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信任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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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信員平板裏的畫麵還在跳動,埃菲爾鐵塔的鋼架正被青綠色黏液蠶食,藤蔓裹著路燈杆抽芽的聲響透過揚聲器滲出來,像無數根細針紮在耳膜上。
我後頸的監測儀震得發麻,金砂貼著皮膚發燙,那是三年前在半人馬座γ星采集的樣本,此刻竟比歐洲的藤蔓更先感知到異動。
"林博士?"莉莉的聲音帶著裂帛般的顫音。
她的手剛從我的腕間抽走,指尖還殘留著剛才反握時的溫度,現在卻像被凍住似的蜷在身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是她高中參加辯論賽時的習慣,每當局麵失控,就會用疼痛保持清醒。
我望著她泛紅的眼尾,突然想起上周她還在協調會上說"我們需要林宇的專業判斷",可此刻她的瞳孔裏隻剩遊移的恐懼。
布朗的十字架在桌上滾了兩圈,停在我麵前。
他的喉結動了動,黑色皮膚下的血管突突跳著,那是他在nasa做項目時壓力過載的標誌。"巴黎、柏林、羅馬......"他突然抓起十字架塞進領口,金屬鏈扣刮過下巴,"三年前在火星基地,你說共生體隻是需要適應期;兩年前在開普勒空間站,你說它們的歌聲是交流信號。
現在呢?"他的指節抵著桌麵,指縫裏漏出冷笑,"現在它們用藤蔓絞殺城市,你還要說這是"善意接觸"?"
"不是絞殺。"我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更輕,像被雨淋濕的紙片。
通風管裏那道銀光突然在視網膜上閃了一下——三天前清理空間站故障時,我在最深處的管道裏見過同樣的光,當時以為是儀器反光,可現在藤蔓間的銀芒,分明和它同頻震顫。
我摸向西裝內袋的u盤,那裏存著近三個月的光譜分析數據,"那些藤蔓的生長軌跡符合斐波那契數列,和半人馬座γ星的樣本......"
"夠了!"馬克的外套甩在椅背上,他扯鬆領帶的動作太猛,領結扣"啪"地彈在牆上。
這個總把"人類主權"掛在嘴邊的英國人,此刻眼眶紅得像要滴血,"你所謂的"科學數據",能讓柏林街頭的孩子停止尖叫嗎?
能讓羅馬博物館的雕塑不被藤蔓啃成渣嗎?"他抓起桌上的平板,畫麵裏一個穿藍裙的小女孩正被藤蔓纏住腳踝,她的哭喊聲穿透電流刺進耳朵,"看看!
這是大衛的外孫女!"
大衛的藍布"刷"地掉在地上。
那個總把亡妻手作藍布揣在胸口的以色列老頭,此刻正用指節砸著桌子,指背的老年斑跟著顫抖:"上周我還信你說"世界樹在找平衡點",可我外孫女現在在巴黎兒童醫院,腿上的黏液怎麽都洗不掉!"他突然彎腰撿起藍布,布料上沾著咖啡漬——那是今早我給他倒的,"你說要"用數據說服世界",可世界等不及了!"
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大,示威者的口號透過雙層玻璃滲進來:"林宇下台!交出共生體檔案!"有塊標語牌砸在玻璃上,"叛徒"兩個字的紅色顏料順著雨水往下淌,像道正在凝固的血痕。
莉莉突然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我去安撫媒體。"她抓起桌上的工作牌,金屬牌麵擦過桌麵時發出尖嘯,"林博士,你跟我......"
"不用了。"我按住她的手腕,監測儀的震動順著皮膚傳到她手上,她明顯抖了一下。
我能感覺到她腕骨的細瘦,和當年在南極搬設備時一樣——那時我們連續四十八小時修氣象站,她的手被凍得通紅,卻還笑著說"科學家的手就該沾點冰渣"。
可現在她的皮膚燙得反常,像在發燒,"你去處理抗議者,我......"
