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密鑰之刃
字數:6493 加入書籤
冷白的熒光燈管在金屬天花板上嗡嗡作響,我跟著盧峰穿過信息中心的玻璃門時,後頸還殘留著星之根銀紋跳動的灼熱。
終端機在主控台中央投下幽藍的光,數據包的圖標像顆凝固的流星,懸在全息投影的正中央。
\"這段數據包含"種火者"的最終指令。\"我伸手按住操作麵板,指節因為用力泛白,\"但加密層級遠超我們現有係統。\"話音落地的瞬間,整個房間的呼吸聲突然輕了——伊娃的鋼筆停在分析本上,漢斯的監控屏藍光在他鏡片上晃了晃,西蒙的指尖懸在鍵盤上方半寸。
\"需要最頂尖的密碼學專家。\"我環視眾人,目光掃過艾麗時,她正低頭調整耳麥,金發垂下來遮住了半張臉。
這個動作太自然了,自然得像片飄進咖啡杯的羽毛——三天前在斯德哥爾摩會議上,她也是這樣低頭調整耳麥,然後二十分鍾後,我們關於星之根的初步報告就出現在了《宇宙學刊》的匿名投稿箱裏。
西蒙的指節叩了叩桌麵,我收回視線。
這個英國佬的西裝永遠皺得像團揉過的紙,此刻卻鄭重地摘下了眼鏡,指腹蹭過鏡片上的劃痕:\"給我副本。\"他的聲音帶著劍橋口音特有的鈍感,卻像把刮開蠟封的匕首。
全息投影裏的數據鏈剛跳進他的終端,他的眉毛就擰成了死結。
手指在鍵盤上翻飛的速度快得帶起風聲,監控屏上的代碼流突然凝滯,像被掐住了喉嚨的蛇。\"不是標準對稱加密。\"他突然抬頭,藍眼睛裏燃著某種我熟悉的狂熱——去年在日內瓦,他破解\"暗網九門\"時也是這副模樣,\"更像是自適應混沌算法......等等。\"
鍵盤聲戛然而止。
西蒙的喉結動了動,指尖懸在\"確認\"鍵上方兩厘米:\"如果我沒猜錯......\"他的聲音輕得像怕驚醒什麽,\"這可能是斯隆遺留下來的"世界樹協議"變體。\"
斯隆。
這個名字像塊燒紅的鐵,燙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三年前在火星軌道站,那個用鋼筆戳穿自己眼球的瘋老頭,臨死前在艙壁上畫的就是這種螺旋狀代碼。
當時他說\"它們在根裏說話\",現在想來,根須的\"根\",和星之根的\"根\",或許從來不是巧合。
\"需要多久?\"盧峰的手搭在我肩上,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滲進來,像塊鎮紙壓住我翻湧的思緒。
西蒙的指甲在鍵盤邊緣敲出急促的點:\"理論上......\"他突然頓住,目光掃過艾麗的方向。
那個法國女人不知何時站到了通風口旁,金發被氣流吹得有些亂,右手插在褲袋裏,指節隔著布料微微隆起——像是在按動什麽。
我的後頸突然泛起涼意。
三天前在斯德哥爾摩,她的右手也這樣插在褲袋裏。
當時我以為是緊張,現在才想起,她那條褲子的口袋裏,縫著個定製的微型通訊器卡槽。
\"艾麗?\"伊娃的聲音突然響起。
分析員的鋼筆尖點在全息屏上,\"能幫我調取下前三十組哈希值嗎?\"
艾麗的肩膀明顯抖了一下。
她轉身時笑容很淡,像片浮在水麵的油膜:\"當然。\"手指從褲袋裏抽出來時,我瞥見銀色的金屬反光——是通訊器的接口。
她走到伊娃的終端前,指尖在操作區劃動,發梢掃過耳後那枚珍珠耳釘——那枚耳釘,我在斯德哥爾摩的監控錄像裏見過,當時她站在消防通道,耳釘的反光在牆上晃出一道亮線,三秒後,我們的報告就被泄露了。
\"流量曲線異常。\"
漢斯的聲音像把突然彈出的彈簧刀。
監控室的玻璃牆映出他的影子,這個德國佬的背挺得筆直,手指正死死摳住控製台邊緣,指節泛著青白:\"後台有組加密數據流,發送頻率......\"他的喉結滾動著,\"和上周三、上上周四的泄密事件完全一致。\"
我的心髒猛地沉下去。
