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死者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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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十七分,實驗室的冷光燈在玻璃器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我握著馬克杯的手指有些發僵,杯底的咖啡漬在杯壁上暈開,像極了傑克屍體虹膜裏那團半透明組織的輪廓。
門把轉動的聲音比平時響了三倍。
盧峰坐著輪椅碾過地麵防滑墊時發出吱呀聲,還夾雜著他急促的喘息,在空曠的實驗室裏格外清晰。
他懷裏抱著個牛皮紙袋,封條邊緣沾著淺褐色的血跡——和傑克便簽紙上的痕跡顏色相同。
“屍檢報告。”他把紙袋推到我麵前,金屬搭扣碰撞的脆響讓我肩膀一縮。
我看見他右手食指關節泛著青白,那是推輪椅時太用力的緣故。
“死因是中毒,但毒源……”他喉結滾動兩下,鏡片後的瞳孔微微震顫,“來自他自己體內的某種共生係統。”
我扯封條的動作停住了。
牛皮紙邊緣刮過指腹,就像被刀片輕輕劃了一下。
“共生係統?”
“解剖時在他脊椎裏發現了生物導管。”盧峰打開紙袋,抽出一遝照片推過來。
最上麵那張是剖開的後頸,原本該是神經叢的位置,盤著幾縷半透明的絲線,絲線末端紮進頸椎骨,在骨頭上啃出蜂窩狀的小孔,“毒素順著這些導管滲透進血液,就像……”他突然攥緊輪椅扶手,指節發白,“就像有人在他身體裏種了個毒囊。”
照片滑落在桌麵。
我盯著那些絲線,它們的紋理和斯隆胸針上的暗紋、奧利維亞大衣上的紋路完全一樣。
空調風從通風口吹進來,吹得照片邊角翹起,露出下麵一張——傑克的心髒被剖開,心肌纖維間纏著同樣的絲線,像一張綠色的網。
“這不是人類該有的構造。”盧峰的聲音突然低下去,“他真的隻是‘人’嗎?”
我沒回答。
這時實驗室的電話突然響起來,刺耳的鈴聲驚得我差點打翻馬克杯。
伊恩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著他慣有的急躁:“林!你快來分析室,我破解了那段倒計時代碼!”
分析室的門虛掩著,熒光屏的藍光從門縫裏透出來,在地麵投下晃動的光斑。
推開門時,伊恩正站在全息投影前,指尖顫抖著劃過懸浮的數據流。
他的白大褂前襟沾著咖啡漬,平時梳得服服帖帖的金發亂成一團。
“看這個。”他拽著我湊近投影儀,右手快速操作控製台。
數據流突然扭曲成一條波動曲線,峰值處泛著詭異的綠光,“這是代碼模擬的波動頻率——和你三年前發現的恒星暗滅現象完全一致!”
我感覺後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三年前在 nasa,我用射電望遠鏡捕捉到牧夫座方向的異常波動,兩顆類日恒星在七十二小時內從光譜中消失,就像被什麽東西“吃掉”了。
當時的論文被壓了三年,直到斯隆帶著“世界樹”的線索找到我。
“模擬的是太陽係哪顆恒星?”我的聲音有些緊張。
伊恩調出星圖,綠色標記在獵戶座旋臂的位置閃爍。
我盯著那個點,喉嚨發苦——那是距離太陽 4.2 光年的比鄰星,三個月前剛被觀測到亮度異常衰減。
“世界樹在模擬吞噬恒星的過程。”伊恩的手指重重按在星圖上,“倒計時不是末日鍾,是它的‘進食計時器’。”
這時分析室的警報聲響起。
紅色警示燈在頭頂旋轉,刺耳的蜂鳴聲裏夾雜著對講機的雜音:“c 區審訊室請求支援!c 區審訊室請求支援!”
娜塔莎站在審訊室門口,軍靴尖抵著地上的水漬。
她的格列寧大衣敞開著,左手握著戰術手電,右手還沾著沒幹的血跡——不是她的,是對麵椅子上那個安保人員的。
他的左眉骨裂了道口子,血順著臉頰滴在胸前的聯盟徽章上,把銀質徽章染成了暗紅色。
“他說有人讓他相信傑克是來拯救聯盟的。”娜塔莎用手電敲了敲桌麵,聲音像凍硬的鋼板,“還說對方提了‘世界樹才是未來’。”
安保人員突然抬起頭。
他的瞳孔散得很開,眼白上爬滿血絲,像兩團燒過的灰燼:“他們說……說世界樹會給我們新的身體。”他咧開嘴笑,血沫從嘴角溢出來,“傑克的眼睛就是證據,他已經……”
“夠了。”娜塔莎拉過椅子坐下,戰術手電的光束直射他的眼睛,“誰聯係的你?用什麽方式?”
