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順著靈木葉片滾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深淺不一的痕。蘇半夏執起翡翠銀針，針尖輕點學童掌心月見草的葉脈，淡青藥靈順著經絡遊走，在孩童腕間凝成半枚並蒂花紋。後排的齊不語忽然咳嗽，經卷翻動帶起的風拂過藥圃，驚起三兩隻金翼光陰蟬。
    "長老，紋路散了！"紮著雙髻的女童驚呼。她腕間的藥靈紋如退潮般消逝，葉脈狀的青痕卻順著小臂爬上肩頭，最終在鎖骨處凝成青銅沙的顆粒。
    冷月仙子劍穗上的霜鈴突然自鳴。她並指截斷女童肩頭的氣脈，霜氣順著經絡逆行，將青銅沙逼至指尖。血珠墜地的刹那，藥圃土地突然隆起，七十二株月見草同時轉向西北，花蕊中射出青銅色的光箭。
    "帶著孩子們退到經閣。"蘇半夏的銀針在空中織成翡翠羅網，兜住漫天光箭。箭矢觸及網眼的瞬間，藥靈與青銅沙碰撞出琥珀色火星，落地竟凝成《盜天律》的殘章文字。
    齊不語展開《真心經》覆住殘章。墨跡與青銅篆文廝殺糾纏，最終在紙麵上蝕刻出陌生的海圖——浪濤間浮著座蛇形島嶼，島心矗立的黑塔頂端，飄著麵繡滿彼岸花的旗幟。
    "上個月的海市蜃樓......"冷月仙子劍尖挑起塊未燃盡的青銅鱗片，"不是幻象。"
    鱗片突然融化，墨汁順著劍身流淌，在寒月劍上蝕刻出航路。當最後一滴墨滲入劍鍔時，劍柄處的霜鈴突然炸裂，冰晶在空中凝成個獨眼老者的虛影。
    "無相書院的道友。"老者獨眼泛著青銅光澤，聲音卻帶著海風的鹹腥，"三日後漲潮時，老朽在歸墟海眼恭候諸位——帶著初代的三枚玉簡。"
    虛影消散時，冰晶墜地成字：
    "新火烹舊茶，方知滋味長"
    藥廬突然傳來爆響。三人趕到時，隻見丹爐炸裂，爐灰中蜷縮著個渾身青銅斑紋的少年——正是晨課時紋路異變的女童兄長。他手中攥著燒焦的《盜天律》殘頁，指縫間滲出琥珀色液體，落地竟長出青銅色的並蒂蓮。
    "他們在通過血脈共鳴......"蘇半夏的銀針沒入少年眉心，"把天律殘渣改造成種子。"
    冷月仙子割破指尖。霜血滴在青銅蓮根處，情絲順著莖脈逆行而上，在花蕊處揪出隻拇指大小的光陰蟬。蟬翼上的紋路不是天律文字，而是陌生的海獸圖騰。
    齊不語突然撕下《真心經》末頁。紙頁在空中自燃，灰燼凝成艘帆船模型，桅杆上懸掛的正是海圖中的彼岸花旗。當模型觸及青銅蓮時，蓮花突然綻放，花心處浮著枚珍珠，珠內封印著段影像：
    獨眼老者站在黑塔頂端，腳下跪拜著數百名身繪青銅紋的島民。塔底岩漿中沉浮著七十二口青銅棺，棺蓋上刻著無相書院曆代首座的名諱。
    "他要的不是玉簡。"齊不語碾碎珍珠，"是喚醒棺中的......"
    山巔靈木突然無風自動。翡翠色的樹汁如淚垂落，在三人腳下匯成警示的文字：
    "歸墟海眼，即盜天者墳場"
    冷月仙子的寒月劍突然脫鞘飛向東海。劍影掠過雲層時，海天交界處騰起青銅色的狼煙，煙柱中隱約可見黑塔輪廓。蘇半夏的翡翠銀針不受控地指向海霧深處，針尾情絲自動編織成船帆形狀。
    "孩子們怎麽辦？"齊不語望向經閣。窗欞後探出十幾個小腦袋，有個男童正用沾著藥汁的手指在窗紙上描畫，無意間勾勒出完美的彼岸花圖騰。
    蘇半夏將銀針插入靈木根係。翡翠藥靈順著地脈奔湧，在書院外圍築起結界。結界成型的刹那，所有弟子眉心的青銅斑同時消退，唯剩最先異變的女童兄妹，鎖骨處浮現出若隱若現的船錨印記。
    "帶著他們。"冷月仙子突然斬斷一截發絲。霜發落地生根，長成七尺冰舟，"既是劫數，亦是機緣。"
    當夜子時，潮聲如雷。冰舟入水的刹那，船底青銅鱗片逆向生長，將寒冰染成詭異的墨綠色。十二對船槳自動劃動，槳葉每次入水都激起《盜天律》的殘章文字，仿佛整片大海都是天律的殘卷。
    獨眼老者立於浪尖。他腳下的不是海水，而是沸騰的青銅漿液，手中魚竿的釣線末端，拴著枚刻有無相書院印記的玉簡。
    "比老朽預計的早了三刻鍾。"魚竿輕抖，七十二具青銅棺破浪而出，"這份薄禮，可還入得了三位道友的法眼？"
    棺蓋同時開啟。每具棺內都蜷縮著個盜天者的屍骸，心口插著彼岸花狀的青銅匕。最中央的棺槨格外寬大，裏麵並排躺著初代三人的遺蛻——他們手中握著的不是本命物，而是三枚染血的船錨。
    "兩百年前，貴派首座們出海尋找破解天律之法。"老者獨眼突然淌出琥珀色液體，"卻不知自己才是最好的藥材。"
    冷月仙子的寒月劍突然軟化，化作情絲纏上初代冷月的遺蛻。當絲線觸及屍骸的瞬間，整個海麵浮現出駭人真相：當年初代三人不是隕落，而是被煉成了活棺，用盜天者的血溫養著歸墟海眼下的青銅巨輪。
    蘇半夏的銀針突然暴長，針尖挑破老者獨眼。飛濺的琥珀液體在空中凝成初代玄微子的虛影，他手中握著的正是控製青銅棺的舵盤。
    "師父......"齊不語的《真心經》瘋狂翻頁，"連死後都要......"
    "錯了。"虛影突然開口，"這些船錨，是給你們準備的。"
    初代三人的遺蛻突然睜眼。他們手中的船錨化作流光，分別沒入蘇半夏的銀針、冷月仙子的情絲、齊不語的經書。歸墟海眼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青銅巨輪破水而出，甲板上跪滿鎖骨帶錨形印記的島民。
    女童兄妹突然從冰舟躍入海中。他們的身體在接觸青銅海水的刹那異變，鎖骨處的船錨印記暴漲，化作真正的青銅錨鏈，將冰舟牢牢鎖在巨輪之前。
    巨輪桅杆上的彼岸花旗無風自動，旗麵滲出琥珀色藥汁，在海麵書寫出最終的契約：
    "以盜止盜，方證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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