西蒙的終端突然發出輕響,他抬頭時額角滲著細汗:\"加密層在自我調整,像是......\"他的目光掃過艾麗的背影,\"像是檢測到了外部幹擾。\"
艾麗還在幫伊娃調取數據,側臉在幽藍的光裏顯得很平靜。
但她的左手無名指在微微抽搐——那是她緊張時的習慣,三年前在巴黎峰會,她因為說錯了一組光譜數據,也是這樣拚命蜷起無名指。
\"漢斯。\"我開口時,聲音比想象中更冷靜,\"定位那組數據流的目標地址。\"
監控屏上的綠色光點突然炸開。
漢斯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額角的青筋跳得像條蚯蚓:\"正在追蹤......等等,源地址......\"他的聲音突然卡住,目光死死釘在屏幕上,\"源地址是......\"
警報聲就是這時響起的。
不是信息中心的常規警報,而是更深沉、更尖銳的蜂鳴,像某種遠古巨獸的低嚎。
西蒙的終端黑屏了零點三秒,再亮起時,代碼流變成了扭曲的血紅色。
盧峰的手從我肩上滑下來,他盯著自己的手表:\"世界樹的根須推進速度......\"他的聲音發顫,\"比之前快了百分之十七。\"
艾麗轉過身,她耳後的珍珠耳釘閃了閃,在牆上投下極小的光斑。
那個光斑晃了晃,突然與我掌心的銀紋產生了某種共振——星之根的力量順著血管往上竄,我清晰地聽見了通訊器的蜂鳴,從她的褲袋裏,從牆的另一邊,從宇宙深處某個正在逼近的黑暗裏。
\"準備切斷外部接口。\"漢斯的聲音從監控室傳來,帶著金屬質感的失真,\"有......\"
他的話被另一聲警報截斷。
這一次,是來自外部的、帶著電流雜音的嗡鳴,像無數台收音機同時調到了無信號頻段。
西蒙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幹擾源......在三公裏外!\"
我望著主控台上方的電子鍾。
紅色的數字在跳動,72小時的倒計時,已經變成了715823。
艾麗的手指又縮進了褲袋。
這一次,我看清了她掌心的東西——那是枚銀色的通訊器按鈕,和三天前斯德哥爾摩泄露事件裏,出現在匿名郵箱附件裏的按鈕,一模一樣。
\"鎖定所有外部連接。\"我的聲音混著星之根的共鳴,在金屬牆壁間撞出回音,\"西蒙,優先破解第一層加密;盧峰,檢查所有物理接口;漢斯......\"
監控屏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我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睛,再放下時,看見漢斯正死死攥著耳機線,指節幾乎要掐進肉裏。
他的嘴型在說什麽,我讀得很清楚——
\"他們啟動了。\"警報聲撕裂空氣的瞬間,我的耳膜被震得發疼。
漢斯的監控屏炸開成片的雪花點,綠色的數據流像被風暴卷走的紙頁,眨眼間就被染成了渾濁的灰。
“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盧峰的聲音從主控台傳來,他的手指在防禦係統界麵上翻飛,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流量峰值超過常規的三百倍,他們在往我們的服務器裏灌垃圾數據包!”
西蒙的終端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他猛地按住太陽穴,藍眼睛裏的血絲像蛛網般蔓延:“加密層在膨脹!攻擊觸發了算法的自保護機製,現在每破解一個字節,係統都會生成十個新的亂碼!”他抓起桌上的馬克筆,在玻璃白板上畫出扭曲的函數曲線,筆尖戳得玻璃嗡嗡作響,“必須切斷外部幹擾源,否則我連第一層都破不開!”
