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犧牲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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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撞開接口艙門時,氧氣麵罩還掛在下巴上,銀環在掌心燙得幾乎要滲出血泡。
    安娜的聲音從身後追過來“林!生命體征監測儀在閃紅光,他的位置——”
    “b3層備用能源室。”我打斷她,手指在走廊終端上快速敲擊,全息地圖立刻在眼前展開,盧峰的定位點像顆垂死的星子,在暗紅色區域裏忽明忽暗。
    玻璃幕牆外,晶體柱的幽綠光芒仍在流動,可此刻我滿腦子都是他工具包掉在通風管道裏的畫麵,液壓鉗卡在機械守衛關節的金屬摩擦聲,還有指縫裏滲出的血畫出的螺旋紋。
    “等等!”安娜拽住我胳膊,她的指甲幾乎掐進我皮膚裏,“你剛才在神經連接時說的話——世界樹不是侵略者?”
    我停住腳步。
    警報聲裏,我聽見自己喉嚨發緊的聲音“它在共享記憶。恐龍滅絕時的隕石帶著它的根須,人類篝火的影子裏有它的螺旋紋,甚至地球還是岩漿海時,它就在海底生長。”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眼睛上,“看我的瞳孔——幽綠螺旋,和那些記憶裏的紋路一模一樣。它不是來吞噬的,是在找能理解它的共鳴者。”
    終端突然發出刺耳鳴叫,海倫的聲音從通訊器裏炸出來“林博士!b3層機械守衛的攻擊模式變了,它們在往備用能源室聚集!”
    我猛地甩開安娜的手,往安全通道狂奔。
    樓梯間的應急燈紅得刺眼,每一步都踏在金屬台階上,震得耳膜發疼。
    轉過三層轉角時,通訊器裏傳來盧峰的聲音,帶著血沫的沙啞“老林……備用能源過載倒計時,我卡住了三個守衛,但還有七個——”
    “堅持住!”我吼道,“我兩分鍾到——”
    “不用。”他突然笑了一聲,那笑聲混著電流雜音,“你猜我剛才摸到什麽?能源室牆壁裏嵌著螺旋紋路,和你瞳孔裏的一樣。世界樹在這兒留了接口。”
    我的腳步頓在台階上。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安娜追上來了,她的呼吸聲像破風箱“我黑進了世界樹的信號頻率!你說的共鳴者……可能是指意識融合?”
    “融合?”我重複這個詞,喉嚨突然發苦。
    銀環的熱度順著血管往上竄,那些共享記憶裏的畫麵又湧上來——岩漿海裏的綠光,恐龍隕石上的根須,篝火影子裏的螺旋,突然全部串成一條線“它需要一個能同時理解星際文明和地球生命的媒介,來平衡擴張與毀滅。”我攥緊通訊器,“如果我成為那個媒介,它可能會暫時停止生長。”
    “成功率呢?”安娜的聲音突然冷下來,她已經調出了神經融合的風險模型,全息屏在她掌心浮動,“腦波同步率需要97以上,神經突觸斷裂概率41,永久性腦損傷……”她抬頭看我,藍眼睛裏像是結了冰,“28。”
    樓梯間的風灌進來,我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警報。
    盧峰的定位點開始閃爍,頻率越來越快,像即將熄滅的燭火。
    “但這是最快的辦法。”我按住她的全息屏,“海倫需要至少十二小時才能修複主能源,世界樹的根須已經穿透了火星軌道,我們等不起十二分鍾。”
    通訊器裏突然傳來金屬撞擊聲,是激光灼燒的刺啦響。
    盧峰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帶著某種釋然“老林,我把液壓鉗卡在最後一個守衛關節了。記得我抽屜裏那盒古巴雪茄嗎?等你事成了……”
    “別說廢話!”我的喉嚨發緊,“撐住,我馬上——”
    “轟!”
