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真相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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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指尖抵在終端邊緣,金屬外殼的紋路像道刻進骨頭裏的刺。
屏幕上“本項目最終執行人:林宇”幾個字還在發著冷光,我盯著它們,喉結動了動,聽見自己聲音發啞:“我……就是那個最終執行人?”
“林博士?”盧峰的手在我肩上輕壓,他的掌心帶著常年握筆的薄繭,“需要我調閱項目日誌嗎?”
我沒回答,機械地滑動鼠標滾輪。
文檔頁快速上翻,加密日誌像被撕開的繃帶,露出下麵暗紅的真相——“星際共生體構建模型”幾個字撞進瞳孔時,我猛地頓住。
西蒙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他推了推眼鏡,指節在鍵盤上敲出清脆的響:“看時間戳,這是你十五年前提交的草案。當時你剛拿到博士學位,在斯隆教授手下做助理研究員。”
終端藍光映在他鏡片上,我看不見他的眼睛,隻聽見他繼續說:“草案裏提到‘以恒星能量為養分的生物結構體’,後來被歸檔為機密級項目。奇怪的是,所有後續研究記錄都被覆蓋了,直到三個月前——”他突然停住,抬頭看我,“直到你開始追蹤恒星異常消失現象。”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
十五年前的記憶突然湧上來:實驗室的鐵皮櫃被燒得變形,我蹲在廢墟裏扒拉,指尖觸到半塊硬盤時被燙得縮回,金屬表麵歪歪扭扭刻著“世界之根”。
當時我以為是導師的手跡,現在才明白,那是我自己的字跡——和文檔裏“星際共生體”的簽名筆鋒一模一樣。
“不是斯隆……是我。”我聽見自己說,聲音像碎玻璃,“是我設計了這個計劃。”
“林宇!”
艾麗的聲音從身後刺過來。
我轉身時,看見漢斯鉗著她的胳膊往審訊室走,她的高跟鞋在地麵刮出刺耳的聲響。
剛才還在掙紮的手腕突然鬆下來,她盯著我,眼尾泛紅:“你以為斯隆死了?他根本沒在火災裏喪生。”她笑了,那笑像塊裂開的冰,“他藏在暗處看了十五年,等的就是今天——等你親手撕開自己的麵具。”
“你知道多少?”我大步走過去,漢斯下意識鬆開半分,艾麗卻往前踉蹌一步,鼻尖幾乎碰到我:“我知道你提交草案那天,斯隆在你咖啡裏加了致幻劑。我知道火災是他放的,為了銷毀你清醒後的研究筆記。我知道‘世界樹’現在長得比你們計算的快三倍——”她突然劇烈咳嗽,喉嚨裏溢出腥甜的血氣,“但這些都不重要了。他要的是你看清自己:你才是潘多拉的盒子。”
審訊室的門“砰”地關上,把她的聲音截斷在門後。
我望著那道金屬門縫,聽見自己心跳聲裏混著伊娃的尖叫:“林博士!星圖數據在變化!”
轉頭的瞬間,實驗室所有屏幕同時閃爍。
立體星圖裏的脈絡突然暴漲,原本延伸向獵戶座的光帶像被扯斷的血管,反向紮進太陽係邊緣。
我衝過去時,盧峰已經調出實時監測數據,他的指尖在發抖:“引力擾動指數突破臨界值……世界樹的根須離柯伊伯帶隻剩三天路程。”
“漢斯!”我吼了一嗓子。
信息安全員從走廊盡頭跑過來,他的白大褂下擺沾著艾麗掙紮時蹭上的口紅印,“去信息中心重新布設防火牆。”我抓過他的手腕,把終端裏剛生成的密鑰按進他掌心,“斯隆能滲透一次,就能滲透第二次。這次用三重驗證——”
“明白。”他點頭,轉身時又頓住,“需要我調一隊安保守著審訊室嗎?艾麗剛才咳血的樣子……”
“不用。”我盯著審訊室的門,那道門後,艾麗的坦白像根刺,紮在所有線索的結點上,“她已經完成任務了。”
漢斯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實驗室的熒光燈在頭頂嗡嗡作響,我望著星圖裏逼近的光帶,突然想起十五歲那年在天文館看的紀錄片:恒星熄滅前會膨脹成紅巨星,把周圍的行星吞噬。
現在想來,那哪是恒星的末路,分明是世界樹的開胃菜。
盧峰把熱咖啡推到我手邊,杯壁的溫度透過一次性紙杯滲進來。
我盯著杯底晃動的倒影,裏麵有個眼睛發紅的男人——那是我,那個設計了“世界樹計劃”的我,那個現在必須親手終止它的我。
終端突然發出提示音,西蒙的臉從視頻通話裏擠出來:“林博士,斯隆的舊郵箱有新郵件。主題是——”他頓了頓,鏡片後的眼睛縮成細線,“‘歡迎來到真相之門’。”
我按下接收鍵的瞬間,實驗室的警報聲炸響。
警報聲像根燒紅的針,直接紮進太陽穴。
我一把扯掉掛在椅背上的外套,終端屏幕裏西蒙的臉被頻閃的紅光割成碎片:“郵件附件是段加密視頻,正在嚐試解碼——”話音被電流雜音撕碎。
“盧峰!”我抓過桌上的移動硬盤,金屬邊角硌得掌心生疼,“把‘共生體弱點分析’從備份庫調出來。伊娃,星圖鎖定世界樹根須尖端,每三十秒同步一次位置!”
