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荒村炊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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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弑神槍撕裂噬魂黑霧的寒芒尚未徹底消散,混沌暗域深處驟然爆發的空間亂流便如同億萬條瘋狂的觸手,狠狠攫住了殘存的天道盟艦隊!那並非自然的混沌風暴,而是黑淵界域邊緣扭曲規則形成的空間陷阱,帶著赤裸裸的惡意!
    “轟——哢啦啦——!”
    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與能量護罩破碎聲瞬間炸響!蘇婉清那對遮天蔽日的混沌龍翼首當其衝,邊緣本就龜裂的龍鱗在狂暴的空間撕扯下大片崩飛,露出下方血肉模糊的創口!她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曼妙的身軀猛地一顫,覆蓋玲瓏曲線的深灰龍鱗嫁衣光芒急劇黯淡,眉心混沌印記明滅不定,飽滿的酥胸劇烈起伏,嘴角溢出一縷帶著星屑的血絲。守護艦隊的混沌領域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琉璃,轟然破碎!
    “婉兒!” 淩天羽目眥欲裂,弑神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毀滅光暈,試圖強行定住周遭狂暴的空間!然而,他自身本源早已因混沌之靈剝離而千瘡百孔,此刻強行催動弑神槍,周身龜裂的傷口再次崩裂,金色的神血如同噴泉般湧出,氣息瞬間萎靡到極點!同生共死契傳來蘇婉清撕裂般的劇痛與力量的急速流失!
    “天羽!小心!” 冷月魂火發出淒厲的尖嘯,燃燒的幽藍身影不顧一切地撲向淩天羽,試圖用魂火之軀替他抵擋部分空間絞殺之力!但她的魂火同樣在穿越黑霧時消耗巨大,身影虛幻得近乎透明。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一道遠比空間亂流更加陰冷、更加凝聚的暗金色光束,如同毒蛇的獠牙,無聲無息地從暗域最深邃的黑暗中射出!目標並非淩天羽,而是那柄散發著令監察者也忌憚氣息的弑神槍!
    “當——!!!”
    震耳欲聾的金屬撞擊聲響徹混沌!弑神槍被那暗金光束狠狠擊中槍身中段!一股陰寒到凍結靈魂、侵蝕意誌的力量瞬間蔓延!淩天羽如遭雷噬,緊握槍杆的雙手虎口瞬間崩裂,金血飛濺!那股陰寒之力不僅作用於槍身,更順著他的手臂瘋狂湧入體內,衝擊著他瀕臨破碎的丹田識海!
    “呃啊——!” 淩天羽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再也無法握住弑神槍!那柄丈二長的滅世凶兵脫手飛出,化作一道暗灰流光,瞬間被狂暴的空間亂流卷走,消失在無盡的黑暗深處!
    “不——!” 冷月魂火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
    失去了弑神槍的鎮壓,失去了蘇婉清龍翼的庇護,整個艦隊徹底暴露在混沌暗域的空間陷阱與殘餘噬魂黑霧之下!
    “盟主——!”
    “龍皇大人——!”
    絕望的呼喊瞬間被撕裂空間的尖嘯與黑霧腐蝕的滋滋聲淹沒!
    轟!轟!轟!
    一艘艘殘破的飛舟如同脆弱的玩具,在空間褶皺中被輕易地扭曲、撕裂、解體!修士的護體靈光如同氣泡般破滅,慘叫聲此起彼伏,隨即又戛然而止,被混沌徹底吞噬。木黎老嫗枯槁的身影被一道空間裂縫攔腰掃過,隻留下一聲微弱的歎息;劍無痕的斷劍爆發出最後一道璀璨劍光,隨即連人帶劍被絞成齏粉;敖欽長老的玉鼎徹底碎裂,水幕消散的瞬間,整個水族飛舟化作了漂浮的冰渣……
    滅頂之災!
    混亂中,淩天羽隻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同生共死契傳來的劇痛幾乎讓他昏厥——那是蘇婉清遭受重創的反饋!緊接著,他與冷月魂火之間的聯係也被狂暴的空間之力強行扭曲、拉斷!
