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當空時，齊不語踩著結霜的山路爬上了斷腸崖。
    十一歲的孩子裹著單薄灰袍，右眼用黑布纏著，左眼警惕地掃視四周。崖頂寸草不生，隻有一座歪斜的石碑刻著"斷腸"二字。月光在這裏呈現出詭異的藍色，照得人皮膚發青。
    齊不語摸了摸鎖骨處的火焰紋——自從收到冷月仙子的霜字傳訊，這道印記就時不時發燙。更奇怪的是右眼的變化，那些金沙現在會在月圓之夜自動凝結成冰晶，刺得眼球生疼。
    "我該割了這雙眼睛。"
    聲音從頭頂傳來。齊不語猛地抬頭，看見冷月仙子倒懸在月亮裏——不，她是站在一塊懸浮的冰晶上，素白羅裙垂落如綻放的花。月光穿透她的身軀，在地上投下淡藍色的影子。
    仙子飄然落地，這次沒戴麵具。齊不語終於看清了她的容貌：蒼白的皮膚近乎透明，眉眼如工筆畫般精致，唇色淡得幾乎看不見。最攝人的是那雙藍眼睛，虹膜上浮動著細碎的冰晶，仿佛把整個寒冬都封在了瞳孔裏。
    "你不該來。"她腕間銀鈴輕響，聲音比上次更冷，"玄微子沒教過你什麽是陷阱？"
    齊不語右眼突然劇痛。黑布下的金沙自動凝結，在眼眶裏形成微型沙漏。他本能地後退，卻撞上一堵無形的冰牆——整個崖頂不知何時已被寒冰結界封鎖。
    "藥田的事，我本不想計較。"冷月仙子指尖凝出一柄冰劍，"可你偷看了我的臉。"
    劍尖抵上孩子喉嚨時，齊不語嗅到一絲甜香。這香氣莫名熟悉，讓他想起蘇半夏銀針上的翡翠蝴蝶。就在冰劍即將刺入皮膚的刹那，一道綠光從崖下激射而來，精準擊中劍身。
    "欺負小孩，冷月姐姐越發長進了。"
    蘇半夏踩著藥鋤躍上崖頂，碧綠左眼在月光下如同貓眼石。她今天換了杏黃色短打，腰間纏著條活蛇般的銀鞭，發間別著那枚熟悉的翡翠蝴蝶簪。
    冷月仙子的冰劍瞬間爆裂成無數細針："藥靈穀的人也來送死？"
    "死？"蘇半夏輕笑，指尖彈出一顆藥丸。丸子在半空炸開，化作綠色煙霧籠罩齊不語，"你情劫發作的樣子，我倒想看看。"
    這句話像觸動了某個開關。冷月仙子眼中的冰晶突然變成桃紅色，結界內的溫度急劇升高。齊不語驚愕地看見，仙子鎖骨位置浮現出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火焰紋，隻是顏色是冰藍的。
    "情劫丹..."冷月仙子的聲音開始顫抖，"你早知道..."
    蘇半夏突然甩出銀鞭纏住齊不語腰身："蠢貨！她中的不是普通情劫丹！"鞭子一抖，孩子像風箏般被拽向崖邊，"是摻了光陰蟬毒素的變種！"
    齊不語在空中翻滾時，黑布脫落，右眼裏的金沙噴湧而出。這些沙粒在月光下變成半透明的晶體，每一粒都映出不同的畫麵——有時是冷月仙子在雪地獨行，有時是蘇半夏熬製藥湯，更多的是他自己在黑暗中蜷縮的模樣。
    最詭異的是，這些晶體自動分成兩股：一股流向冷月仙子心口，一股鑽入蘇半夏的碧綠左眼。
    "光陰回流？"蘇半夏驚呼，翡翠簪子突然炸裂。發絲散開的瞬間，齊不語看清她左眼瞳孔深處有個蟬形印記——和自己右眼裏的門形印記幾乎同源。
    冷月仙子的情況更糟。她周身的月光正在倒流回天穹，導致整個人像褪色的水墨畫般逐漸透明。情急之下，她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向齊不語。
    血滴觸及金沙的刹那，整個結界內的時間凝固了。
    齊不語懸浮在半空，看見蘇半夏的銀鞭定格成拋物線，冷月仙子的血珠凝成紅色冰晶。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發現自己能在靜止的時間裏移動——雖然每動一下都像在撕扯靈魂。
    右眼裏的門形印記自動開啟。透過這扇"門"，齊不語看見三個未來片段：
    二十歲的自己將手按在冷月仙子後背，從她體內抽出一輪藍色月亮；
    蘇半夏渾身是血地抱著冷月仙子，兩人腳下躺著玄微子的屍體；
    最後是首座站在倒懸的昆侖山頂，手中玉尺貫穿了自己的胸膛...
