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滂沱大雨傾瀉如注，濁黃的洪水裹挾著斷木碎石，咆哮著衝垮河堤。
    連綿的暴雨將赤陽河沿岸的村落盡數吞沒，一路之上不少幸存的村民眼神悲痛，沿著泥濘的山道艱難前行。
    雨水順著他們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有人背著年邁的老人，有人牽著瘦弱的孩子，每一步都陷在泥濘裏，卻又不得不咬牙向前。
    遠處，洪水仍在肆虐，吞噬著曾經的家園，隻留下斷壁殘垣在濁浪中若隱若現。
    “快！往高處走！”有人嘶啞著嗓子喊道，聲音淹沒在風雨中。天邊雷聲滾滾，仿佛在催促著這群無家可歸的人。他們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麽，但此刻，唯有向前，才有一線生機。
    稀疏的人群中，兩道身影逆流而上，與逃亡的村民成為了鮮明的對比。
    殘陽如血，將泥濘的山路染成暗紅。莫休與莫兒並肩而行，巨闕劍的劍鞘在莫兒背上泛著冷光，斬魄劍的煞氣則如影隨形般纏繞在莫休周身。遠處傳來沉悶的轟鳴聲，像是山洪傾瀉，又似妖獸低吼。
    一年光陰，少年身形已如青鬆般挺拔，雖然周身煞氣凝若實質，但一雙淡漠的眼睛卻格外清明。
    “就是前麵了吧！”莫休眉頭微皺，立於斷橋邊，黑袍獵獵作響。他指尖輕撫斬魄劍柄，黑色的瞳孔倒映著翻滾的洪水。
    “嗯，前麵就是越溪村。”莫兒低頭看著手中有些破舊的地圖，眉頭微蹙。她一身黑色與暗紅交織的勁裝，烏黑的秀發高束，身形比一年前高了些許，稚氣褪去的麵容如冰似雪，唯有望向莫休時，眼底才掠過一絲溫度。
    三日前，他們受赤陽城城主所托，來此調查赤陽河的水患。按照官府榜文所說，赤陽河上遊連日暴雨引發水患，村民死傷無數。但隻有從源頭逃出來的寥寥數人才知道，這所謂的水患恐怕有妖魔在作祟。因此城主才找到了遊曆到了此地，身為除妖人的兩人。
    而他們口中的源頭便是這越溪村。
    莫休未答話，目光卻凝在斷橋外村口歪斜的木牌上。牌上“越溪”二字被水漬浸得模糊，牌下堆積的淤泥中，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水中有妖氣。”他忽然開口，斬魄劍猛然出鞘，一道赤色劍光，劈開雨幕，竟生生將眼前的河水一分為二。
    “那是？”
    渾濁的浪濤中，無數黑影若隱若現——那是溺斃村民的浮屍，卻被妖力操控著如提線木偶般扭動，空洞的眼眶中泛著幽幽綠光。
    “是屍傀。”莫兒握緊巨闕劍，劍身微微震顫，“有人在用邪術煉化亡魂。”
    話音未落，水中無數原本渾渾噩噩的屍傀似乎感受到了活人的氣息，一下子被驚醒。紛紛向著莫休二人狂湧而來。
    莫休冷哼一聲，斬魄劍橫空一劃，猩紅的劍氣宛如彎月一斬而出。衝在最前方的十幾具屍傀瞬間被攔腰斬斷，腐肉與碎骨在雨中炸開。然而那些殘肢仍在泥水中蠕動，斷裂的脊椎裏鑽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蛆蟲，景象異常詭異。
    莫兒麵若寒霜，足尖輕點，巨闕劍在空中劃出半月弧光。被劍風掃中的蛆蟲紛紛爆裂，濺出的黑血竟將地麵腐蝕出縷縷青煙。她旋身落在莫休身側，低聲道：“這些屍傀恐怕隻是幌子......”
    話音未落，斷橋下的水麵突然隆起巨大鼓包。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數百具屍骸竟如積木般拚接成一個巨大的八爪怪物，那怪物每根觸手都由幾十具屍體扭曲而成，空洞的顱骨裏跳動著幽藍鬼火。
    “該死！”看到這怪物的刹那，莫休雙目突然變得血紅，修羅痕如同紋身沿著他的胸前纏繞至脖頸。
    暴雨在此時驟然加劇，莫休的黑袍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
    “欲行修羅，先化厲鬼......”濃鬱的煞氣在他周身纏繞，他一劍斬出，猩紅的劍氣宛如驚濤駭浪，向那怪物狂湧而去。
    劍光所過，怪物的八條觸手齊根而斷。那屍怪發一陣出淒厲哀嚎，八條觸手根部同時噴出腥臭的黑水，將河水蒸發成漫天黑霧。
    “斬！”與此同時莫兒縱身躍起，巨闕劍迸發出耀目紫光，劍鋒所過，那巨大怪物竟然被一刀兩斷，化作碎肉墜落到洶湧的河水之中，濺起巨大的浪花。
    然而落地後的莫兒，微皺的眉頭卻並未舒展。“西南角！”她神色一冷突然喊道。一旁的莫休斬魄劍瞬間飛出，化作流光刺入翻滾的河麵，兩人的配合默契無間。
    隻聽當的一聲，水麵下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緊接著整個河麵突然沸騰起來。洶湧的河水中一個身披黑袍的身形緩緩現形，一隻布滿鱗甲的手死死鉗住了斬魄的劍刃。
    “桀桀，小娃娃倒有幾分本事！”沙啞刺耳的聲音傳來，竟讓人覺得靈魂都有幾分顫栗。
    莫休目光一凜，手中法訣變換。斬魄劍突然分化出數十道虛影，猛然間從那人手中掙脫，組成劍陣將那人困在中央。直到這時他們才看清，那黑袍之下並不是人類，而是一個長著猙獰魚首，全身覆蓋鱗甲的怪物，一雙猩紅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二人。
    “赤鱗！”看到這魚首人身的怪物，莫休瞳孔驟縮，殺意瞬間爆發。十年前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夢溪瑤蒼白的臉，赤鱗的狂笑，以及自己無力的絕望。如果不是赤鱗，他和溪瑤姐就不會冒險進入鹿吳山，如果沒有進入鹿吳山夢溪瑤就不會死。
    “哦？”赤鱗顯然沒有想到在這裏還有人認識自己，猩紅的眼睛不由的在莫休身上上下打量起來。
    半晌後，他突然狂笑起來。“哈哈哈！小雜種，沒想到你還活著！”赤鱗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刺耳難聽。
    “怎麽就你一個人，當年青霄派那女娃呢？不會是死了吧！”
    赤鱗的話似乎觸動了莫休的逆鱗，讓他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他沒有廢話，斬魄劍直指赤鱗，冷聲道：“今日，我必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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