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舊敵新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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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風管裏的金光突然像被揉皺的綢子般扭曲起來。
我後頸的監測儀貼著皮膚發燙,盧峰攥著導線的手在抖,那震顫順著金屬管壁爬進我的脊椎——三個月前尤裏在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會議室拍我肩膀時,他手腕的脈搏也是這樣急促,當時我以為那是興奮,現在想來,倒像是某種共振。
“叮”的一聲輕響。
光柱坍縮成無數金粉,在我們頭頂盤旋著匯聚成一個人影。
他穿著沾著焦痕的白大褂,左胸口的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徽章還剩半枚,右肩的布料被扯出條口子,露出下麵青灰色的皮膚——那顏色像極了木衛二冰層下泡了三百年的金屬。
“林博士。”他開口時,我喉結本能地動了動。
這聲“林博士”和三個月前在會議室裏如出一轍,連尾音的卷舌都分毫不差,可此刻他的眼底沒有當時的灼熱,倒像兩潭結了薄冰的湖水,“很高興你們能來。”
盧峰的監測儀“啪”地掉在管壁上。
他踉蹌著扶住我的肩膀,鏡片上蒙了層白霧,聲音發顫:“你不是……不是在火星基地爆炸裏……”
“被複製?”尤裏笑了,那笑意從嘴角漫開,卻沒碰到眼睛,“不,小盧,我是主動選擇成為第一批‘橋梁’。”他抬起手,我這才發現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是半透明的,能看見裏麵流動的金色光紋,“當我在火星觀測站第一次收到那串引力波信號時,就明白了——世界樹需要的不是敵人,是翻譯官。”
伊芙的戰術靴在管壁上碾出極輕的摩擦聲。
我餘光瞥見她背在身後的手正緩緩抽出戰術刀,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像極了半年前在木衛二冰縫裏,她準備割斷纏住海倫的冰藻時的姿勢。
可當她的刀尖剛要碰到尤裏後頸時,空氣突然像被扔進了塊磁鐵——她整個人被彈得撞在管壁上,戰術刀“當啷”一聲滑到我腳邊,刀刃上凝著層細密的水珠。
“這裏是它的領域。”尤裏轉頭看向伊芙,她額角撞出的血珠正順著耳後往下淌,他卻像沒看見似的,“就像你們的大腦是神經元的領域,這裏的每粒金屬粉塵都在傳遞它的意誌。”
我的後頸突然刺痛。
監測儀的嗡鳴聲驟然拔高,盧峰的手重重按在我的後心:“腦波紊亂!林哥,你在共振!”
尤裏的目光掃過來,我喉嚨發緊。
三個月前他給我們看世界樹模擬影像時,投影儀的光也是這樣落在他眼鏡上——當時他說“這是宇宙給碳基生命的禮物”,現在想來,他鏡片後的瞳孔裏哪有什麽驚喜,分明是某種不屬於人類的東西在蠕動。
“你已經感受到了,對吧?”他往前走了半步,金屬管壁在他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它在問你,為什麽要逃?為什麽要喚醒那些沉睡的恐懼?”
海倫的腎上腺素針管抵在我腰上。
我能聽見她吞咽的聲音,像氣泡在血管裏炸開。
李強的步槍保險栓又“哢嗒”響了一次,這次他沒鬆開,槍管的熱度透過衣服烙在我側腰——那是把剛上過膛的95式,他握槍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憤怒。
尤裏忽然笑出聲,那笑聲裏混著某種低頻震動,震得我牙根發酸。
他抬起半透明的右手,指尖掠過管壁上殘留的藤蔓灼痕:“你們以為自己在對抗災難?不,林博士,你們在阻撓進化。當最後一顆恒星被它的根係包裹時,所有碳基生命都會成為……”
“放屁!”
