要你的命幹嘛？”
    一句話，讓滿屋子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鬆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