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冰下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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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輸機的引擎聲被風雪撕成碎片時,我正用戰術手套擦去護目鏡上的冰碴。
    艙內溫度表跳到零下三十七度,呼吸在麵罩上結成白霜,每一次抬步都像在和看不見的手角力——改裝過的雪地靴剛踩實,積雪就順著靴縫往腳踝裏鑽,凍得後槽牙直打顫。
    "高度儀顯示海拔下降三十米。"盧峰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來,他走在隊伍最前端,戰術背包上的熒光條被雪光映得發藍。
    我看見他戴防凍手套的手抬了抬,光束筆在雪地上劃出一道直線,"紅外掃描到地下三十米有金屬反應,熱成像顯示溫度比周圍高十七度。"
    十七度。
    我摸了摸腰間的地質雷達,金屬外殼冷得紮手。
    尤裏筆記裏夾著的星圖突然在眼前晃了晃——南極那個空缺的綠點,此刻正像塊燒紅的炭,隔著冰蓋炙烤我們的鞋底。
    斯隆說的"種子庫",難道是用某種能源維持著?
    "佐藤,準備鑽探。"我對著通訊器喊,風雪卷著尾音灌進喉嚨。
    穿橘色防寒服的佐藤從隊伍側後方擠過來,他的防寒帽上結滿冰珠,便攜式鑽機在肩頭晃蕩。
    鑽機啟動的瞬間,尖銳的嗡鳴刺破風雪,冰麵裂開蛛網似的細紋。
    我蹲下身,指尖觸到裂縫邊緣——冰碴刺得生疼,可裂縫裏滲出的風卻帶著反常的暖意,像有人在地下吐著熱氣。
    "通了。"佐藤抹了把臉上的雪,鑽機鑽頭掛著冰屑縮回。
    裂縫不過半米寬,黑黢黢的往下延伸,像大地裂開的嘴。
    盧峰已經跪在冰麵上,微型探測機器人在他掌心閃著藍光。
    他扯下一隻手套,金屬質感的機器人立刻吸附在他手背,"溫度9.2c,濕度78。"他抬頭看我,護目鏡上的冰花融出兩道水痕,"和地表差了近五十度。"
    屏幕亮起的刹那,我聽見奧利維亞倒抽一口氣。
    透明管道像血管似的爬滿整個畫麵,每條管道都有成年人腰粗,裏麵漂浮的東西讓我胃裏直翻湧——那是胚胎,裹著半透明的膜,蜷縮的肢體上長著淡綠色的絨毛,心髒部位凸起團暗紅色的塊,正隨著畫麵裏的探測機器人移動,有節奏地收縮舒張。
    "十七組。"伊恩的聲音發緊,他不知何時湊到我身邊,平板電腦的藍光映得他鼻尖通紅,"坐標完全吻合尤裏星圖上的空缺位。
    這些胚胎的基因序列......"他指尖快速敲擊鍵盤,"97和人類相同,但第19號染色體插入了未知片段——堿基對排列模式和世界樹的根須樣本高度相似。"
    奧利維亞的銀戒突然硌到我手腕。
    她不知何時擠到我另一側,呼吸噴在我麵罩上:"共生體。"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斯隆要的不是毀滅,是讓人類成為宿主。
    這些胚胎出生後,世界樹的根係會從他們心髒裏長出來,通過血液接管整個星球。"
    探測機器人的鏡頭掃過管道盡頭,我看見刻在金屬牆上的標識——那是斯隆集團的暗紋,纏繞著藤蔓的天平,此刻在胚胎心髒的紅光裏泛著妖異的紫。
    "主控室應該在東南方向。"盧峰的手指在屏幕上劃出熱力圖,"溫度最高的區域,設備運轉痕跡最明顯。"他抬頭時,護目鏡已經被他扯到頭頂,眼底的紅血絲像蛛網,"需要有人進去切斷能源,否則這些胚胎......"
    "七十二小時。"伊恩突然插話,他的平板彈出倒計時,"根據代謝速率推算,最早的胚胎會在七十二小時後破膜。"
    風雪突然灌進裂縫,帶著地底的暖意撲在臉上。
    我摸了摸兜裏的尤裏筆記,潮濕的紙頁被體溫焐得發軟——上麵記著世界樹第一次顯現時,有漁民在海底看見嬰兒大小的根瘤,當時沒人在意。
    "分組。"我摘下護目鏡,冷空氣刺得眼眶發酸,"盧峰帶兩個人去主控室。
    奧利維亞跟我留在這裏,繼續探測胚胎結構。
    佐藤,你負責警戒。"
    盧峰站起來時,雪地靴在冰麵上滑了一下。
    他扶住我的肩膀,手套上的冰碴蹭得我戰術服生疼:"如果切斷能源失敗......"
    "沒有如果。"我拍了拍他背包上的定位器,"三小時後,無論結果如何,這裏必須變成冰窖。"
    他衝我點點頭,轉身時背包帶刮起一片雪霧。
    探測機器人的畫麵裏,胚胎心髒的跳動突然加快,暗紅的塊在膜裏脹大了一圈。
    我盯著那節奏,突然發現和剛才鑽機的震動頻率——和運輸機降落時的轟鳴——和我們踩在冰麵上的腳步聲,竟出奇地一致。
    像某種心跳。
    冰蓋下的心跳。
    警報響起的瞬間,我的後頸先於耳膜感受到震動。
    那是低頻的嗡鳴,像有根鋼針直接紮進顱骨,胚胎管道裏的紅光跟著節奏明滅,照得奧利維亞的銀戒泛著血鏽色。
    “防禦係統啟動。”伊恩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劈進來,他的平板電腦在雪地上支著,手指在鍵盤上跳得飛快,“熱源掃描顯示,主控室方向有三台激光炮台正在校準——盧峰他們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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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抓過腰間的戰術對講機,頻道裏傳來積雪被踩碎的咯吱聲,混著盧峰急促的喘息:“轉角處金屬門自動閉合,熱成像顯示門後有能量聚集……操!”
