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逆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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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王穀的桃林在天道餘威下隻剩焦黑枝幹,齊不語倚著斷枝而坐,陽光穿過他逐漸透明的指尖,在地麵投下破碎的光斑。那些金色絲線雖然斷裂,卻在他體內留下了腐蝕的痕跡 —— 胸口的並蒂花每綻放一分,他的存在就模糊一分,如同被歲月反複擦拭的古卷。
“這就是‘容器過載’的征兆。” 冷月單膝跪地,指尖觸碰到他膝蓋時,竟有冰晶順著皮膚蔓延的趨勢,“你的靈體正在被天道規則分解。” 她的聲音罕見地顫抖,冰魄劍在背後嗡嗡作響,仿佛感知到主人的焦慮。
蘇半夏的寒髓靈焰在掌心明明滅滅,映照出她緊抿的唇線。自從首座消散後,齊不語就再沒正經說過一句話,隻是盯著自己的手發笑 —— 那笑容裏藏著太多她讀不懂的東西,像是釋然,又像是訣別。
“知道為什麽叫‘齊不語’嗎?” 他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風,“因為從被創造的第一天起,我就不該有自己的聲音。” 他抬頭望向天際,那裏還殘留著首座崩潰時的法則亂流,“首座用我的嘴說他的台詞,用我的手揮他的劍,甚至用我的眼…… 看你們。”
蘇半夏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卻發現觸感如同抓握煙霧:“別說這些了,你說過可以綁因果線的,對不對?” 她的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膚,卻連一道痕跡都留不下,“我們現在就開始,我來當你的錨點。”
冷月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冰魄劍在地麵刻出複雜的陣紋:“因果綁定不是過家家,一旦開始就意味著……”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齊不語逐漸虛化的側臉,“意味著以後他的傷我們替他疼,他的劫我們替他受,直到……”
“直到其中一方魂飛魄散。” 齊不語替她說完,右眼的並蒂花突然劇烈震顫,咳出的血珠在空中就化作光點,“所以我才說,這是瘋事。”
昆侖山巔的天律鍾再次嗡鳴,這一次卻不再是天道的詔令,而是因果錯亂的預警。齊不語盤坐在懸崖邊緣,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法則亂流,每一縷黑氣都纏繞著無數修士的哭號 —— 那是被天道吞噬的 “不合格容器”。
“因果線,是連接神魂與天道的臍帶。” 他抬手凝聚出一縷金光,那是首座植入他體內的本源絲線,“尋常修士避因果如避瘟疫,而我們……” 他指尖翻轉,金光竟化作猩紅,“要把這臍帶,變成鎖鏈。”
蘇半夏跪在他左側,掌心的並蒂花紋路亮起:“告訴我怎麽做。” 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不是在參與逆天之術,而是在煎一爐普通的藥。
冷月站在右側,冰魄劍豎直插入地麵,劍身上凝結出九道冰棱 —— 那是她強行割裂的九世因果:“我準備好了。”
齊不語深深吸氣,指尖刺入自己心口。這一次,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竊取,而是給予。猩紅絲線從他心髒緩緩抽出,每一寸都帶著灼燒般的劇痛,因為那不是普通的因果,而是混雜著天道本源的原罪之線。
“第一條,係命。” 他將絲線一端係在蘇半夏手腕,另一端纏上自己小指,“從此你的壽數,分我三分。” 話音未落,蘇半夏的發梢竟浮現幾縷銀白,而他透明的指尖隱約有了血色。
“第二條,連心。” 冷月主動將手腕貼上絲線,冰魄劍氣與猩紅絲線相撞,發出刺耳的嘶鳴,“我的道心,借你半顆。” 她的瞳孔中閃過冰藍色的裂紋,而齊不語右眼的並蒂花突然綻放出第二片花瓣。
第三條絲線最為艱難。齊不語握著絲線的手不住顫抖,因為那是連接著他與首座的宿命之線,上麵纏繞著三百年前的業火與不甘。
“這一條……” 他看向二女,笑容中帶著苦澀,“可能會讓你們看見最醜陋的真相。”
“我們要的是完整的你,不是完美的傀儡。” 蘇半夏伸手按住他手背,寒髓靈焰順著絲線蔓延,“哪怕是陰影,也讓我們一起承擔。”
冷月的冰魄劍突然爆發出萬丈光芒,將第三條絲線斬成兩段:“與其被過去束縛,不如親手改寫它。” 斷口處滲出的金色血液,竟在虛空中凝成一隻振翅的蝴蝶。
三道絲線交織的刹那,天地法則開始瘋狂扭曲。蘇半夏眼前浮現出無數重疊的畫麵:她看見自己在千萬個平行世界裏與齊不語相遇,有的世界裏她是凡人,有的世界裏他是真正的傀儡,卻無一例外,兩人的指尖始終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光牆。