伊娃的手指在全息操作台上翻飛,藍色星軌突然凝固成血紅色的網:“已鎖定,當前距柯伊伯帶還有72小時05分。”她抬頭時,額角沾著剛才撞在桌沿的淤青,“但引力擾動指數還在漲,可能提前……”
“提前多久?”
“最多48小時。”
我喉嚨發緊。
十五年前實驗室火災後的焦糊味突然湧進鼻腔——原來不是記憶,是終端過熱散發出的塑料味。
西蒙的聲音從擴音器裏炸出來:“解碼完成!視頻開始播放——”
實驗室頂燈“滋啦”一聲熄滅,備用電源啟動的嗡鳴中,投影幕布亮起雪花點。
一個穿深灰西裝的男人從噪點裏浮出來,白發梳得一絲不苟,左眼角有道月牙形疤痕。
“林宇,我的學生。”他的聲音像陳年紅酒裏泡著碎冰,“你以為自己是被欺騙的無辜者?不,你隻是顆被我擦淨灰塵的棋子。”他抬手,背後的背景突然變成十五年前的實驗室——我正伏案寫草案,咖啡杯就擺在右手邊,杯沿沾著半圈褐色痕跡。
“致幻劑的劑量經過精確計算,你會在清醒時忘記自己寫下的瘋狂,卻在潛意識裏保留對‘星際共生體’的執念。所以當恒星開始消失,你才會像獵犬嗅到血腥,循著我埋下的線索一路追來。”
投影裏的“我”突然抬頭,眼睛泛著不自然的幽藍。
斯隆笑了:“現在你該明白,為什麽所有後續研究記錄都被覆蓋——因為你清醒後的每一步,都是在幫我補全‘世界樹’的成長模型。”他身後的星圖開始旋轉,和實驗室裏的星軌完美重合,“它已經等不及要見你了。”
“夠了!”我抄起椅子砸向投影幕布,布料撕裂的聲響裏,斯隆的臉扭曲成詭異的弧度:“記得看你手機,我的學生……”
警報聲戛然而止。
盧峰的手按在我肩膀上,他的指尖涼得像冰:“林博士,漢斯從信息中心連線。”他把通訊器遞過來時,我看見他虎口有道新鮮的血痕,應該是剛才幫我撿硬盤時劃的。
“林,防火牆布設完成。”漢斯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背景裏傳來鍵盤敲擊聲,“三重驗證用了你的視網膜、我的聲紋,還有盧峰的掌紋——除非我們三個同時死亡,否則沒人能篡改數據。”停頓兩秒,他又說:“但如果我們把這份數據公之於眾……聯盟高層會陷入混亂。”
“他們有權知道真相。”我聽見自己說,喉嚨像被砂紙磨過,“隱瞞隻會讓世界樹更快吞噬我們。”
“那你呢?”漢斯的呼吸聲突然清晰,“你會成為人類的公敵,還是……”
“我隻是個把錯誤攤開在陽光下的人。”我打斷他,轉身看向盧峰。
他正抱著一摞全息膠片,發梢沾著剛才鑽服務器時蹭的灰,“報告整理好了?”
“不隻是起源。”他抽出最上麵一張膠片,投影出淡綠色的生物結構圖,“這裏標注了世界樹的維生節點——它依賴恒星能量,但過度吸收會導致根須脆弱。”他的手指劃過根須與主幹的連接處,“這裏,每吸收一顆類日恒星,就會產生72小時的防禦空窗期。”
我盯著那處節點,十五年前在廢墟裏摸到的硬盤突然在記憶裏發燙。
原來斯隆銷毀的不是我的清醒筆記,是我發現“共生體缺陷”的證據。
“所以我們需要的不是隱瞞,是武器。”
盧峰點頭,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沒錯。如果人類能團結——”
“他們會的。”我打斷他,伸手按住他肩膀,“去信息中心。”
信息中心的門在身後滑開時,冷白燈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漢斯正站在中央控製台前,白大褂下擺的口紅印已經被他用酒精擦成淡粉色,像道褪色的傷疤。
“數據上傳端口已開放。”他指了指控製台,“最高安全級共享數據庫,會在十分鍾內同步到所有聯盟成員國。”
我走到控製台前,指尖懸在確認鍵上方。
屏幕裏倒映出我的臉:眼尾泛紅,嘴角裂了道小口子,是剛才砸椅子時擦到的。
十五年前的我在草案最後寫過一句話:“如果有一天它失控,創造它的人必須親手終結它。”
“輸入指令吧。”盧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溫度。
我深吸一口氣,視網膜掃描的紅光在眼前閃爍。
當最後一組密鑰輸入完畢,控製台發出“滴”的輕響。
“上傳完成。”漢斯說。
“附加說明。”我拿起手寫筆,在備注欄寫下:“真相不會毀滅人類,隱瞞才會。”墨跡在屏幕上暈開,像朵即將綻放的花。
關閉終端時,控製台右下角的提示燈突然亮起——有新消息。
我點開的瞬間,血液瞬間凍成冰。
“歡迎回家,林博士。遊戲才剛剛開始。”
發件人顯示“匿名”,附件是張照片:十五年前的實驗室廢墟裏,一個穿深灰西裝的男人彎腰撿起半塊硬盤,左眼角的月牙疤痕在火光裏泛著冷光。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起來。
我摸出手機,屏幕亮起的刹那,同樣的消息跳出來。
信息中心的通風口突然灌進一陣風,吹得全息膠片嘩啦作響。
盧峰的手搭在我背上,漢斯的呼吸聲在身後若有若無。
但所有聲音都被血液的轟鳴掩蓋,我盯著手機屏幕,那個熟悉的落款在視網膜上烙下痕跡——
斯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