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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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小瓶裏的液體見底時,齊不語的指甲開始脫落。
距離斷腸崖事件已過去二十七天,蘇半夏給的藥勉強壓製著體內兩股相衝的力量。但此刻隨著最後一滴藥液入喉,右眼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劇痛——不是往日的灼燒感,而是某種冰冷的撕裂,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冰刃在眼球裏攪動。
"呃啊!"
孩子從床鋪滾落,撞翻了夜壺。汙穢液體灑在地上的瞬間,竟逆流回壺中,而他的右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枯老化。皮膚皺縮如八十老叟,皮下卻透出詭異的藍綠色光芒。
柴房門被無形之力轟開。玄微子的玉尺破空而來,尺尖點在齊不語眉心,卻發出金屬碰撞的脆響。首座素來整潔的道袍今日沾著血漬,袖口還有未消散的星圖殘影。
"提前發作了。"玄微子語氣中竟帶著幾分滿意,"看來冷月的寒月真氣加速了光陰蟬的成熟。"
玉尺劃開齊不語衣襟,露出布滿藍綠紋路的胸膛。那些紋路正在皮下蠕動,如同活物般向心髒位置匯聚。最可怕的是鎖骨處的火焰紋——原本鮮紅的印記現在變成了暗紫色,時不時迸出幾點火星。
"師...尊..."孩子每說一個字,就有金沙從嘴角溢出,"救..."
"救你?"玄微子突然冷笑,"我教你偷東西,可沒教你偷了不付賬。"玉尺重重敲在孩子右眼眶上,發出鍾磬般的回響,"站起來!九死還魂陣已布好,能不能活看你造化。"
齊不語被拎著後頸拖出柴房。月光下,書院後山的古祭壇散發著血腥氣——那是個用朱砂與獸血繪製的巨大陣法,九盞青銅燈按照奇異方位排列,每盞燈芯都跳動著不同顏色的火焰。
陣法中央立著根石柱,柱身刻滿掙紮的人形浮雕。
"這是曆代竊道者的墓碑。"玄微子將齊不語綁在石柱上,手指劃過那些浮雕,"他們和你一樣,生來無因果。"指尖停在某個沒有五官的人形上,"這是上一個,偷了半座昆侖山的時間,結果..."
玉尺輕敲石柱頂端,整根柱子突然透明起來。齊不語驚恐地發現,自己正被無數半透明的手臂穿過身體——那些手臂來自柱內封印的虛影,每個虛影的右眼都是琥珀色。
"開始吧。"
玄微子退到陣法邊緣,玉尺在空中劃出九道血線。血線連接青銅燈的刹那,齊不語感到有千萬根燒紅的鋼針紮入經脈。右眼中的金沙瘋狂噴湧,卻在離體三尺處凝固,形成倒流的沙漏。
沙漏上部的金沙落入下端時,竟變成藍綠色的結晶。這些結晶自動飛向九盞銅燈,使火焰暴漲。隨著火光變化,齊不語看到九個模糊的場景在火焰中輪轉:
冷月仙子在冰窟中自挖雙眼;
蘇半夏將銀針插入自己天靈蓋;
玄微子站在屍山血海中微笑...
"專注!"首座的嗬斥如雷炸響,"引寒氣入經脈,用藥靈中和!"
齊不語根本不懂如何操作。劇痛中,他本能地抓向最近的一盞銅燈——那是盞赤紅如血的燈,火焰裏蜷縮著嬰兒大小的影子。就在指尖觸及火焰的刹那,整條右臂瞬間碳化。
慘叫聲中,玄微子突然出現在身側,玉尺斬斷他焦黑的手臂:"蠢貨!那是未來之火!"
斷臂處沒有流血,反而湧出藍綠色液體。這些液體在空中凝結成蘇半夏的模樣,朝玄微子心口拍出一掌。首座不躲不閃,任由掌力穿透胸膛,道袍上頓時結滿冰晶。
"有意思。"玄微子抹去嘴角血絲,"那丫頭在你體內留了後手。"
陣法突然加速運轉。剩餘八盞銅燈同時傾斜,火焰匯聚成洪流灌入齊不語口中。孩子的身體像皮球般膨脹起來,皮膚下清晰可見三色能量在廝殺——金色代表光陰蟬毒素,藍色是寒月真氣,綠色則是藥靈力。
"噗!"
一根冰錐從齊不語右眼刺出,緊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這些冰錐表麵布滿金色紋路,在空中組成一株微型冰樹。樹冠上掛著翡翠色的果實,每個果實裏都蜷縮著更小的齊不語虛影。
玄微子終於變色:"道種結果?"
他急速揮動玉尺,尺身浮現《盜天錄》殘卷文字。那些上古篆字飛出尺麵,如鎖鏈般纏繞冰樹。就在文字接觸樹幹的刹那,所有果實同時爆裂,裏麵的虛影齊聲喊道:
"大盜無形!"
