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最後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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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急燈的冷白光刺得我眯起眼,控製台的紅光在視網膜上投下殘影。
    奧利維亞的臉還定格在終端屏幕裏,唇角那縷血線像根細針,紮得我後槽牙發酸——三小時前她還舉著咖啡跟我爭論星圖坐標的誤差值,現在連瞳孔都散成了灰白。
    “37的數據流失。”安娜的聲音帶著金屬刮擦般的沙啞,她手腕上的暗金色紋路正像退潮的海沙般縮回吊墜,指節壓在控製台邊緣泛著青白,“剩下的被屏蔽程序鎖死了。如果現在選擇‘拒絕進化’……”她突然頓住,喉結動了動,“世界樹的判定機製裏,不合格的文明會被直接清除。”
    我抓著牆的手背暴起青筋,指甲幾乎嵌進金屬塗層裏。
    後頸那團鈍癢突然竄上頭皮,像有活物在皮下蠕動——是世界樹的根須在試探?
    還是奧利維亞最後那道腦波殘留的痛覺?
    “暫緩呢?”伊娃的法語帶著急促的卷舌音,她扯著實驗服袖口翻資料的動作快得像團影子,金發掃過終端屏幕時帶起細微的靜電劈啪聲,“佐拉說‘選擇不會永遠等待’,但或許我們能通過情感頻率觸發共鳴……就像上次用霍夫曼的記憶體?”
    盧峰突然扯了扯我衣角,他護目鏡滑到鼻尖,鏡片上還沾著切割艙門時迸濺的熔渣“聯盟服務器同步的82數據裏,有三段古文明對話記錄。伊娃說得對,他們當年就是用群體情緒共振爭取到緩衝期的。”他喉結滾動兩下,聲音低了兩度,“奧利維亞……她上傳的最後一組代碼,其實是在幫我們加密這些記錄。”
    我猛地轉頭看向終端,奧利維亞的臉在紅光裏忽明忽暗。
    原來她不是在搶數據湮滅的機會,是用生物密鑰做最後的防火牆——神經接口刺穿顱骨的劇痛裏,她還在輸入防破解代碼。
    我喉嚨像塞了團燒紅的鐵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裏霍夫曼的老照片,相紙邊角被磨得發毛,那是他出事前一天硬塞給我的“幸運符”。
    “試試情感頻率。”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抬手時發現掌心全是冷汗,“用聯盟所有成員的實時腦波,疊加太陽係各觀測站的恐懼指數……”
    “叮——”
    控製台的通訊器突然發出蜂鳴,盧峰撲過去按下接聽鍵,擴音器裏傳來電流雜音,混著伊恩壓抑的喘息“林博士,我破解了奧利維亞的腦波控製協議。”
    南極聯盟總部的白噪音順著電流湧進控製室。
    我看見伊恩的臉出現在分屏裏,他的襯衫領口扯開兩顆紐扣,額發沾著汗貼在額角,指尖還搭在全息鍵盤上微微發顫“三個月前的火星采樣任務,她的神經接口被植入了斯隆研發的納米芯片。”他喉結滾動兩下,屏幕裏突然彈出段腦波圖譜,綠色波形裏穿插著細密的紫色毛刺,“這些異常脈衝不是世界樹的,是斯隆的神經操控代碼。她根本——”
    “根本沒得選。”我替他說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斯隆,那個總在聯盟會議上用雪茄灰燙壞會議記錄的老東西,那個說“人類需要更高效的領導者”的瘋子,原來他早就在給世界樹鋪路。
    奧利維亞的屍體還溫著,他的芯片卻已經在她腦內啃了三個月。
    “林博士!”大衛突然抓住我肩膀,他的電磁脈衝發生器還攥在另一隻手裏,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倒計時顯示還有6分12秒。如果情感頻率共振需要同步聯盟78個觀測站的腦波數據——”
    “現在就開始。”我甩開他的手,轉身去夠控製台的生物接口,後頸的鈍癢突然化作灼燒,像有人拿燒紅的針在皮下畫圈。
    這是世界樹的警告?
