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簷下，春色四合。
    月見裏捧著溫熱的飯碗，指尖卻感受不到多少暖意。
    碗裏的飯菜精致可口，是她熟悉的味道，可往日飯桌上弟弟妹妹的嬉鬧聲、小雪輕聲細語的關心、甚至父親偶爾威嚴卻帶著慈愛的詢問，此刻都消失了，隻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靜。
    她小口吃著，食不知味。
    空氣仿佛中隻有自己輕微的咀嚼聲，以及三米開的外廊側外，那個背對著她的高大身影碗筷碰撞的細微聲響。
    自從月見裏與宇智波斑接觸的第一天起，她就覺得他是一個奇怪的人。
    這裏的“奇怪”並不包含貶義，而是確實讓她感到困惑與不解。
    她以為的忍者保護，是像信也那樣會隱藏在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護，而不是像宇智波斑那樣，距離她三米遠的距離貼身跟隨。
    那張臉像是被寒冰凍住一般，時刻緊繃著。
    無論誰靠近，他都會投去極具威懾力的瞪視，嚇得旁人不敢近前。
    這讓其他族人和小雪都隻敢站在五米開外與她說話，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樣的保護，未免也太誇張了些……
    被單獨“隔離”的月見裏端著飯碗，輕輕歎了口氣。
    她想起不久之後，自己將穿上繁複的嫁衣，告別這片熟悉的土地和血脈相連的親人，從此冠上夫姓不得寫入族譜，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驀地湧上鼻尖。
    她低下頭，用力眨了眨眼，將那不合時宜的濕意逼退。
    即使隻是暫時的保護，這種令人窒息的氛圍也讓她難以承受。
    她需要一點點喘息的空間，一點點……像從前那樣。
    月見裏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碗底觸碰膳台的輕響，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她清了清嗓子，試探性地向著那個背影輕喚：
    “那個……斑先生？”
    聲音落下，如同石沉大海。
    廊側外的身影紋絲不動，甚至連咀嚼的動作都沒有絲毫停頓。
    隻有微風吹過庭院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月見裏怔了一下。
    難道他沒聽見？可這裏明明隻有他們兩個人啊。
    她稍稍提高了點音量，再次開口：
    “斑先生。”
    回應她的，依然是令人尷尬的沉默。
    背影如山，巋然不動。
    月見裏甚至開始懷疑，這位宇智波斑是不是因為發量太過茂密遮住耳朵，以至於阻礙了他的聽力。
    她微蹙著眉，準備第三次開口。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冰冷，毫無波瀾的聲音終於從前方傳來：
    “什麽事？”
    聲音響起，人卻依舊背對著她，連一個側頭的意思都沒有。
    月見裏被這突如其來的回應驚了一下，隨即又被那聲音裏的寒意凍得微微一縮。
    預想中關於距離和氛圍的商量，在對方如此冷硬的姿態下，似乎變得難以啟齒。
    她需要一個更溫和的切入點。
    於是，她猶豫了一下，目光落在眼前的飯碗上，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客氣：
    “那個……飯菜還合您的胃口嗎？” 她頓了頓，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為自己找台階，“因為不知道您的喜好，所以……擅自按照我的口味準備了……”
    她的話音落下，空氣似乎比之前更加凝滯了。
    宇智波斑咀嚼的動作停頓了那麽一瞬，極其短暫，幾乎難以察覺，但隨之而來的沉默卻異常明顯。
    月見裏心裏咯噔一下。
    糟了，難道裏麵有他極其厭惡的食物？
    她連忙帶著歉意開口：“啊，非常抱歉！是不是有什麽不合您口味的？請您務必告訴我，下次我會……”
    “沒有。”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才用一種幾乎聽不清的音量，突兀地問道：“……你喜歡豆皮壽司嗎？”
    月見裏微微一怔，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膳台。
    精致的餐盤裏，幾樣小菜都動過一些，唯獨角落裏那兩塊金黃油亮的豆皮壽司被她特意留到了最後。
    她抬起頭，看向那個依舊背對著她的背影，有些意外他會問這個：
    “是的。豆皮的微甜和米飯的酸香很配，而且……它總能讓我想起小時候母親做給我吃的味道，很溫暖。”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懷念。
    “……嗯。”
    宇智波斑隻是極其簡單地應了一聲，便再無下文。
    空氣再次陷入那種令人窒息的安靜。
    月見裏看著他那仿佛與廊柱融為一體的背影，又看了看庭院裏被陽光染上溫柔金邊的花草樹木，涼風帶著草木清香拂過臉頰。