李強的怒吼像顆炸雷。
我被他推得往前踉蹌兩步,轉頭時正看見他步槍的準星頂住尤裏的眉心。
尤裏卻隻是歪了歪頭,他半透明的瞳孔裏,有細碎的金光開始聚集——那光的形狀,和通風管盡頭傳來的藤蔓抽緊聲,完美重疊。
“你背叛了人類!”李強的槍管重重地抵在尤裏的眉心,他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樣爬到耳後,食指扣住扳機到第二檔——我甚至能聽到金屬摩擦的細微聲響,那是他當年在雪豹突擊隊訓練時,為了提高扣動扳機的速度特意磨薄的指甲蓋在刮擦。
尤裏的冷笑比冰渣還冷:“我不需要人類的認同。”他半透明的指尖突然泛起漣漪,那層青灰色皮膚下的光紋開始呈螺旋狀攀升,“我隻是找到了更好的未來。”
光束炸開的瞬間,我聞到了焦糊味——不是皮肉燒焦的味道,而是監測儀的芯片在燃燒。
盧峰的手像鐵鉗一樣抓住我的後衣領,我們撞到管壁上的同時,那道金光擦著我的右耳飛過,在對麵的金屬板上熔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
伊芙捂著額頭上的傷口撲了過來,手裏還握著戰術刀,但刀刃在顫抖;海倫的針管掉在了地上,她正用止血棉按壓著伊芙的傷口,指尖沾上的血在金屬上洇成了小紅花。
“生物數據異常!”漢斯的平板電腦發出刺耳的鳴叫,他蹲在通風管的拐角處,藍色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林博士,看這裏!”他把屏幕轉向我,綠色的波形圖裏穿插著金色的脈絡,“共生細胞占比67,但神經突觸頻率還在人類閾值內——他還保留著自我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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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裏的目光掃過屏幕,半透明的眼皮眨了眨:“小漢斯,你該感謝我沒讓那些藤蔓把你的設備絞成廢鐵。”他抬起手,剛才攻擊我的光束在掌心凝聚成一個光團,像一顆微型恒星,“融合當然不是不可逆的,否則你們早該看見我背後長出樹根了。”
李強的步槍在顫抖,這次不是因為憤怒,而是恐懼。
他的喉結動了動,聲音沙啞得像砂紙:“那你……到底想怎樣?”
“他在測試我們。”我盯著尤裏瞳孔裏翻湧的金光,後頸的監測儀還在發燙,那熱度順著脊椎往腦門鑽,“三個月前火星基地爆炸時,他故意留下半枚徽章。上周木衛二冰層裏的藤蔓切口,和他實驗室的激光刀型號吻合——他在引導我們找到這裏。”
尤裏的笑容終於到達了眼底,那是一種近乎溫柔的神情:“林博士還是這麽敏銳。”他鬆開掌心的光團,金粒飄到我麵前,像一群聽話的螢火蟲,“你想知道的真相,藏在通風管盡頭的艙門後麵。但在那之前——”他突然伸手按住我後頸的監測儀,指尖的溫度比冰塊還低,“你得先回答它的問題。”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某種不屬於我的記憶突然湧了進來:無數根係穿透恒星的外殼,等離子體順著銀灰色的脈絡流淌;萬億個光點在根係間閃爍,每個光點都是一段意識;而在最深處,有一團比黑洞更濃密的存在,它在問,為什麽要抗拒?
“你看到的真相是什麽?”我抓住尤裏的手腕,他皮膚下的光紋突然纏上我的手指,像活物一樣蠕動,“世界樹到底要什麽?”
尤裏的瞳孔突然變成了純粹的金色,他的聲音裏混入了另一種頻率,像無數人同時說話,卻又完美重疊成一個音調:“它要的不是吞噬,是連通。當最後一顆恒星被根係包裹,所有碳基生命都會成為它的神經元——沒有死亡,沒有孤獨,所有記憶、情感、知識都將永存。”
“那我們還是人類嗎?”盧峰的聲音在顫抖,他扶著管壁站了起來,鏡片上的白霧已經凝成了水珠,“失去個體意識的永存,和死亡有什麽區別?”
尤裏的金色瞳孔慢慢變回青灰色,他鬆開我的手,光紋順著我的指尖縮回他體內:“你們總把‘人類’當成不可動搖的標簽。可四百年前你們連火星都到不了,現在不也給自己打上了‘星際物種’的新標簽?”他轉身走向通風管的盡頭,半透明的後背在金光中若隱若現,“真相就在門後麵。但林博士——”他側過臉,嘴角揚起一個我熟悉的弧度,那是當年我們在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討論引力波時,他想到關鍵突破點的表情,“等你進去就知道了……前提是你還願意相信自己。”
通風管盡頭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聲。
我盯著尤裏的背影消失在艙門後麵,後頸的監測儀突然發出長鳴,那聲音像一根針,猛地紮進我混沌的大腦。
“林哥?”盧峰的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你沒事吧?”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尤裏最後那句話在我腦子裏打轉,像一台卡帶的老收音機。
艙門閉合的瞬間,我看見門縫裏漏出的光——不是金色,是一種更幽深的顏色,像被揉碎的銀河。
監測儀的鳴叫突然停止。
我猛地睜開眼,冷汗順著脊椎滑進衣領。
伊芙的血還在金屬上洇著,海倫正用繃帶纏住她的頭;李強的步槍垂在身側,槍口還冒著淡淡的硝煙;漢斯的平板電腦屏幕黑了,顯示著“數據過載”的紅色警告。
而在我的掌心,那顆尤裏留下的金粒還在發光。
它輕輕一顫,我突然聽見了——來自通風管盡頭的,某種類似於心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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