    還是斯隆的餘黨在搞鬼?
    “盧峰,同步所有觀測站的情緒采集器;伊娃,準備古文明共鳴公式;安娜——”我看向她,她正把吊墜按在太陽穴上,暗金色紋路從吊墜裏滲出來,像條溫順的蛇纏上她耳後,“用你的神秘學手段,給情緒波加層保護殼。”
    安娜抬頭時,眼裏的星芒比應急燈還亮“這會消耗吊墜70的能量,但……”她扯出個蒼白的笑,“總比被斯隆的代碼截胡好。”
    通訊器再次響起,這次是加密頻道的提示音。
    大衛掃了眼屏幕,突然握緊電磁脈衝發生器“是斯隆的私人頻道,他要求直接對話。”
    我盯著控製台跳動的倒計時——00:05:32。
    後頸的灼燒感突然蔓延到整個脊椎,像有無數根細針在往骨頭裏鑽。
    奧利維亞的血還凝在屏幕上,斯隆的臉卻要從通訊器裏擠進來。
    我抓起手邊的金屬扳手,指節抵著冰涼的握柄“接進來。”
    “林博士,別來無恙。”斯隆的聲音混著雪茄的焦糊味湧出來,全息投影裏他西裝筆挺,銀邊眼鏡後的眼睛閃著冷光,“我猜你已經發現奧利維亞的小秘密了?別激動,她隻是個——”
    “夠了。”我打斷他,扳手重重砸在控製台上,金屬震顫的嗡鳴蓋過他的聲音,“你以為用芯片操控一個研究員,就能讓世界樹選中你當‘合格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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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隆的瞳孔在投影裏縮了縮,他摘下眼鏡擦拭,動作慢得像在逗弄獵物“你該感謝我,林博士。世界樹需要的是‘高效’的文明,而人類——”
    “閉嘴!”伊娃突然尖叫,她的實驗服被扯得皺巴巴的,手裏舉著塊全息平板,“情感頻率共振程序完成了!需要30秒同步所有觀測站。”
    我衝大衛點頭,他立刻按下電磁脈衝發生器的備用開關,藍色電弧在發生器頂端劈啪作響。
    斯隆的投影突然扭曲成雪花點,他的聲音帶著刺啦的電流“你會後悔的,林——”
    “同步開始。”盧峰的聲音像根繃緊的弦,控製台的指示燈開始依次亮起,“78個觀測站,92已連接……98……100!”
    應急燈突然閃了兩閃,整個控製室的燈光變成詭異的紫色——那是情緒波共振時的光學反應。
    我看見安娜手腕的暗金色紋路突然暴漲,像團燃燒的藤蔓纏上所有控製台接口;伊娃的金發在無風中揚起,她盯著全息平板的眼睛亮得嚇人;大衛的電磁脈衝發生器冒出淡藍色光暈,電弧變成了溫柔的光帶;盧峰的護目鏡自動升起,他盯著腦波圖譜的瞳孔裏映著千萬個跳動的綠點。
    後頸的灼燒感突然消失了。
    控製台的倒計時跳到00:00:01時,整個星圖投影突然亮起。
    太陽係的光點不再苟延殘喘,反而像顆被重新點燃的恒星,照亮了所有被屏蔽的數據——那是其他文明的存活記錄,是世界樹的共生規則,是斯隆的芯片代碼在其中如蛆蟲般蠕動的證據。
    “成功了!”伊娃的尖叫混著全息平板的蜂鳴,“情緒共振觸發了緩衝期!星圖重啟倒計時延長到——”
    “96小時。”安娜的聲音裏帶著笑意,她手腕的藤蔓紋路正緩緩縮回吊墜,“世界樹接收了我們的‘暫緩申請’。”
    我癱坐在椅子上,後背的冷汗浸透了襯衫。
    終端屏幕裏,奧利維亞的臉還在,但這次她的唇角沒有血線,隻有數據洪流在她瞳孔裏流淌——像在說“你們做到了”。
    通訊器突然震動,大衛拿起一看,臉色瞬間沉下來“斯隆的私人飛船正在離開地球軌道,他關閉了所有通訊權限。”他握緊發生器,指節泛白,“我建議立刻——”