"林博士,緊急事務部要求你配合調查。"通信員不知何時退到了門口,他的灰製服還滴著水,胸牌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他們說需要核對你近半年的通訊記錄,還有......"他的目光掃過我後頸,"監測儀的數據。"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又合上,馬克的腳步聲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
布朗扯了扯領口的十字架,起身時撞翻了椅子:"我去聯係軍事委員會。"他經過我身邊時,陰影罩下來,"希望你說的"平衡點",能在他們的導彈發射前出現。"
大衛撿起藍布,拍了拍上麵的灰,卻怎麽都疊不平褶皺。
他最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具屍體:"如果我外孫女沒事......"他沒說完,轉身走了,藍布角掃過我的手背,帶著體溫。
會議室突然空了。
我盯著桌上的咖啡杯,馬克的黑咖啡還剩半杯,表麵浮著層冷油;大衛的花茶裏沉著片檸檬,邊緣已經發黑;莉莉的馬克杯上印著"南極2025",杯壁還留著她的唇印。
監測儀的震動頻率變了,從急促的點變成綿長的線,金砂的熱度順著脊椎往上爬,像有根細針在紮後頸——這是半人馬座γ星樣本第一次出現規律性反應。
"老師。"盧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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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著一摞數據報告,白大褂的口袋裏插著三支筆,最上麵那支是我去年送他的——"搞科研的人,筆比槍重要"。
他的眼鏡片上沾著雨水,睫毛也濕了,"佐藤教授在實驗室等我們,他說......"
"他們不讓我進實驗室了。"我摸了摸內袋的u盤,金屬邊緣硌著掌心,"半小時前,安全部收走了我的門禁卡。"
盧峰的手指在報告上攥出褶皺:"我截了最新的衛星雲圖。"他翻開報告,投影燈在牆上投出綠色光網,"藤蔓的擴展速度在減慢,每小時遞減0.7。
還有這個......"他調出光譜分析,銀芒的波段在閃爍,"和通風管的光完全一致,波長1420兆赫,是......"
"是氫原子的共振頻率。"我替他說完。
三年前在半人馬座γ星,我們就是通過這個頻率定位到世界樹的根須。
盧峰的眼睛亮了一下,像發現了獵物的狼——他總說自己像我的影子,可此刻他眼裏的光,比我更灼熱。
"佐藤教授說,軍事委員會今晚要投票。"盧峰的聲音突然低了,"關於......"
"關於是否啟動"清剿計劃"。"我替他說完。
三個月前馬克提出的議案,用反物質導彈轟擊世界樹的主根。
當時聯盟以2317否決,可現在......我望著窗外的示威人群,有個穿紅衣服的女人舉著"林宇是世界樹間諜"的牌子,她的臉被雨水泡得浮腫,像某種正在融化的共生體。
"老師,你後頸......"盧峰突然湊近,指尖懸在我後頸上方,"金砂在發光。"
我摸向頸後,隔著襯衫能摸到滾燙的觸感。
鏡子裏,金砂的顆粒正隨著監測儀的震動閃爍,像撒了把碎星星——和藤蔓裏的銀芒,和通風管的光,頻率完全一致。
"報告!"
穿黑製服的安全官撞開會議室門,腰間的配槍晃出冷光:"林宇博士,跟我們走。"他的警棍在掌心敲了兩下,"緊急事務部要你配合調查"與共生體異常接觸"的嫌疑。"
盧峰擋在我麵前,白大褂被扯得皺巴巴:"你們沒有證據!"
"證據?"安全官晃了晃平板,畫麵裏是我三個月前在通風管的監控錄像,"你說在檢查設備,可監控顯示你對著管壁說了十七分鍾話——而那麵牆後麵,就是世界樹根須的延伸方向。"
盧峰的臉白了。
我想起那天的對話,其實是在錄自己的分析筆記,可現在......我拍了拍他的肩,他的肩胛骨瘦得硌手:"去實驗室,把數據備份到量子雲。"我壓低聲音,"特別是銀芒的波段。"
安全官的手搭上我的胳膊,體溫透過西裝滲進來,冷得像塊冰。
經過莉莉的馬克杯時,我伸手碰了碰杯壁,餘溫還在——她應該剛離開不久。
走廊裏的聲控燈隨著腳步亮起,盡頭的窗戶映出示威人群的影子,他們舉著手機錄像,閃光燈像群發了瘋的螢火蟲。
"林博士!"