“菲利普的人在三公裏外的幹擾站。”漢斯的聲音從監控室傳來,帶著電流雜音。
他的臉被屏幕映得發藍,左手死死攥著追蹤器,指腹在按鍵上按出一個個白印,“但攻擊數據包經過十六層代理轉發,定位需要時間……”話音未落,他的終端突然迸出火星,他罵了句德語,猛地拔下電源線,“散熱模塊過載了!”
“拖延時間。”盧峰突然抬頭,額角的汗滴順著下頜線落進衣領,“他們知道我們需要密鑰,所以用攻擊拖慢進度。西蒙,你那邊需要多久?”
西蒙的喉結動了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像在和空氣較力:“如果幹擾能降低50……十分鍾。”他的西裝後背已經洇出深色的汗漬,“但現在……”
“我來處理防禦。”盧峰扯過旁邊的備用終端,快速輸入一串指令。
他的手表屏幕亮了又滅,世界樹根須的推進速度在視網膜投影上跳動,715612——比十分鍾前快了整整兩分鍾。
我的後頸又泛起灼熱,星之根的銀紋在皮膚下蠕動,像在提醒我時間的重量。
伊娃的鋼筆尖突然戳穿了分析本的紙頁。
“等等!”她的聲音帶著少見的尖銳,手指在全息投影上劃出一道藍光,“看這個密鑰結構!”投影裏的代碼被放大,螺旋狀的字符突然變得清晰,“十五年前,《神經計算學報》登過一篇關於意識映射的論文,裏麵提到過類似的加密算法——作者是林宇。”
血一下子衝上頭頂。
我盯著那串代碼,記憶突然被撕開一道口子。
十五年前,我在麻省理工學院讀博,研究用算法模擬人類意識的神經鏈路。
為了保護實驗數據,我設計了一套動態密鑰係統,用意識波動的腦電波頻率作為種子參數……後來實驗室失火,所有資料都被燒毀,我以為它早就消失了。
“是‘林氏密鑰’。”伊娃的目光掃過我,“論文裏說,它需要兩個條件才能解鎖:一是已知的基礎算法框架,二是……”她的聲音頓了頓,“生成密鑰時的原始意識樣本。”
我的喉嚨發緊。
十五年前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實驗室的白熾燈,示波器上跳動的腦電波曲線,我在筆記本上寫下的第一行代碼。
“樣本……”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在我這裏。”
西蒙猛地轉身,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你有原始種子?”
“存在舊電腦的加密硬盤裏。”我摸向西裝內袋,指尖觸到那個金屬u盤的棱角,“當年失火前,我把它藏在了辦公室的牆縫裏……上周整理舊物時,我找到了。”
盧峰的手搭在我肩上,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傳來:“現在需要它。”
我把u盤插進終端接口。
指示燈亮起的瞬間,西蒙的終端突然發出輕響,代碼流的扭曲程度肉眼可見地降低。
“找到了!”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掠,“密鑰生成模式和‘林氏密鑰’的動態算法完全吻合!最後一個參數……”
警報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尖銳。
係統界麵突然彈出一個血紅色的警告窗口,文字在屏幕上跳動,像被風吹動的屍布:“檢測到外部入侵嚐試……來源:內部ip地址。”
西蒙的手指懸在“確認”鍵上方,整個人僵成了雕塑。
漢斯的監控屏重新亮了起來,他的臉在藍光裏顯得格外蒼白:“正在追蹤ip……”他的聲音突然卡住,目光緩緩轉向艾麗的方向。
艾麗站在通風口旁,金發被氣流吹得有些亂。
她的右手插在褲袋裏,指節隔著布料微微隆起,珍珠耳釘在牆上投下的光斑,正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晃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