聲浪震碎了三盞銅燈。玄微子踉蹌後退,道袍上的星圖自動飛出,在身前布成防禦陣。而陣法中央的齊不語已經不成人形——上半身結滿藍霜,下半身卻生長出翠綠藤蔓,唯有右眼依舊流淌著金沙。
就在這混沌狀態中,孩子突然看見了"線"。
那是連接萬物的透明絲線,從每個人體內伸出,延伸向無盡的虛空。最粗壯的一根金線從玄微子心髒位置發出,另一端沒入地底;而自己身上...齊不語驚恐地發現,本該有線的地方隻有個黑洞般的漩渦,正貪婪地吞噬著附近的因果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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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了吧?"玄微子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這就是你被天道排斥的原因——無因果者是天生的竊賊,不偷東西就會餓死。"
齊不語想開口,卻發現嘴唇已經凍裂。就在這時,陣法邊緣突然飛來兩道細線——一根冰藍,一根翠綠,分別連接著他的右眼和心髒。
順著藍線望去,他看見冷月仙子正在千裏之外的冰窟中吐血;而綠線另一端,蘇半夏對著銅鏡挖出了自己的左眼...
"滿月到了。"玄微子抬頭看天,"好戲開場。"
玉尺重重敲在石柱上。齊不語感到意識突然被抽離,穿過漫長的隧道,墜入某個溫暖的黑暗空間。這裏沒有痛楚,隻有輕柔的波動,像是浸泡在母體羊水中。
恍惚間,有兩隻手同時撫上他的臉頰——一隻冰涼如玉,一隻溫暖細膩。
"找到你了。"冷月仙子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偷時間的賊。"
"別信玄微子。"蘇半夏的耳語在右側響起,"他在你眼睛裏種了..."
聲音突然中斷。齊不語眼前爆發出刺目白光,發現自己站在倒懸的昆侖山頂。腳下是翻滾的雲海,雲層中不時閃過巨樹的影子——正是他嬰兒時期在金沙幻象中見過的吃人巨樹。
冷月仙子與蘇半夏分立兩側。三人呈三角站位,彼此之間有紅藍綠三色光線連接。最詭異的是,他們腳下沒有影子,反而頭頂懸浮著三團糾纏的光霧。
"神識共鳴?"冷月仙子皺眉,藍眼睛裏的冰晶正在融化,"這不合常理..."
蘇半夏卻盯著齊不語的右眼:"你瞳孔裏的門變大了。"她突然抓住孩子手腕,"聽著,下次玄微子讓你偷東西時,故意漏掉第三根線..."
話音未落,整個夢境突然劇烈震動。齊不語驚恐地看見,有隻巨大的琥珀色眼睛正從雲海深處升起,冷漠地注視著他們。眼睛的瞳孔是沙漏形狀,裏麵流淌的不是金沙,而是無數微縮的世界。
"光陰蟬的本體!"冷月仙子拔劍而起,"別看它!"
已經遲了。齊不語的右眼自動與巨眼對視,刹那間,海量信息洪流般湧入腦海。他看見自己未來某個時刻站在同樣的位置,手中托著破碎的天道法則;看見蘇半夏渾身是血地抱著冷月仙子;看見玄微子的玉尺貫穿自己胸膛時,首座臉上詭異的笑容...
"記住,"巨眼的聲音直接在顱內轟鳴,"大盜無形者,終將被..."
回歸現實的劇痛截斷了這句話。齊不語在石柱上抽搐,發現九盞銅燈全部爆裂,陣法中央多了個深不見底的坑洞。玄微子半跪在坑邊,玉尺插入地麵,尺身遍布裂紋。
"成功了嗎?"首座的聲音透著罕見的急切。
齊不語想回答,卻嘔出一大口藍綠色液體。液體落地後竟長出七葉一枝花,轉眼又枯萎成灰。更驚人的是,他碳化的右臂不知何時已經重生,新生的皮膚上布滿金色紋路。
玄微子突然大笑。他扯開自己衣襟,露出心口位置的門形印記——與齊不語右眼中的一模一樣,隻是更加清晰。
"很好,門已經打開一半。"首座撫摸著玉尺上的《盜天錄》文字,"下次滿月,該教你偷些真正的好東西了。"
齊不語虛弱地抬頭,發現月亮不知何時變成了琥珀色,表麵浮現出沙漏紋路。而更遠處,倒懸書院的屋簷上,靜靜趴著一隻透明的蟬。
地底密室,玄微子將染血的銅燈碎片投入丹爐。
"比預計的順利。"他對陰影中的黑影說,"寒月真氣與藥靈力達成平衡,門形印記已經穩定。"
黑影發出沙啞的笑聲:"你就不怕那丫頭留下的後手?她可是藥靈體,種在齊不語體內的那縷神識..."
"正是需要的。"玄微子從爐中取出一枚藍綠交織的丹藥,"冷月的情劫,蘇半夏的執念,加上光陰蟬的毒素..."丹藥表麵浮現三張人臉,"這才是打開天門的鑰匙。"
玉尺輕揮,空中浮現齊不語在夢中看到的景象——倒懸昆侖、巨樹陰影、以及光陰蟬的本體。當畫麵定格在成年齊不語手托天道法則的瞬間,玄微子突然將玉尺插入自己心口。
"您看到了嗎?"首座對著虛空喃喃自語,"我們等了三千年的..."
尺尖滴落的血珠在空中組成四個篆字:
【盜天者死】
窗外,那隻透明蟬的複眼裏,映出柴房中蜷縮的齊不語。孩子正在夢中無意識地重複:"...漏掉第三根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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