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蟬停駐在講堂窗欞上，翼翅振動的頻率與書院銅鍾的餘韻微妙重合。蘇半夏凝視著蟲翼上流轉的金光，右眼突然傳來細微刺痛——那顆融入瞳孔的翡翠藥靈正在分解青銅沙的殘渣。
    冷月仙子解下腰間命牌。木牌背麵的"劍道長老"四字突然滲出水珠，在青石地麵上凝成微型劍陣圖案。陣眼處浮著一粒青銅沙，正隨著水痕擴散而緩慢溶解。
    "西北三十裏。"她突然抬頭，"有東西在呼應這些殘渣。"
    齊不語手中的《真心經》自動翻到新頁。原本空白處浮現墨跡，勾勒出倒懸昆侖的輪廓——山體不再是青銅色，而是普通的青灰色，唯有峰頂那株新生靈木的根係處，隱約可見琥珀色光暈流動。
    藥圃裏的孩子們突然安靜下來。領頭的女孩手中的陶盆微微發燙，月見草花瓣上的青銅沙殘渣正化作細煙升起，在空中組成箭頭形狀，直指西北。
    "今天的功課先到這裏。"蘇半夏接過陶盆，指尖藥靈流轉，將蒸騰的青銅煙霧封入一枚銀針，"去膳堂幫廚娘準備晚課茶點吧。"
    待孩童們走遠，齊不語才展開經書新浮現的地圖。倒懸昆侖的剖麵圖上，山腹處標著個小小的門形符號，旁邊題著：
    "舊劫鎖鑰，新木根基"
    冷月仙子的寒月劍突然脫鞘，劍尖點在門形符號上。劍身映照出的不是圖紙，而是真實的岩壁——那裏確實嵌著一扇微型青銅門，門縫中滲出與靈木根係同源的琥珀色液體。
    "樵夫。"蘇半夏突然轉向還在藥圃除草的雜役，"書院最近可有人去過昆侖？"
    樵夫——現在該稱他雜役老趙——搓著手上泥土回憶："上月倒是有個遊方道人借宿，說是要去昆侖采什麽......"他忽然拍腿，"對了，蟬蛻！"
    三人同時看向窗欞上的光陰蟬。那蟲子似有所覺，振翅飛向西北，翼翅在暮色中劃出兩道金線，軌跡與月見草煙霧的箭頭完美重合。
    齊不語合上經書："不是巧合。"
    冷月仙子已經走向書院大門。她的命牌不知何時裂了道細縫，從裏麵飄出霜白的情絲，絲線另一端連著西北天際，如同無形的牽引繩。
    倒懸昆侖在新月下顯出朦朧輪廓。原本終年不化的青銅色雪冠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積雪，唯有山巔靈木在月光中泛著翡翠光澤。三人踏上山徑時，靴底傳來的不是碎石的觸感，而是某種有規律的震顫——仿佛整座山是一麵巨鼓，正被遠方傳來的鍾聲敲響。
    "地下。"蘇半夏的銀針懸浮在掌心，針尖直指山腹，"門在移動。"
    山路突然分岔。不是自然形成的歧路，而是山體自身在緩慢移位，岩壁上浮現出與無相書院井底同款的並蒂花紋。冷月仙子一劍斬向岩壁，寒月劍氣沒入石中三寸即被彈回，石麵上留下個淺淺的門形凹痕。
    齊不語將《真心經》按在凹痕上。經書文字如蟻群般爬進石縫，轉眼間就將整塊岩壁變成活字印刷版般的可動結構。石門轟然開啟的刹那，山腹中傳出清脆的鈴音——不是青銅鈴，更像是風鈴的動靜。
    門內是間簡陋的石室。沒有珍寶法器，隻有張粗木案幾，上麵擺著三樣東西：一枚生鏽的銀針、半片光陰蟬翼、一縷褪色的情絲。案後的石壁上刻著初代三人的署名，墨跡猶新，仿佛昨日才題寫。
    "這是......"蘇半夏剛邁入門檻，右眼的翡翠藥靈突然沸騰，"我們的......"
    "本命物。"冷月仙子劍尖輕挑那縷情絲。絲線沒有斷裂，而是自動纏繞上劍身，將寒月劍染成霜白與翡翠交織的新色。
    齊不語拾起半片蟬翼。翼翅接觸皮膚的瞬間，《真心經》上的文字突然重組，變成《光陰注》的篇目："原來如此，我們當年......"
    石室突然劇烈搖晃。不是地震，而是某種龐大的存在正從山體深處蘇醒。案幾上的銀針自動飛向蘇半夏，在她麵前碎成三截——斷口處露出翡翠色的芯，正是藥靈最精純的形態。
    "出來！"冷月仙子突然朝虛空斬出一劍。劍氣不是攻向山體，而是斬向三人之間的空地。劍鋒劃過之處，空氣如布帛般撕裂，露出後麵隱藏的真相：
    整座倒懸昆侖懸浮在一片虛無中，山體底部纏繞著七十二根青銅鎖鏈——正是舊天律的殘骸。而此刻，這些鎖鏈正被山巔靈木的根係緩慢吞噬，每消化一根，就有新芽從樹冠上冒出。
    光陰蟬突然出現在石室頂部。它不再是無害的昆蟲模樣，而是翼展近丈的巨物，蟬翼上的紋路組成清晰的《盜天律》殘篇。最詭異的是，蟬腹處嵌著半枚青銅鈴，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玄微子的......"齊不語瞳孔驟縮，"最後手段。"
    巨蟬振翅，石室四壁剝落，露出外麵可怕的景象：九霄大陸的天空被一張青銅巨網籠罩，每個網格節點都掛著一枚微型情劫丹。而這張網的源頭，正是倒懸昆侖山腹中的這間石室。
    蘇半夏的斷針突然重組。三截銀針融合成一枚翡翠錐，錐尖直指蟬腹青銅鈴："不是玄微子......"
    "是我們自己。"冷月仙子的寒月劍突然軟化，化作情絲纏上巨蟬前足，"初代留下的......保險。"
    巨蟬沒有攻擊。它緩緩降落在案幾上，蟬翼收攏的刹那，青銅鈴自動脫落，鈴身裂開，露出裏麵封印的事物——一滴淚。
    不是琥珀色，不是翡翠色，而是最普通的人淚。
    淚珠墜地的聲響如同鍾鳴。青銅巨網應聲而碎，所有節點處的情劫丹同時綻放，不是爆炸，而是開出並蒂蓮花。蓮心墜落的蓮子化作青光，融入九霄大陸各處新生靈木的根係。
    山巔靈木突然瘋長。樹幹不是衝向天空，而是向下貫穿山體，根係如巨矛刺入虛無，將七十二根青銅鎖鏈盡數斬斷。鎖鏈斷裂處沒有火花，隻有飄散的青銅沙，沙粒每落一粒，就有光陰蟬的虛影從沙中飛出，翼翅上的天律文字逐漸淡去。
    當最後一根鎖鏈斷開時，巨蟬的身影開始透明。它沒有掙紮，隻是將蟬翼最後一絲金光渡入三人眉心，而後徹底消散，隻在案幾上留下三枚蟬蛻。
    齊不語拾起蟬蛻。輕若無物的空殼在他掌心化作墨跡，在《真心經》末頁添上最後一行：
    "翼下千鈞，不阻新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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