我轉頭,莉莉從樓梯口跑過來,發梢滴著水,工作牌在胸口晃蕩。
她的眼睛腫得厲害,顯然剛哭過:"軍事委員會的投票提前了,馬克聯合了七個常任理事國......"她抓住我的手腕,這次沒抽走,"你得跟我去解釋,現在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我望著她身後的樓梯間,馬克的身影閃過,他的西裝筆挺,像從來沒皺過似的。
他轉頭看了我們一眼,嘴角扯出個笑,那樣子像在看場即將謝幕的戲。
安全官的手勁加大,我跟著他往電梯走。
監測儀的震動已經變成蜂鳴,金砂燙得幾乎要穿透皮膚——那是半人馬座γ星樣本在尖叫,和藤蔓的"歌聲",和通風管的光,和所有正在覺醒的共生體,組成了同一首歌。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我聽見走廊盡頭傳來馬克的聲音,混著雨聲飄過來:"各位,是時候做個了斷了......"電梯門閉合的瞬間,馬克的尾音被切斷在雨聲裏。
安全官的手掌像塊凍硬的鉛壓在我肘彎,監測儀的蜂鳴聲穿透襯衫貼在皮膚上,金砂的灼燒感順著脊椎竄到太陽穴——這是半人馬座γ星樣本從未有過的劇烈反應。
“去b1層。”安全官對著對講機說完,低頭瞥了眼平板,監控畫麵裏三個月前的通風管影像還在循環播放。
我盯著他喉結下的銀色十字架——和布朗的那枚款式相同,突然想起上周布朗在茶水間說過:“馬克新發展的支持者裏,有半數是宗教團體。”
電梯下降的失重感湧上來時,我的手機在褲袋裏震動。
安全官皺著眉掏出來,屏幕亮起的瞬間,“緊急新聞”四個紅字刺得人眼睛發疼。
畫麵裏是間光線昏暗的倉庫,馬克站在臨時搭的木台上,領帶係得規規矩矩,聲音卻像被火烤過的鐵絲:“聯盟的會議室裏坐著叛徒!他們用‘科學’當遮羞布,把我們的城市喂給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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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有人舉著“清除林宇”的標語牌晃來晃去,金屬框架撞在水泥地上哐當作響。
一個穿皮夾克的白人青年衝上台,把槍套拍在馬克手邊:“用這個說話!”馬克按住他的手背,笑得像在安撫孩子:“我們要的是防線,不是暴力——但誰要擋路……”他的目光掃過鏡頭,我後頸的金砂突然灼痛,“就怪不得我們。”
“關掉。”安全官的拇指按在關機鍵上,指尖微微發抖。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b1層,鐵門拉開時,穿黑西裝的調查員已經等在走廊盡頭,手裏的文件夾封皮印著“最高機密”。
“林博士,這邊請。”他的聲音像經過消音處理,連情緒都被磨平了。
我跟著他走進詢問室,單向玻璃映出我泛青的臉——三天前在實驗室熬通宵時,盧峰還說我“像台快燒穿的老機器”。
詢問持續了兩小時十七分鍾。
他們問我通風管對話的內容,問金砂樣本的異常反應,問三年前半人馬座γ星的原始記錄。
我複述著分析筆記的內容,喉嚨像被撒了把鹽。
當提到銀芒波段與氫原子共振頻率吻合時,主審官的鋼筆尖戳破了紙頁:“你是說,那些吃城市的藤蔓在‘唱’宇宙的原初之聲?”
“這是光譜儀的結論。”我摸向西裝內袋,u盤還在,“數據都在……”
“我們已經收走了你的所有存儲設備。”他合上文件夾,金屬搭扣的脆響讓我後頸的監測儀猛震,“暫時沒發現直接證據,但……”他的目光掃過我頸後,“你需要配合隔離觀察。”
隔離室在實驗室頂樓,落地窗外的雨還在下。
我站在窗前時,樓下的街道正像被攪亂的蟻穴——拖著行李箱的人潮漫過斑馬線,嬰兒的哭聲混著汽車鳴笛聲,有個穿藍布外套的老人被擠倒,我認出那是大衛。
手機突然震動,是盧峰發來的視頻鏈接。
畫麵裏大衛坐在街頭長椅上,藍布搭在膝蓋上,雨水順著他的白發往下淌:“我外孫女腿上的黏液開始發芽了。”他的手指摳進藍布褶皺,“他們說會解決,可藤蔓在長,我的外孫女在疼……我要帶她去北方,那裏還沒被纏上。”鏡頭搖晃著掃過他身後,穿紅衣服的女人舉著“林宇是間諜”的牌子,正把傳單塞給路人:“跟我們走!去落基山!那裏有馬克先生的防線!”