    “婉兒!冷月——!” 淩天羽的嘶吼帶著血沫,意識在劇痛與空間亂流的撕扯中迅速模糊。最後的感知,是身體如同隕石般,被一股混亂的渦流狠狠甩了出去,墜向下方那片翻滾著粘稠黑暗的大地……
    ……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從一片混沌的泥沼中艱難上浮。
    劇痛,如同千萬根燒紅的鋼針,紮遍了淩天羽的每一寸筋骨,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破碎的內腑。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異色的雙瞳因劇痛和虛弱而布滿血絲,視野模糊不清。
    首先湧入鼻腔的,是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劣質香料燃燒、某種腥甜植物腐爛以及…一種更深邃、更令人作嘔的靈魂腐朽氣息的怪味。這味道粘稠地附著在空氣裏,吸入肺腑,帶來陣陣煩惡。
    他掙紮著試圖撐起身體,才發現自己半截身子陷在一種粘稠、冰冷、散發著淡淡腥臭的黑色淤泥裏。環顧四周,他正身處一片低矮、扭曲的黑色灌木叢邊緣。天空是永恒的暗沉,沒有日月星辰,隻有一片渾濁的、如同凝固汙血般的暗紅色天幕,低低地壓著大地,讓人喘不過氣。
    遠處,幾縷歪歪扭扭的灰白色煙柱,正從那片黑色灌木叢後嫋嫋升起,在暗紅天幕的背景下,顯得格外詭異而淒涼,如同垂死病人呼出的最後一口氣息。
    荒村?黑淵界域邊緣的村落?
    淩天羽強忍著劇痛和眩暈,調動體內殘存無幾的太初之力,勉強壓製住龜裂傷口中滲出的金血,將自己從冰冷的淤泥中拔了出來。他身上的衣袍早已在空間亂流中破碎不堪,露出精壯卻布滿猙獰傷口的身軀,英俊的臉龐沾滿汙泥和血漬,狼狽不堪。弑神槍不知所蹤,同生共死契的感應微弱到近乎斷絕,隻能模糊感知到蘇婉清和冷月依舊存在,卻不知在何方,狀態如何。
    他如同受傷的孤狼,警惕地收斂氣息,拖著沉重的步伐,朝著炊煙升起的方向潛行而去。
    穿過那片散發著腐敗氣息的黑色灌木林,眼前的景象讓淩天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確實是一個村落。低矮、歪斜的房屋用一種慘白色的、布滿蜂窩狀孔洞的岩石壘砌而成,毫無美感,隻有一種令人壓抑的呆板。屋頂覆蓋著厚厚的、如同黴菌般的暗綠色苔蘚。村子中央,矗立著一尊巨大、醜陋的金屬造物。
    那東西形似一個倒扣的、布滿鏽跡和汙穢的巨鼎,鼎身刻滿了扭曲蠕動的暗金色符文,散發著冰冷、貪婪、令人靈魂悸動的氣息。鼎口上方,懸浮著一個緩緩旋轉的、由無數痛苦哀嚎的靈魂虛影構成的漩渦。鼎的下方,連接著幾條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暗金色管道,管道延伸進村子邊緣幾個同樣布滿符文的石屋中。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靈魂腐朽氣息,源頭正是這尊巨鼎——抽魂鼎!
    此刻,鼎前正排著一條長長的、沉默的隊伍。隊伍中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穿著簡陋粗糙的灰色麻衣,麵黃肌瘦,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屍走肉。他們安靜地等待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與絕望。
    輪到隊伍最前方的一個枯瘦老漢。他顫巍巍地走到鼎前一個凹陷的平台處。平台亮起微弱的暗金光暈,掃描過他。隨即,鼎身一個孔洞打開,吐出一小塊指甲蓋大小、散發著微弱慘白光芒的渾濁晶體。
    老漢麻木地拿起晶體,沒有絲毫喜悅,反而像完成了某種沉重的義務,蹣跚地走向旁邊一個稍小的石屋。石屋門口坐著一個麵無表情的灰袍人,臉上覆蓋著冰冷的金屬麵具,隻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他接過老漢手中的晶體,掂量了一下,隨即從身邊一個同樣刻滿符文的金屬箱裏,取出一小袋散發著極其微弱、駁雜不堪氣息的粉末——偽靈氣。
    老漢緊緊攥住那袋粉末,如同攥住了續命的稻草,空洞的眼中才閃過一絲微弱的、病態的光亮,佝僂著背,迅速消失在慘白色的石屋巷道裏。
    下一個,是一個抱著嬰孩的年輕婦人。婦人衣衫襤褸,裸露的肩頭和手臂瘦骨嶙峋,卻依舊能看出曾經姣好的輪廓。她懷中的嬰孩餓得哇哇大哭,聲音嘶啞微弱。
    婦人麻木地走到平台前。暗金光暈掃過她和懷中的嬰孩。抽魂鼎似乎感應到了什麽,鼎身符文流轉的速度加快了幾分,發出低沉的嗡鳴。鼎口懸浮的靈魂漩渦旋轉得更加劇烈,無數扭曲的麵孔發出無聲的哀嚎。
    “滴!”
