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潛龍出淵,紅塵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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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霧祖地的邊緣,溫暖的陽光驅散了最後一絲陰冷的霧氣,帶著塵世的微塵與草木的芬芳,撲麵而來。
    孫福長長地伸了個懶腰,骨節發出一連串“劈啪”的脆響,他誇張地做了個深呼吸,幾乎要把肺給撐破:“我的老天爺!終於出來了!這輩子再也不想鑽什麽破霧了!文生哥,清音仙子,我餓了,咱們找個地方,先整一頓好的,什麽烤全羊、醬肘子、油燜大蝦……我能吃下一頭牛!”
    連日的生死搏殺與精神緊繃,在此刻終於得到了釋放。
    孫福恢複了他那市井小民的本色,談及吃食,雙眼都在放光。
    洛清音沒有理會他的咋咋呼呼,她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棵古樹下,伸出素白的手指,輕輕觸摸著粗糙的樹皮。一種奇妙的感覺在她心頭流淌,她仿佛能聽到這棵樹在風中的低語,能感受到它根係深紮大地汲取養分的喜悅。這是曦光之心與她血脈傳承共同作用下帶來的新能力,讓她對草木生靈的感知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
    她的目光從樹皮上移開,望向遠方的山巒疊嶂,又不經意地掃過身旁正在研究地圖的陳文生。他的側臉在晨曦的勾勒下,棱角分明,少了些初見時的青澀,多了幾分風霜曆練後的沉穩。那雙眼睛,在凝視地圖時,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裏麵藏著一片星空。
    察覺到她的注視,陳文生抬起頭,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了一瞬。洛清音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淡淡開口:“這片山林,生機很盛,但……有些駁雜。和祖地裏的純淨不同。”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孫福聽得一頭霧水,陳文生卻聽懂了。
    “嗯。”他應了一聲,將那卷由特殊樹葉編織的地圖攤開。地圖的材質很奇特,上麵用某種植物汁液繪製的線條,在陽光下竟散發著微光。地圖的範圍不大,隻標記了迷霧祖地周邊數百裏的區域。大部分地方都被畫上了交叉的紅線,或是描繪著猙獰的獸首,代表著“絕地”與“凶獸巢穴”。
    隻有一條蜿蜒的綠色細線,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延伸出去,最終指向一個被圈起來的,標記著“青石”二字的地點。
    “樹膚部落的首領說,這是離我們最近的一處人族聚落,青石鎮。按照地圖上的距離,我們全力趕路,大概需要兩日。”陳文生指著地圖上的那個小圈。
    “太好了!鎮子!有鎮子就有酒樓,有酒樓就有好吃的!”孫福一聽,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文生哥,別研究了,咱們趕緊出發吧!我的肚子已經開始抗議了!”
    陳文生收起地圖,點了點頭。當務之急,確實是需要找個地方落腳,休整一番,同時打探一下外界的消息。他們對這個世界的了解,終究還是太少了。
    三人不再耽擱,沿著地圖上標記的路徑,向著青石鎮的方向行去。
    脫離了迷霧祖地的壓抑,孫福徹底放飛了自我,一路上嘴巴就沒停過。時而吹噓自己在迷霧裏如何英勇地扔出那根“神藤”,嚇退了潛影豹;時而又抱怨自己的腿腳如何酸痛,仿佛走了一輩子的路。
    洛清音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樣子,大多數時候都沉默不語,但陳文生卻能感覺到,她正以一種全新的方式感知著這個世界。她會因為一朵無名野花的綻放而駐足片刻,也會因為風中傳來的一絲血腥味而下意識地蹙眉。
    行至半日,洛清音忽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著什麽。
    “怎麽了?”陳文生警覺地問道。
    “風停了。”洛清音的聲音很輕,“這片林子裏的鳥叫聲,也停了。樹在……恐懼。”
    陳文生聞言,立刻散開神識。他的神識在之前的戰鬥中消耗巨大,此刻隻能勉強覆蓋周身百丈。果然,如洛清音所說,周圍靜得有些詭異,連蟲鳴都消失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若有若無的腐敗氣息。
    他下意識地催動了識海中那恢複了些許光澤的紫炎玄冥八卦盤。
    “起卦。”
    卦象在心中顯現:行路難,靜觀其變。
    “前麵有情況,我們繞過去。”陳文生當機立斷。
    孫福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緊張地握緊了腰間的短刀,壓低聲音問:“文生哥,是……是妖獸嗎?”
