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見裏跪坐在門外，她臉上沒有驚惶，隻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靜與堅定。
    鬆平忠直朝她看去，原本不耐煩的眼睛瞬間瞪大。
    他隻覺得喉頭一緊，呼吸都慢了半拍。
    剛才的算計與威壓似乎都被這猝不及防的美貌衝淡了幾分，隻剩下直勾勾的近乎失禮的凝視。
    這就是.....月見姬麽....
    月見裏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兩道黏膩的目光，心中湧起強烈的不適感，但麵上依舊維持著沉靜。
    她微微低下頭，聲音卻清晰平穩地再次響起：
    “關於大名大人提出的方案，神宮一族，恐怕無法答應。”
    這句話如同冷水澆頭，瞬間讓鬆平忠直從短暫的驚豔中驚醒。
    他猛地回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隨即重重地哼了一聲，試圖找回剛才的威嚴姿態。
    但眼神依舊不自覺地流連在月見裏身上。
    “無法答應？你父親都還沒開口，這裏還輪得到你插嘴了？”
    月見裏並未被他的氣勢嚇退。
    她姿態優雅地起身，動作從容不迫的緩步走入廳內，在父親身邊不遠處的空位安然跪坐下來，脊背挺直如鬆，目光坦然地迎向鬆平忠直。
    “月見裏身為神宮族日後的繼承人，族中事務，尤其是關乎全族存亡的大事，自然有權知曉並參與決策。”
    她無視鬆平忠直眼中驟然升騰的怒火，繼續邏輯分明地分析道：
    “神宮一族能在此地安居，依靠的並非鬆平大人一家之力，而是幾位大名共同默許的庇護。我族供奉糧棉，是換取這份生存空間與安寧的代價，也是維係各大名之間微妙平衡的紐帶。”
    “如果按照大人所說，驟然斷絕其他大名的供奉，將全部產出乃至超出能力的份額盡數奉於鬆平家……這樣無異於單方麵撕毀維係多年的平衡契約！其他幾位大名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到那個時候，神宮一族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招致數家聯手的怒火與報複。”
    “哦？”鬆平忠直的聲音裏沒了剛才的輕慢，反而帶上了一絲玩味，“想不到，神宮家的小姐，不僅長的漂亮，見識也不一般。你說的是有幾分道理。”
    他摩挲著下巴，目光再次肆無忌憚地在月見裏絕美的臉龐上流連。
    仿佛想找到了一個絕妙的解決方案，他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既然你說得如此通透，那不如這樣——你嫁給我，做我的六夫人。這樣一來，神宮一族自然就名正言順地納入我鬆平家的麾下。有我庇護，誰還敢動你們分毫？”
    他的話音剛落，仿佛一道無形的驚雷在死寂的大廳中央炸響。
    “鬆平大人！”神宮弘樹再也無法保持沉默，急切地開口，“我們神宮一族不與外族聯姻的族規由來已久，從未有過先例，這是先祖立下的規矩，請您……”
    “我讓你開口說話了嗎？！”
    鬆平忠直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換上了令人膽寒的暴戾。
    侍立在他身側的一名武士，腰間長刀瞬間出鞘，\"唰\" 地一聲斬斷了神宮弘樹的手臂。
    “啊——！”
    淒厲的慘叫刺破空氣，溫熱的鮮血噴湧而出，瞬間染紅了跪席和地板。
    甚至有幾滴濺在了月見裏的臉頰和衣襟上。
    “父親大人！”月見裏失聲驚呼，所有的沉靜和從容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
    她來不及多想，本能地撲過去用布料捆住父親流血的斷臂，
    周圍的幾位長老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麵無人色，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鬆平忠直卻慢條斯理地端起手邊的茶盞，輕輕啜了一口，才抬眼看向被鮮血染紅半邊身體的族長，以及強忍悲憤、身體微微顫抖的月見裏。
    “規矩？先例？”他輕蔑地嗤笑一聲，“月見裏小姐，你們最好認清現實。現在的大勢掌握在誰的手裏？你們的生死存亡，又在誰的一念之間？”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毒蛇般鎖定月見裏蒼白的臉龐：
    “反正你們一族，曆來都像狗一樣，需要討好各家大名才能苟活。那麽，現在為什麽不徹底一點，隻向我一個人搖尾乞憐呢？或許……我心情好了，還能給你們更多你們想都不敢想的東西……”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貪婪地定格在月見裏臉上：
    “比如，真正的安寧？又或者，滔天的權勢？”
    他身體向後靠去，像在審視垂死掙紮的獵物：
    “月見裏小姐，請問你是繼續守著那些腐朽的規矩，眼睜睜看著你的族人在痛苦中凋零？還是……選擇成為我的夫人，讓神宮一族從此依附於最強的鬆平家？選吧。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發出“篤、篤”的輕響。
    月見裏抱著父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傳來的劇烈顫抖。
    血跡在手心中流淌，她的思緒仿佛也被風暴席卷，混亂不堪。
    神宮弘樹呼吸急促而微弱，他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抬起完好的手，死死攥住了她：
    “不要.....不要去.....”
    “小姐……”旁邊一位長老，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不能答應啊……族規數百年從未破例……如果是穗理大人還在世的話……她……她也絕不會同意的啊……”
    月見裏呼吸一滯，腦海裏的風暴忽然被看不見的手撥開。
    取而代之的，是記憶中那片無邊無際，在夏風中翻滾的金色麥浪。
    陽光是那樣耀眼，將一切都鍍上了溫暖的光暈。
    “母親大人……稻穗為什麽總是低著頭呢？”
    “因為越是飽滿的稻穗，腰彎的越低。”
    “可是它那樣不會很累嗎？”
    “累？嗯…或許吧。但這點累，總歸是值得的。”
    “嗯？哪裏值得了？”
    “比如，填飽了你的小肚子，讓小月見裏不會挨餓了呀。”
    .........
    鼻腔裏湧入的濃鬱血腥氣，將眼前的金色麥浪染成一片猩紅。
    月見裏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底的波瀾已盡數褪去，隻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靜。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聲音輕得像歎息：
    “我答應你......”
    “什麽！？月見裏小姐......”長老們失聲驚呼，滿臉難以置信。
    鬆平忠直臉上綻開笑容，大喜道：“很好！看來神宮族的大小姐是個聰明人，與我成婚，簡直是天造地設！”
    月見裏坐在那裏，半邊臉頰還沾著父親的血，神情卻淡漠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既然我已經同意成婚，那麽神宮族的安全，也勞煩鬆平大人了。”
    “這個自然！”他興奮地從軟榻上站起，搓著手開始籌劃，“我們成婚得挑一個好日子，消息暫且不放出去，你也可以好好準備準備，等我派人通知你。”
    隨後他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月見裏，話鋒一轉：
    “不過在此期間，為了你的安全，我會雇傭忍者來貼身保護你，直到你出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