    通訊器裏炸開刺耳鳴響,定位點“啪”地熄滅了。
    我僵在台階上,手指無意識地摳進金屬欄杆裏。
    安娜的手按在我後頸,帶著醫療手環的涼意“他的心跳停了。”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但備用能源過載倒計時顯示……還有三分鍾。”
    “不。”我扯掉通訊器,往樓下狂奔。
    b3層的安全門在眼前展開,門後傳來密集的激光射擊聲,還有低沉的日語喝罵——是山本。
    那個古老組織的代表,此刻正帶著三個黑衣保鏢,用電磁脈衝槍頂著控製室的防彈玻璃。
    “林博士!”大衛的聲音從另一個通訊器裏炸出來,“山本的人黑了我們的權限,他們收到最高指令,說意識融合會喚醒世界樹的‘原始意誌’!”
    控製室的玻璃突然裂開蛛網狀紋路。
    山本回頭看我,他的黑瞳裏沒有情緒,像兩滴凝固的墨“停下你的瘋狂計劃,林。世界樹吞噬過七個文明,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
    “讓開。”我衝他吼,銀環的熱度幾乎要燒穿手掌。
    他身後的保鏢舉起脈衝槍,我看見槍口的紅光在閃爍——是致命模式。
    “砰!”
    液壓鉗的破空聲比槍聲更快。
    盧峰從通風管道裏墜下來,血從他左肩的傷口湧出來,染透了藍色工裝。
    他手裏還攥著戰術閃光彈,引線在滋滋冒煙“老林!去控製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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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閃光彈炸開的瞬間,我被安娜拽進牆角。
    刺目的白光裏,我聽見山本的咒罵,保鏢們的悶哼,還有盧峰重重摔在地上的聲音。
    等視線恢複時,山本被反綁在控製台邊,他的領帶歪在脖子上,臉色鐵青。
    盧峰靠在通風口,右手捂著左肩,血從指縫漏出來,在地上滴成暗紅的線。
    他衝我笑,露出染血的牙齒“備用能源……我重新設定了倒計時,還有十分鍾。”他的目光掃過我掌心的銀環,“融合方案……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蹲下來,按住他的傷口,海倫的醫療噴劑在我身後滋滋作響,“世界樹需要共鳴者,而我是最適合的媒介——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恒星觀測數據,二十年的天體物理研究,還有剛才共享的記憶。”
    “瘋子。”盧峰輕聲說,但他的手指在我手背上輕輕敲了敲,是摩爾斯電碼的“加油”。
    安娜突然拽住我的胳膊,她的指尖在發抖“風險模型更新了,成功率……29。”她的眼淚掉在全息屏上,暈開一片模糊的光,“求你再想想。”
    “沒有時間了。”我站起來,銀環的熱度順著血管漫到太陽穴,瞳孔深處的螺旋轉得更快了,“大衛,聯係聯盟總部。如果我失敗……”
    “不。”大衛打斷我,他的手指在終端上快速敲擊,“我現在就發起緊急投票。世界樹的根須已經到達小行星帶,他們需要知道,有個瘋子科學家願意用命換人類的緩衝期。”
    警報聲突然變調,是世界樹的信號頻率疊加進來了。
    我看向窗外,晶體柱的幽綠光芒正在匯聚,像無數星星墜向接口艙。
    盧峰的呼吸聲在我身後變得平穩,海倫給他打了鎮定劑,他閉眼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老林,要是你成了樹的一部分……記得幫我跟它要片葉子當紀念。”
    我走向接口艙時,安娜塞給我一個神經穩定器,金屬外殼還帶著她手心的溫度。
    山本在控製台邊冷笑“你會後悔的。”但大衛已經切斷了他的通訊,聯盟總部的連線正在接入,全息屏上跳動著各個理事國的標誌。