    “封鎖他的通訊權限。”我打斷他,站起身時膝蓋發軟,扶住控製台才沒摔倒,“派遣醫療隊去奧利維亞的實驗室……她的神經接口裏可能還有斯隆的芯片殘留。”
    大衛點頭,轉身去按通訊鍵時,我看見他後頸也有淡淡的紅痕——和我的、安娜的、伊娃的、盧峰的,一模一樣。
    那是世界樹的根須,正在我們皮下,緩慢而堅定地,紮下第二根。
    大衛的手指在通訊鍵上懸了三秒,指腹壓下去時發出輕響“軌道防禦部,立即封鎖斯隆私人飛船的所有通訊權限。醫療特遣隊準備,目標奧利維亞·陳的神經實驗室,攜帶納米級芯片移除設備。”他轉頭看我時,後頸那道淡紅痕跡隨著吞咽動作起伏,“海倫隊長親自帶隊,她是神經外科和納米技術雙料專家。”
    我盯著控製台屏幕裏奧利維亞的臉——數據洪流在她瞳孔裏翻湧,像極了我們第一次在火星觀測站調試量子望遠鏡時,她興奮得眼睛發亮的模樣。
    那時她舉著咖啡杯說“林博士,等我們解開恒星湮滅的秘密,要在《自然》發聯名論文。”咖啡漬濺在她白大褂第二顆紐扣上,現在那片汙漬正滲著暗紅血痕。
    “林博士?”盧峰碰了碰我肩膀,他護目鏡上的熔渣已經擦淨,鏡片映出我發青的臉,“海倫的醫療隊到了。”
    實驗室門被液壓裝置推開的瞬間,我聞到了消毒水混著焦糊味的氣息——那是神經接口刺穿顱骨時灼燒的味道。
    海倫穿著鉛灰色防護服,口罩隻拉到下巴,露出緊抿的嘴唇。
    她身後跟著兩個助手,推著床板上蓋著白布的軀體。
    “準備手術。”她的聲音像精密儀器般冷靜,手套在操作台上敲出規律的節奏,“芯片嵌入了海馬體和杏仁核的交界區,三個月的時間讓納米機器人長出了生物膜。”她抬頭看我,護目鏡後的眼睛泛著冷光,“但我們有奧利維亞自己上傳的加密代碼,能定位芯片的神經突觸連接點。”
    白布被掀開的刹那,我喉結猛地一滾。
    奧利維亞的額頭上有個硬幣大小的焦黑創口,血痂在她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她的右手還保持著敲擊鍵盤的姿勢,指甲縫裏嵌著暗褐色的血漬——那是她用最後的力氣輸入防破解代碼時,指甲摳進操作台邊緣留下的。
    “開始。”海倫的聲音壓得很低,助手們的動作快得像群影子。
    激光手術刀在空氣中劃出淡藍的線,顯微鏡下的機械臂精準地挑開受損的神經纖維。
    我盯著全息投影裏跳動的腦波圖,綠色波形上的紫色毛刺正在緩慢消失——那是斯隆的控製代碼被剝離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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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芯片主體移除。”一個助手的聲音帶著顫音,“殘留的納米機器人正在被免疫血清溶解。”
    海倫直起腰時,額角沁著細汗“她的腦幹活動恢複了37。”她摘下手套,指節因為長時間保持固定姿勢而發白,“如果不出意外……”她突然頓住,目光掃過我後頸,又迅速移開,“七十二小時內,她可能會恢複意識。”
    我抓住操作台邊緣,金屬涼意順著掌心爬進血管。
    奧利維亞的睫毛在儀器冷光下顫動,像隻折翼的蝴蝶。
    海倫的話在耳邊嗡嗡作響“但她已經知道得太多了。”——知道斯隆的陰謀,知道世界樹的篩選機製,知道我們用情感共振爭取到的96小時緩衝期。
    這些信息足夠讓某些人把她重新變成“不合格的文明樣本”。
    “林博士!”伊娃的聲音從星圖控製台傳來,她的金發沾著實驗服靜電,在頭頂炸成蓬亂的光暈,“文明檔案整合完成了!情感頻率數據、人類戰爭與和解的曆史記錄、所有可觀測星係的未來推演模型——”她舉起全息平板,藍色數據流在她掌心翻湧,“需要在星圖完全關閉前上傳到佐拉的數據庫。”