視頻評論區的數字瘋了似的往上跳,“逃亡路線”成了熱搜第一。
有個id叫“機械師約翰”的評論被頂到最前:“馬克的人在科羅拉多建了隔離牆,用電磁脈衝阻斷藤蔓——這才是真的保護!”
我攥緊手機,指節發白。
監測儀的蜂鳴聲突然變調,金砂的熱度透過襯衫滲進掌心。
轉身時,實驗室的電子屏在黑暗裏亮起,紅色警報像跳動的血珠:“世界樹根須擴展速度0.5小時異常減緩)”“銀芒波段與氫原子共振頻率吻合度99.7”。
“如果人類自己先分裂了……”我對著屏幕喃喃,聲音撞在玻璃上又彈回來,“世界樹根本不需要動手。”
警報聲突然尖銳起來,屏幕閃過一串亂碼。
我撲到控製台前,手指在鍵盤上翻飛——是量子雲的訪問記錄,有人正在下載盧峰備份的數據。
“老師!”
門被撞開的風聲卷進來,盧峰的白大褂滴著水,眼鏡片上蒙了層霧氣。
他懷裏抱著個金屬箱,胸牌歪在鎖骨處:“他們停了你的門禁,撤了實驗室的安保……”他的喉結動了動,“緊急事務部剛宣布,你被暫停行動資格,要成立調查委員會……”
“數據呢?”我抓住他的手腕,他的皮膚冷得像冰,“量子雲……”
“我用備用接口鎖了。”他從口袋裏摸出張皺巴巴的紙條,“這是新的訪問碼,隻有我們……”
走廊裏突然響起腳步聲,不止一個人。
盧峰猛地把金屬箱塞進我懷裏,轉身擋住門:“快走!他們說要帶你去隔離點……”
金屬箱貼著胸口發燙,我摸到箱底凸起的刻痕——是去年在火星基地刻的“真相”二字。
盧峰的白大褂被扯得翻起來,露出裏麵的藍t恤,那是我送他的“科學不死”聯名款。
“林博士!”
門外傳來調查員的呼喊聲,混著雨水打在玻璃上的聲響。
盧峰回頭看我,眼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去引開他們,你去……”
“去量子中心。”我替他說完,手指攥緊金屬箱的提手,“帶數據走。”
他衝我點點頭,轉身拉開門。
雨水裹著風灌進來,我看見他的白大褂下擺被吹得揚起,像麵即將沉沒的旗幟。
監測儀的蜂鳴聲與金砂的灼熱感在體內交織成網,我貼著牆往安全通道跑。
身後傳來盧峰的喊叫聲:“數據在b3實驗室!”,混著調查員的腳步聲,像擂在鼓膜上的戰鼓。
金屬箱在懷裏越來越燙,我知道裏麵除了數據,還有盧峰偷偷塞進來的——半人馬座γ星的金砂樣本。
樓梯轉角的窗戶映出我的影子,後頸的金砂正隨著監測儀的震動閃爍,和樓下藤蔓裏的銀芒,和屏幕上的警報,和所有正在覺醒的共生體,唱著同一首歌。
而在更遠的地方,馬克的防線正在豎起,大衛的逃亡隊伍正湧向北方,世界樹的根須正穿過雨水,向所有分裂的縫隙,伸出新的芽。
金屬箱的鎖扣在掌心硌出紅印,我摸出盧峰給的紙條,上麵的數字在黑暗裏泛著幽光——這是最後一把鑰匙。
門外的腳步聲突然變近,我按下緊急出口的按鈕,冷風卷著雨珠灌進來,模糊了紙條上的字跡。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比數字更難被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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