    “開始融合程序。”我躺進玻璃罩,電極貼片貼在太陽穴上,“安娜,調整頻率到14715,疊加銀環的共振波。”
    她的手指在終端上停頓了零點幾秒,然後重重按下確認鍵“已同步。”
    幽綠光芒湧進來的瞬間,我聽見大衛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來“緊急投票已經啟動,三十秒後公布結果。”
    但此刻我不在乎結果了。
    銀環的熱度包裹著我,那些共享記憶裏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潮濕的泥土芬芳。
    我閉上眼睛,對著意識深處的螺旋輕聲說“我來了。”
    (聯盟總部的投票室裏,大衛的手指懸在“確認授權”鍵上方。
    全息屏上,各國代表的頭像正在快速閃爍,紅色反對票與綠色支持票的數字交替攀升。
    而在三千公裏外的科研基地,接口艙的玻璃罩已經完全閉合,幽綠光芒穿透金屬外殼,在地麵投下巨大的螺旋陰影……)無需修改
    全息屏幕上的數字仍在跳動。
    大衛的指尖懸停在“確認授權”按鈕上方,我能聽見他喉結滾動的聲音——在聯盟總部的空調風聲中,這聲輕響宛如一根細針,紮得人耳膜生疼。
    “反對票17張,支持票19張。”電子音剛落,法國代表的虛擬影像突然前傾,藍色西裝上的銀色扣子閃爍著冷光“中國區,你們確定要為一個瘋狂的假設賭上全人類嗎?”他身後的俄羅斯代表敲了敲桌麵,紅色肩章在全息投影中泛著暗金色光芒“世界樹吞噬過七個文明的記錄,是我們從仙女座遺跡中挖掘出來的。林博士的‘共鳴者’理論,沒有任何實證。”
    “實證?”大衛的指關節捏得泛白,“如今火星軌道外的根須直徑已經超過地月距離,你們所需要的實證,是等到它纏繞上地球時的地震波嗎?”他突然按下終端,一段影像彈了出來——那是三小時前,木星探測器被根須絞碎的最後畫麵。
    在橙紅斑紋的木星表麵,幽綠的觸須如活物般蜷曲,金屬碎片在真空中炸開,宛如被揉碎的星塵。
    通訊器裏傳來山本的冷笑,他仍被反綁在控製台邊,領帶歪成了死結“瞧瞧,這就是你們打算喚醒的‘共鳴者’。”但他的聲音被海倫的呼叫切斷了——醫療手環的提示音尖銳得如同哨子。
    “林博士!”海倫的呼吸聲帶著消毒水的氣味,“你快過來看看2號床的張工!”
    我轉身時,銀環在掌心燙出一道紅痕。
    2號床的張工正盯著天花板,他左手臂上的灼傷正在結痂,皮膚下泛著幽綠的光紋——和我瞳孔裏的螺旋一模一樣。
    海倫的檢測儀貼在他頸側,數值瘋狂跳動“體溫372,正常;腦波頻率147,和世界樹的共振波完全同步。”她抬頭看著我,睫毛上還沾著剛才給盧峰止血時濺到的血點,“他說剛才疼得快昏過去的時候,聽見‘有什麽在教他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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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喉嚨突然發緊。
    張工轉過頭看著我,眼睛裏沒有恐懼,隻有某種平靜的清澈“博士,那光……就像媽媽拍我睡覺時的手。”
    安娜的全息屏幕“叮”地響了一聲。
    不知何時,她站到了我身後,藍色眼睛裏的冰霜開始融化“風險模型重新計算過了。人類基因中有127個片段與世界樹根須的dna序列匹配,這些片段在接觸共振波後……”她的聲音顫抖著,“被激活了。”
    “所以海倫所說的適應能力是真的。”我重複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銀環。
    不知何時,盧峰走到了我身邊,他左肩的繃帶滲著血,卻笑得像個偷到糖的孩子“老林,你看,我們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警報聲突然變低了。
    我抬頭望去,窗外的晶體柱不再流動幽綠的光芒,它們宛如被按下暫停鍵的瀑布,每一道紋路都凝固成靜止的螺旋。