    她深吸一口氣，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捧起自己小小的膳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廊側外，在距離宇智波斑大約一臂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這個舉動顯然出乎了宇智波斑的意料。
    他終於轉過頭，那雙帶著慣常審視與淩厲的黑眸直直地看向她，眉頭緊蹙：
    “你怎麽出來了？”
    月見裏沒有立刻看他，而是將目光投向庭院深處。
    她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屋裏太悶了，我也想看看外麵的風景。而且，”她頓了頓，側過臉，目光終於迎上他的視線，“你把我家人都趕跑了，我一個人吃飯太孤單了，就隻能……和你一起了。”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柔軟的控訴。
    宇智波斑自然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
    他冷哼一聲，線條冷硬的下頜繃緊，重新轉回頭，不再看她：
    “我不過是按照大名的要求辦事。保護你的安全是我的任務，其他不在考慮範圍。你想要坐在這裏，就隨你便好了。”
    他重新拿起自己的碗筷，姿態從容的繼續進食。
    眼見這個人死板又固執，月見裏有些泄氣。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無意間瞥到了他麵前的膳台。
    上麵盛放食物的碟子有好幾個，其中幾樣明顯被吃掉了一些，而原本應該放著豆皮壽司的位置……此刻卻是空蕩蕩的，連一點碎屑都沒留下。
    月見裏忽然想起他剛才那突兀的問題，再結合眼前這光溜溜的碟子……
    她嘴角不受控製地，悄悄浮起一抹極淡、卻帶著了然的笑意。
    “斑先生，原來……您也喜歡豆皮壽司嗎？”
    宇智波斑夾食物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
    “……還、還好吧。”他生硬地回答，帶著一種被戳破的局促，“隻是普通的食物罷了。”
    他似乎覺得不夠有說服力，又帶著高傲補充道：“你們神宮族的食物，確實要比宇智波族地裏做的好吃一點，不過僅此一點而已。”
    月見裏的目光落在宇智波斑的側臉上。
    陽光的金輝勾勒著他棱角分明的輪廓，也柔和了他眉眼間慣有的冷厲。
    原來這位威名赫赫、看起來不近人情的宇智波族長，也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麵，明明喜歡，卻偏要嘴硬。
    月見裏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她看向自己膳台上那塊特意留到最後的兩個豆皮壽司。
    一個念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夾起其中一個，動作輕柔地放到了他的空碟上。
    “那......請你再嚐嚐這個味道如何吧。”
    宇智波斑的目光倏地落在那隻金黃的壽司上，又像被燙到般迅速移開，眉頭習慣性地蹙起，帶著慣有的傲慢：
    “不必，你還是自己吃吧。”
    “這樣啊......”月見裏故作惋惜地說著，便收回了目光，重新低頭看向自己的碗，“既然斑先生不喜歡，就放在那裏好了。”
    她悄悄的用餘光觀察他的表情。
    幾秒鍾後，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輕哼從宇智波斑鼻腔裏發出：
    “......我不喜歡浪費食物。”
    話音剛落，他拿起自己的筷子，以一種近乎迅捷的速度，夾起了膳台邊緣那塊屬於月見裏的豆皮壽司。
    然後，他微微側過身，背對著月見裏，將壽司送入了口中，細細咀嚼起來。
    月見裏看著他微微起伏的背影，嘴角終於忍不住，揚起了一個真切而放鬆的笑容。
    她沒有說話，隻是重新拿起自己的碗筷，小口地吃起了剩下的飯菜。
    這一次，口中的食物似乎恢複了些許滋味。
    兩人就這樣並排坐在廊下，中間隔著不遠不近的一臂距離，各自安靜地用餐。
    偶爾有微風拂過，帶來草木的清香，廊下的寂靜不再是沉甸甸的窒息，反倒多了一絲微妙的平和。
    宇智波斑微微側過一點臉，用眼角的餘光瞥向身旁。
    月見裏正小口地吃著飯，姿態嫻靜優雅，是刻在骨子裏的貴族教養。
    陽光勾勒著她柔和的側臉輪廓，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她的嘴角似乎還殘留著剛才那真切放鬆的笑意。
    他原以為貴族小姐們都是些溫室裏精心培育卻脆弱易折的花朵，隻懂得禮儀和攀附。
    會因他的威名而戰戰兢兢，因他的冷淡而退避三舍。
    可她卻帶著一種平等的、甚至有點笨拙的真誠，會將食物分給一個“護衛”。
    這在注重等級尊卑的貴族看來，該是多麽 “有失身份” 的舉動。
    這與他認知中貴族小姐應有的矜持和高傲截然不同。
    不過……
    就算是這樣與眾不同的人，最終，也還是會嫁給大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