安保人員的笑聲突然變了調。
他的喉結劇烈滾動,右手不受控製地摳向自己的後頸,指甲在皮膚上劃出血痕:“它在催我……它說不能說……”他的聲音突然提高,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尖銳,“它說活錨要醒了……”
我衝過去時,他的後頸皮膚正在隆起。
半透明的絲線從他毛孔裏鑽出來,像無數條蠕動的蛆蟲。
娜塔莎的戰術手電砸在他手腕上,他卻像感覺不到痛,指甲深深紮進後頸,終於撕開一道血口——裏麵露出和傑克體內一樣的綠色絲線,正隨著他的心跳有節奏地收縮。
“按住他!”娜塔莎拽住他的左手,我抓住他的右臂。
他的力氣大得反常,掙紮時帶翻了椅子,金屬椅腿砸在地麵的響聲裏,我聽見他喉嚨裏發出不屬於人類的低鳴:“活錨……活錨……”
直到安保人員昏死過去,那些絲線還在他傷口裏輕輕顫動。
娜塔莎扯過桌布裹住他的脖子,抬頭時,她的藍眼睛裏燃著怒火:“斯隆說樹根紮進地心,現在看來,根須早就紮進我們的人裏了。”
實驗室的掛鍾指向淩晨五點。
我站在窗前,玻璃上蒙著一層白霧,把路燈的光暈染成模糊的綠斑。
咖啡杯在我手裏已經涼透,杯底沉著未化開的糖粒,像極了傑克虹膜裏那團半透明的組織。
敲門聲響起時,我正盯著手機上的倒計時——138 小時 22 分 17 秒。
門把轉動的聲音比平時輕了許多,我甚至沒聽見腳步聲,直到那股熟悉的香水味鑽進鼻腔。
“林博士。”奧利維亞的聲音帶著夜霧般的濕潤,“能耽誤你幾分鍾嗎?”
我轉身時,她正站在陰影裏。
實驗室的冷光從她身側透過來,在她大衣的暗紋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那些紋路,和傑克體內的絲線、斯隆的胸針、安保人員後頸的組織,完全一樣。
我盯著奧利維亞大衣上的暗紋,喉結動了動。
她身上那股夜霧般的香水味裏,此刻混著淡淡的消毒水氣息——和隔離區走廊盡頭的味道一模一樣。
“林博士?”她向前半步,陰影退到肩後,我這才看清她眼底的青黑。
她的指尖攥著個銀色u盤,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這是我過去一年所有通訊記錄,包括加密頻道和臨時郵箱。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操控......”她聲音發顫,尾音像被風吹散的蛛絲,“但我想證明,我還能做出選擇。”
我的視線落在她攥著u盤的手上。
那雙手昨天還在給傷員包紮,現在卻在微微發抖。
三個月前聯盟遭遇隕石雨時,她在廢墟裏徒手刨了三小時救出兩個孩子,指甲縫裏嵌著混凝土渣都沒皺過眉。
“信任不是天生的。”我伸手接過u盤,金屬外殼貼著掌心,涼得像塊冰,“是靠一次次選擇建立的。”
她的睫毛猛地一顫,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下。
我注意到她後頸有塊淡紅色的印記,形狀像朵未完全展開的蕨類——和安保人員撕開皮膚後露出的絲線脈絡,弧度驚人地相似。
數據中心的門在身後合上時,我聽見奧利維亞的高跟鞋聲漸遠。
這裏的空氣比實驗室更冷,帶著服務器運轉的嗡鳴。
我把u盤插進控製台,又拔下自己的工牌卡刷了三次——手動破解需要最高權限,我不信任任何自動驗證程序。
鍵盤在指尖發出細碎的輕響。
當輸入最後一個指令時,屏幕突然閃過一道綠光,原本滾動的數據流像被按了暫停鍵。
我盯著突然跳出的黑底白字,耳中嗡鳴如雷:
歡迎回家,林博士。
手指僵在“回車”鍵上方。
我能聽見自己心跳聲在耳膜上撞出的悶響。
三年前在nasa,我的辦公室門牌號是307,斯隆第一次找我時說的第一句話是“林博士,你見過會吃恒星的樹嗎”,而此刻屏幕上的“回家”,像根細針紮進後頸——這係統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誰,甚至可能知道我每一步的選擇。
“轟!”
金屬門被撞開的巨響驚得我幾乎從轉椅上彈起來。
娜塔莎的軍靴碾過防滑墊,帶起一陣風,吹得控製台的打印紙嘩啦啦翻頁。
她的格列寧大衣沒係扣,露出腰間的戰術槍套,左臉有道新刮傷,血珠正順著下頜線往下淌。
“地下三層隔離區!”她的呼吸急促得像拉風箱,右手攥著微型能量探測器,屏幕上的數值正瘋狂跳動,“剛才那道綠光閃過時,隔離區的能量波動突然飆升到正常值的三百倍!”
整個數據中心的燈光在這時閃了閃。
我望著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應急燈,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那不是電路故障的閃爍,是某種規律性的明暗交替,像......像有什麽東西在黑暗裏,一下一下眨著眼睛。
娜塔莎的探測器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
她低頭看了眼,臉色瞬間慘白:“波動源在靠近!”
我猛地轉向屏幕。
剛才的“歡迎回家”還在那裏,綠色的字跡不知何時變成了流動的熒光,像無數條小蛇在屏幕上遊動。
手指無意識地撫上鍵盤,觸到冰涼的按鍵時,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它......認識我?”
探測器的尖嘯聲裏,我看見屏幕上的字開始變化。
綠色的光流凝聚成新的一行,最後一個字母剛跳出時,娜塔莎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走!隔離區的門在融化——”
我盯著屏幕上尚未完全成型的句子,喉頭發緊。
鍵盤在掌下微微發燙,像有生命般輕顫。
當娜塔莎拽著我衝向門口時,我最後看了眼那行字的前半段:
我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