“這是…… 因果線的記憶。” 齊不語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每一段未完成的緣分,都會成為天道的養料。”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像是被無數把刀同時切割,“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些養料……”
“變成炸藥。” 冷月的聲音穿透混沌,蘇半夏這才發現,她們不知何時已墜入因果洪流。四周漂浮著無數透明的人影,每個人的腳踝上都係著金色絲線,正是首座口中的 “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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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裏。” 齊不語抬手一指,隻見洪流深處有一座巨大的熔爐,裏麵沸騰著金色的液體,正是天道用來同化容器的本源之力。而在熔爐上方,懸掛著千萬條因果線,每條線上都串著無數光點 —— 那是被吞噬的情感與記憶。
蘇半夏突然感覺一陣劇痛,無數不屬於她的記憶湧入腦海:齊不語第一次偷她蜜餞時的緊張,冷月在暗巷中替他擋刀時的決絕,甚至首座在創造他時,眼中閃過的那一絲猶豫。
“這些是……” 她按住劇痛的太陽穴。
“是他藏起來的東西。” 冷月的聲音帶著哽咽,因為她看見齊不語在無數個午夜獨坐桃林,將偷來的情感碎片小心翼翼地封存在琥珀裏,“他從來沒真正吞噬過因果,隻是…… 把它們都藏在了心裏。”
因果洪流突然分出兩條支流,如同命運的岔路。齊不語感覺自己的神魂被強行撕裂,一半望向左邊,一半望向右邊。
第一條支流:
昆侖山巔,他的身體化作巨大的石像,雙手按住即將崩潰的天道裂縫。蘇半夏和冷月站在山腳下,蘇半夏的發間已全是銀白,冷月的冰魄劍斷成兩截,卻仍在試圖修補他碎裂的腳踝。
“值得嗎?” 石像的嘴角淌下金色血液。
“你說過,鍾聲為殺戮而鳴時,沉默是褻瀆。” 蘇半夏伸手觸碰石像,寒髓靈焰在石縫中開出小花,“我們隻是在踐行你的話。”
第二條支流:
天道熔爐前,三人手牽手躍進沸騰的金色液體。蘇半夏的寒髓靈焰化作滔天巨浪,冷月的冰魄劍碎成萬千冰晶,齊不語胸口的並蒂花徹底綻放,根係穿透熔爐底部,竟在天道本源中種下一片花海。
“看啊,” 他笑著指向遠方,那裏浮現出一個沒有絲線的世界,“這才是該有的天道。”
首座的虛影突然出現在洪流中央,他的身體已經半透明,卻仍試圖抓住因果線:“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贏?天道是永恒的,而你們隻是……”
“隻是星火。” 齊不語打斷他,第三條因果線突然自動連接上首座的手腕,“但星火燎原時,再大的熔爐也會被燒毀。”
首座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臂開始長出藤蔓,那些被他吞噬的情感碎片正在反噬他的本源。他終於明白為何齊不語一直不肯完全吸收因果 —— 因為這個被他視為容器的存在,早就把那些 “養料” 釀成了反抗的毒藥。
因果洪流開始劇烈震蕩,天道熔爐傳來不堪重負的轟鳴。齊不語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他體內覺醒,不是天道的力量,而是一種更溫暖、更堅韌的東西 —— 那是蘇半夏的執著,冷月的孤勇,還有他自己,三百年間偷偷攢下的、作為 “人” 的證明。
“該結束了。” 他握緊二女的手,將三條因果線係成一個死結,“從今天起,我們的因果不再屬於天道,而是屬於……”
“屬於我們自己。” 蘇半夏和冷月異口同聲。
最後一刻,首座的虛影終於露出悔恨的表情:“原來我一直害怕的…… 不是容器失控,而是……”
“而是發現,被我視為傀儡的存在,比我更像人。” 齊不語替他說完,同時將死結拋向天道熔爐。
金色的爆炸照亮整個因果洪流,蘇半夏在強光中看見,齊不語的身體正在急速凝固,那些透明的部位被染上了鮮活的色彩。而他右眼的並蒂花,已經長出了完整的七片花瓣 —— 那是凡人情感的七重形態。
“成功了?” 冷月握緊重新凝結的冰魄劍,劍身上竟浮現出並蒂花的紋路。
齊不語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輕輕拂過蘇半夏的銀發:“暫時…… 但天道不會輕易罷休。” 他抬頭望向天空,那裏已經出現了新的裂縫,“下一次鍾聲響起時,就是我們直麵天道本體的時候。”
蘇半夏將蜜餞塞進他嘴裏,寒髓靈焰在指尖跳動:“那就讓它看看,三個瘋子能掀起多大的浪。”
冷月忽然輕笑,冰魄劍挑起一片飄落的桃花:“浪越大,魚越貴。”
風掠過因果洪流,將三人交織的因果線吹得獵獵作響。遠處的天道熔爐中,一株幼苗正在金色液體裏紮根,那是用逆因果之術種下的新希望。而在他們腳下,被斬斷的金色絲線正慢慢長成藤蔓,向著天道裂縫的方向攀爬 —— 那是傀儡們掙脫枷鎖的證明,是逆道者留下的路標。
齊不語咬碎口中的蜜餞,甜意混著血腥氣在舌尖散開。他忽然明白,原來真正的逆因果,不是對抗命運,而是學會在因果的漩渦中,緊緊握住那些值得守護的手。
因為有些線,一旦係上,就永遠不會斷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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