    "別看！"
    蘇半夏的聲音突然穿透時間屏障。齊不語猛然回神，發現靜止的世界開始龜裂。最先恢複行動的是冷月仙子，她的冰劍已經抵上自己咽喉；其次是蘇半夏，銀鞭正卷向仙子手腕；而他自己...
    右眼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齊不語慘叫一聲，金沙失控暴走，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沙漏虛影。上部的金沙落入下端時，竟變成藍綠交織的晶體——藍色分明是冷月仙子的寒月劍氣，綠色則是蘇半夏的藥靈氣息。
    "住手！"兩聲嬌喝同時響起。
    冷月仙子的冰劍與蘇半夏的銀鞭在半空相撞，爆發的衝擊波將齊不語掀下懸崖。墜落途中，孩子看見兩位女子同時撲來，一個周身環繞月光，一個渾身迸發綠芒。就在她們即將抓住自己的瞬間，右眼中的門形印記突然大亮。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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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洪流席卷斷腸崖。齊不語在失去意識前，隱約聽見玄微子的聲音從極遠處傳來："...大盜無形..."
    醒來時，齊不語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竹屋裏。
    右眼火辣辣的疼，但不再流出金沙，取而代之的是藍綠交織的粘稠液體。他試圖坐起來，卻發現左手被銬在床柱上——那不是普通鐐銬，而是一截活著的青藤，藤上開滿翡翠色小花。
    "別動。"蘇半夏的聲音從窗外傳來，"你偷了我和冷月姐姐的本源，現在體內兩股力量在打架。"
    門簾掀起，醫女端著藥碗走進來。她的碧綠左眼現在蒙著白紗，右眼下方多了道藍色冰紋。更驚人的是，她發間別著冷月仙子的冰簪，簪尾還掛著半截銀鈴。
    "她...死了？"齊不語嗓子啞得厲害。
    蘇半夏突然把藥碗砸在牆上："你希望她死？"瓷片飛濺中，她扯下眼紗——那隻碧綠左眼現在變成了藍綠交織的異色瞳，"看看你幹的好事！"
    齊不語右眼突然自動開啟。兩道視線相接的刹那，竹屋內的物品全部懸浮起來：藥碾子、銀針包、甚至蘇半夏的頭發都違反重力向上飄起。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中，藍綠光點組成一幅立體星圖——正是玄微子道袍上繡的那種。
    "停！"蘇半夏一針紮在齊不語眉心，異象戛然而止，"你體內現在有我的藥靈力和她的寒月真氣，再加上原本的光陰蟬毒素..."她突然掐住孩子下巴，"玄微子到底在你眼睛裏種了什麽？"
    齊不語剛要回答，竹屋外突然傳來玉尺敲擊聲。蘇半夏臉色驟變，迅速解開青藤鐐銬："滾回你師父那兒去。"她塞給孩子一個翡翠小瓶，"下次滿月前喝掉，否則兩股力量衝撞起來，你會炸成煙花。"
    孩子踉蹌著跑到門口，又被叫住。
    "等等。"蘇半夏扯下頸間紅繩，係在齊不語手腕上，"戴著這個，冷月姐姐的劍氣就不會凍碎你的心。"
    紅繩觸膚的刹那，齊不語右眼裏的藍綠色液體突然平靜下來。更神奇的是，他看見有細如發絲的紅線從繩結伸出，另一端消失在東南方——正是冷月仙子離去的方向。
    "情劫線..."蘇半夏苦笑，"這下好玩了。"
    倒懸書院，觀星台。
    玄微子麵前的玉盆裏盛著藍綠交織的液體，盆底沉著幾粒金沙。首座用玉尺輕攪液體，水麵浮現斷腸崖上的戰鬥畫麵。
    "比預計的更好。"他對陰影中的黑影說，"冷月的寒月真氣和蘇半夏的藥靈力，正好中和光陰蟬的暴戾。"
    黑影發出沙啞的笑聲："你就不怕玩脫？那丫頭可是藥靈體，她能看出齊不語體內的..."
    "正是要她看出。"玄微子突然從袖中取出調包來的情劫丹，丹藥表麵已經布滿藍綠紋路，"你以為我為什麽選冷月去刺殺？她們三個的因果，早在十年前就織成了網。"
    玉尺劃過，盆中液體分成三股：藍色飛向北方，綠色流向東方，金色則沉入地底。首座道袍上的星圖隨之變化，顯示出三顆逐漸靠近的命星。
    "下次滿月..."玄微子撫過玉尺上的裂痕，"該教他偷些更有趣的東西了。"
    窗外，一隻琥珀色的蟬振翅飛向北方。它的複眼裏映出千裏之外的景象——冷月仙子正在冰窟中打坐，眉心浮現出與齊不語相同的門形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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