    一聲悶響炸進通訊器,我看見奧利維亞突然矮身,戰術靴在冰麵上犁出兩道深溝。
    她的狙擊槍已經架在腿彎,槍口噴出的火焰在零下四十度的空氣裏凝成淡藍色的霧:“三點鍾方向!”
    冰蓋下的金屬牆突然裂開一道縫,暗紅色的激光束擦著盧峰的背包掃過,在雪地上熔出個冒著熱氣的圓洞。
    奧利維亞的子彈幾乎是貼著激光軌跡射進去的,我聽見金屬扭曲的尖嘯——那台藏在牆裏的炮台被掀翻時,碎片濺在冰麵上,發出密集的脆響。
    “暴露位置了。”盧峰的聲音裏帶著股狠勁,通訊器裏傳來他踹門的悶響,“主控室門禁被鎖死,需要三分鍾破解。”
    伊恩突然拽住我的胳膊,他的指尖冷得像塊鐵:“剛截獲的加密通訊!”他把平板轉向我,綠色的數據流裏浮著一行英文:“意識上傳完成,等待繼承程序。”
    我盯著那行字,後槽牙咬得發酸。
    尤裏筆記裏夾著的星圖在腦海裏翻湧——世界樹的根須穿透恒星時,那些消失的恒星並非被吞噬,而是被“吸收”;斯隆總說“人類需要新的歸宿”,原來他說的“歸宿”根本不是星球,是……
    “是容器。”奧利維亞突然開口,她的狙擊槍還冒著輕煙,護目鏡上凝著層薄霜,“胚胎是生物容器,意識上傳是把人類的智慧打包。世界樹要的不是肉體,是我們的記憶、知識、文明——它要帶著這些去下一個星係。”
    她的話像把冰錐戳進我脊椎。
    胚胎心髒的跳動突然變得刺耳,我這才發現那節奏和通訊器裏的電流聲、警報的頻率完全重疊——原來從我們降落開始,從鑽機鑿開冰麵開始,所有的震動都在給這些胚胎“調音”,像在給即將破膜的幼體播放產前的心跳曲。
    “林!主控室門開了!”盧峰的聲音突然拔高,通訊器裏傳來金屬門倒下的轟響,“主服務器在正中央,我需要確認……”
    他的話被電流聲切斷。
    我抓著對講機的手開始發抖,不是因為冷,是因為聽見背景裏傳來機械轉盤的哢嗒聲——那是服務器啟動的聲音。
    “數據鏈連接成功。”盧峰的呼吸聲變得清晰,“正在定位核心程序……等等,屏幕亮了。”
    我的喉嚨突然發緊。
    奧利維亞湊過來,我們的麵罩幾乎貼上,能看見她瞳孔裏跳動的藍光——那是盧峰的攝像頭傳回的畫麵:泛著冷光的服務器屏幕上,一行血紅色的字正在顯現:“歡迎回家,林宇。”
    “這他媽什麽意思?”盧峰的手懸在刪除鍵上方,指節繃得發白,“服務器裏有你的生物識別?斯隆什麽時候……”
    視頻播放的提示音打斷了他。
    畫麵閃爍兩下,跳出張布滿雪花的臉——是尤裏。
    那個總在實驗室裏抱著星圖打盹的俄羅斯老頭,此刻穿著筆挺的西裝,背後是斯隆集團的暗紋標識。
    他的眼睛裏沒有往日的渾濁,反而亮得驚人,像兩顆淬了火的鋼珠。
    “林,如果你看到這段信息,說明你也走到了這裏。”尤裏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通訊器上,“我猜你現在有很多問題:為什麽我會出現在斯隆的服務器裏?為什麽世界樹的根須樣本會在我筆記裏?”他笑了笑,眼角的皺紋裏泛著冷光,“但真正的問題是……”
    通訊器裏突然響起電流的尖嘯,尤裏的影像開始扭曲,他的嘴唇還在動,可聲音卻像被揉成了碎片。
    我抓著對講機的手幾乎要把塑料外殼捏碎,奧利維亞的手指按在我手背上,涼得像塊冰:“信號被幹擾了,可能是……”
    “……你是來阻止這一切,還是來完成它?”
    尤裏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混著某種類似樹根抽芽的沙沙聲。
    通訊器裏陷入死寂,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冰蓋下胚胎的跳動重疊成一片。
    盧峰的呼吸聲突然變得粗重,我甚至能想象他此刻的模樣——護目鏡推在頭頂,額角滲著汗,手指懸在服務器的操作麵板上,屏幕的藍光映得他眼底一片青灰。
    “林……”他的聲音發啞,“這段視頻的時間戳是三年前。那時候你剛加入nasa,我還在劍橋讀博……”
    冰麵下的暖意突然變得粘稠,像有什麽東西正順著裂縫往上爬。
    我摸了摸兜裏的尤裏筆記,潮濕的紙頁突然變得滾燙,燙得掌心發紅——原來從一開始,我們都在沿著他畫的星圖走,沿著他設的路標,走向這個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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