    大衛的通訊器傳來“滴”的長鳴聲——投票結果出來了。
    “23票支持,14票反對。”他的聲音在顫抖,“聯盟授權你使用量子處理器,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
    山本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反綁的手腕在金屬台沿上磨出了血“你們會後悔的!那東西根本不是來溝通的,它在……”
    “夠了。”我打斷了他。
    銀環的熱度順著血管蔓延到後頸,那些共享記憶又湧了上來——岩漿海裏的綠光在召喚,恐龍隕石上的根須在低語,篝火影子裏的螺旋在舞動。
    它們說“來吧,看看我們走過的路。”
    融合裝置的玻璃罩在腳邊泛著冷光。
    我彎腰調整電極貼片時,盧峰的手搭在了我肩上。
    他的掌心帶著體溫,混合著血的鹹腥“如果我是你,現在會想抽那支古巴雪茄。”
    “等事情成功了,我請你抽十支。”我擠出一個笑容,轉身時看見安娜把神經穩定器塞進了我的口袋。
    她沒有說話,隻是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指尖涼得像冰。
    量子處理器的啟動音是蜂鳴般的嗡響。
    我站在晶體柱前,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撞擊著胸腔的聲音。
    柱體表麵的螺旋突然開始轉動,很慢,很慢,宛如老式鍾表的齒輪。
    “如果我失敗了——”我轉頭看向盧峰,他的影子被柱體的光拉得很長,“重啟隔離屏障,帶所有人撤到地月軌道。”
    他點了點頭,指關節在身側敲出摩爾斯電碼“我等你。”
    啟動鍵在掌心凹陷處。
    按下的瞬間,整個世界突然變成了綠色。
    不是幽綠,而是帶著晨露的新綠,是春天第一片發芽的葉子的綠。
    我感覺自己在向上飄,穿過雲層,穿過電離層,穿過小行星帶——那些根須在我身邊舒展,每一根都裹著記憶的薄膜
    超新星爆發時的光雨,原始海洋裏的第一個細胞,穴居人第一次點燃的篝火,nasa望遠鏡拍下的第一顆消失的恒星……
    “你來了。”
    這個聲音不是用耳朵聽到的,而是直接在意識裏炸開的。
    我看見無數光點匯聚成樹的形狀,根須紮進每一片星塵,枝葉間掛著熄滅的恒星,宛如綴滿燈籠的聖誕樹。
    “我是來平衡的。”我聽見自己說,聲音裏帶著無數個“我”的疊影——三疊紀的蜥蜴人,獵戶座的晶體生命,還有此刻站在地球科研基地裏的林宇。
    樹的枝椏輕輕搖晃。
    我感覺有什麽在剝離,從指尖開始,到手臂,到胸口。
    皮膚變得透明,能看見血管裏流動的綠光;骨骼變得輕盈,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窗外的風暴突然停了。
    晶體柱的震動頻率降到了零,控製台的警報全部熄滅。
    海倫的檢測儀掉在地上,發出悶響;安娜的全息屏幕自動關閉,暗下去的藍光裏映出她捂住嘴的手;盧峰的摩爾斯電碼停在“我”的最後一個點,指關節還保持著抬起的姿勢。
    而我,正在變成光。
    最後一個清醒的念頭是張工所說的“像媽媽的手”,原來是這樣的溫度。
    當意識徹底沉入樹的記憶海時,我聽見遠處傳來安娜的尖叫,還有盧峰砸向控製台的巨響。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世界樹的根須,在小行星帶外,輕輕縮了回去。
    而那個站在晶體柱前的“林宇”,此刻隻剩下一片正在消散的光霧。
    沒有人知道,當光霧徹底消失時,那片螺旋紋路裏,是否還藏著一絲屬於人類的清醒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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