    我擦了擦掌心的冷汗,走向控製台時膝蓋還在發軟。
    後頸那道被世界樹根須紮過的地方又開始發癢,像有細小的觸須在皮下舒展。
    佐拉的聲音曾說“選擇不會永遠等待”,現在我們要主動遞出“對話”的橄欖枝——不是拒絕進化,不是跪伏接受,而是證明人類有資格站在談判桌前。
    “上傳開始。”盧峰按下確認鍵,控製台的指示燈依次亮起。
    我盯著數據流在星圖投影裏穿梭,它們化作無數光點,有的是嬰兒的第一聲啼哭,有的是廣島廢墟上綻放的櫻花,有的是國際空間站裏宇航員共享的熱湯——那是人類最脆弱也最堅韌的情感。
    “數據接收中。”佐拉的聲音突然響起,比之前更清晰,像有實質的聲波在空氣中震顫,“你們呈現了矛盾的集合體暴力與慈悲共生,短視與遠見並存。”
    星圖投影開始收縮,銀河係的光帶像被無形的手攥緊,逐漸縮成一顆星子大小。
    我盯著那點光芒,喉嚨發緊“我們不是完美的文明,但我們在學習。”
    “第一次篩選已結束。”佐拉的聲音帶著某種儀式感的莊嚴,“第二階段,將在你們的世界展開。”
    星圖徹底熄滅的瞬間,控製台發出悠長的蜂鳴。
    我望著空蕩蕩的屏幕,後頸的癢意突然變成溫熱的麻,像有什麽在皮下緩慢生長。
    盧峰走過來拍我肩膀,他的手帶著體溫“我們爭取到了96小時。”
    “但這隻是開始。”我喃喃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裏霍夫曼的老照片。
    相紙邊角的毛邊刺著掌心,像霍夫曼總愛說的那句話“真正的戰爭,從敵人以為你輸了的時候才開始。”
    “林博士。”安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的吊墜泛著暗金色微光,紋路在皮膚下若隱若現,“斯隆的飛船已經脫離地球引力圈,但他的納米技術實驗室還在月球背麵。”她頓了頓,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後頸的紅痕,“更重要的是……”
    我轉身看向她,實驗室的應急燈在她瞳孔裏投下陰影。
    她的聲音放得很低,像怕被空氣裏的什麽聽見“斯隆不可能隻準備了奧利維亞這一枚棋子。他在三個月前植入芯片時,一定留了後手。”
    “第二階段的實驗。”我替她說完,後頸的麻癢突然加劇。
    安娜的目光越過我,落在仍在儀器上沉睡的奧利維亞身上。
    她的吊墜突然發燙,暗金色紋路如活物般竄上她手腕——那是神秘學力量在預警。
    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衛舉著終端衝進來,屏幕上跳動著紅色警報“月球背麵的斯隆實驗室,能源反應突然激增。”他的後頸紅痕已經變成了淡紫色,“他們在啟動什麽……”
    我抓起實驗服外套,布料摩擦聲在寂靜的實驗室裏格外刺耳。
    安娜的吊墜燙得她皺起眉,卻還是把紋路按回金屬表麵。
    伊娃已經開始收拾全息平板,盧峰在檢查電磁脈衝發生器的電量。
    “走。”我對著所有人說,聲音比想象中更穩,“去月球。”
    安娜扣上吊墜的瞬間,暗金色紋路在她手背上閃過最後一道光。
    那光裏,我仿佛看見斯隆在私人飛船裏舉起雪茄,火星在黑暗中明滅——像某種即將燎原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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