    鼎身一個稍大的孔洞打開,吐出了兩塊稍大一點的慘白晶體。
    灰袍人依舊麵無表情地遞過來兩小袋偽靈氣粉末。
    婦人顫抖著手,正要拿起晶體和粉末。突然,那抽魂鼎猛地一震!連接著鼎身的一條暗金“血管”驟然亮起刺目的光芒!一股強大的吸力瞬間籠罩了婦人懷中的嬰孩!
    “哇——!” 嬰孩發出淒厲到變調的哭嚎,小小的身體劇烈掙紮起來,眉心處竟隱隱浮現出一個暗淡的、即將成型的靈魂虛影,被那股吸力強行拉扯著,要脫離身體,投向鼎口的靈魂漩渦!
    “不——!!!” 婦人那空洞麻木的眼神瞬間被無邊的驚恐和母性的瘋狂所取代!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將手中那兩塊剛剛得到的慘白晶體狠狠砸向灰袍人,同時用盡全身力氣,將懷中哭嚎的嬰孩朝著村口的方向狠狠拋了出去!
    “孩子——跑——!”
    她用盡了生命中最後的力量嘶喊,隨即猛地轉身,義無反顧地撲向了那尊散發著恐怖吸力的抽魂鼎!不是攻擊,而是如同撲火的飛蛾,用自己瘦骨嶙峋的身軀,狠狠撞向冰冷堅硬的鼎身!
    “砰——!!!”
    沉悶的撞擊聲在死寂的村落中顯得格外刺耳。
    婦人瘦弱的身體如同破敗的麻袋,軟軟地滑倒在鼎下。鮮血,暗紅的、粘稠的,從她破碎的額頭汩汩湧出,迅速染紅了冰冷的鼎腳和灰白色的地麵。她瞪大的眼睛望著嬰孩被拋飛的方向,殘留著無盡的驚恐、不舍與一絲…解脫?
    抽魂鼎的吸力戛然而止。鼎口的靈魂漩渦似乎對自願獻上的、帶著強烈執念的生魂更為滿意,一股無形的力量卷起婦人尚未完全消散的靈魂虛影,那虛影臉上殘留著與肉體相同的表情,無聲地哀嚎著,被吸入了鼎口漩渦之中,成為了那億萬痛苦麵孔中的一員。
    灰袍人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彎腰撿起婦人丟下的那兩塊慘白晶體,仿佛隻是撿起兩塊路邊的石頭。他走向那個被婦人拋在村口泥地裏、嚇得連哭都忘了、隻會瑟瑟發抖的嬰孩。
    淩天羽隱藏在扭曲灌木的陰影裏,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金色的血液混合著汙泥滲出。他異色的雙瞳死死盯著婦人額頭上那片刺目的暗紅,看著灰袍人冷漠地走向嬰孩,看著整個村落依舊麻木排隊的村民……一股比混沌海更冰冷、比空間撕裂更刺骨的寒意,夾雜著滔天的怒火,幾乎要將他殘存的理智徹底焚毀。
    就在這時,他布滿血絲的眼角餘光,瞥見了婦人那染血的破爛衣襟裏,滑落出一個同樣被血浸透的、小小的紅色布包。布包散開一角,露出裏麵幾根幹枯的草莖和幾粒發黴的、早已看不出是什麽的種子。
    那抹刺眼的暗紅與卑微的種子,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他的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