    “不像。”洛清音搖了搖頭,“沒有妖氣,是一種……死氣。像是生命力被抽幹了的死氣。”
    他們選擇了一條相對崎嶇的山路繞行。翻過一道山梁,前方豁然開朗,一條約莫十丈寬的河流出現在眼前。地圖上標記著,這叫“青石河”,是青石鎮的母親河。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三人同時皺起了眉頭。
    河水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褐色,渾濁不堪,水麵上漂浮著一層層翻著白肚的死魚,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河岸邊的草木,也大片大片地枯黃,毫無生機。
    “這水……有毒?”孫福捏著鼻子,一臉嫌惡。
    陳文生走到河邊,蹲下身,沒有直接觸碰河水,而是用一根樹枝蘸了蘸。樹枝接觸到河水的部分,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枯黑,仿佛被什麽東西腐蝕了一般。
    “不是毒。”陳文生站起身,神色凝重,“是生機被剝奪了。有什麽東西,在源頭汙染了這條河,吞噬了水中的生命力。”
    就在這時,下遊的拐角處傳來一陣騷動。三人立刻隱蔽到一塊巨石之後。
    隻見一群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人,正相互攙扶著從下遊走來。他們看起來像是附近的村民,但一個個精神萎靡,眼神空洞,不少人身上還帶著病態的潮紅,不住地咳嗽著。
    這群人約有二三十個,有老有少,像是一群逃難的難民。他們看到上遊的河水同樣渾濁不堪,臉上紛紛露出絕望之色。
    “完了……連上遊的水也……也髒了……”一個老者拄著拐杖,渾身顫抖,老淚縱橫。
    “爹,我們該怎麽辦啊?沒水喝,我們都會死的!”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哭喊道。
    “都怪那個仙師!都怪他!說什麽要為我們青石鎮祈福,建什麽通天丹爐,結果……結果把我們全害了!”一個年輕漢子憤怒地用拳頭捶打著地麵,可他連捶地的力氣都顯得那麽虛弱。
    通天丹爐?仙師?
    陳文生和洛清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這聽起來,可不像是什麽正道所為。
    那群難民中,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因為幹渴,搖搖晃晃地走到河邊,似乎想伸手去捧那汙濁的河水。
    “妞妞!回來!那水不能喝!”抱著她的婦人驚叫著想去拉她,卻因為虛弱,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眼看小女孩的手就要觸碰到那死寂的河水。
    陳文生不再猶豫,身影一閃,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河邊,一把將小女孩抱了起來,退回到岸上。
    他的突然出現,嚇了那群難民一跳,紛紛警惕地圍了上來,手中的木棍、鋤頭對準了他。
    “你……你想幹什麽?”那年輕漢子色厲內荏地喝問道。
    “這水喝了會死。”陳文生將小女孩交還給那驚魂未定的婦人,目光掃過眾人,聲音平淡地說道。
    小女孩在他懷裏的時候,他指尖悄然渡過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紫炎生息之力。並非為了治療,隻是想探查一下。那一絲生息之力入體,如同泥牛入海,瞬間就被一股陰冷、死寂的力量吞噬得幹幹淨淨。
    他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
    那股盤踞在這些村民體內的力量,雖然微弱,雖然駁雜,但其核心本質,與第九火種的怨念之力,與那被他吞噬的萬怨魔種,甚至與他識海中八卦盤上的玄冥之氣……
    同出一源。
    執棋者的陰影,在他踏出迷霧祖地的第一天,便以這樣一種猝不及不及防的方式,再次籠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