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底層的青磚縫隙裏滲著暗紅汁水，蘇半夏將昏迷的廚子拖進牆角陰影時，沾到袖口的液體竟在月光下泛著磷火般的幽光。她用藥靈探入對方經脈，發現丹田處盤踞著一團扭曲的黑霧，形如鎖鏈 —— 那是天律盟用來控製下人的 "噤聲咒"，一旦泄露機密，便會絞碎識海。
    "忌慈悲，忌多語，忌問食材來曆。" 她摩挲著玉牌背麵的刻字，突然想起聾史官竹簡上的記載：三百年前，天律盟廚房曾發生過一場大火，七十二名廚子無一幸存，隻留下半卷被燒得焦黑的《膳典》。藥靈在識海示警，提醒她那些所謂的 "意外"，不過是抹去真相的手段。
    雕花木門後湧出的甜腥氣裹著金屬鏽味，蘇半夏踏入廚房的瞬間，牆上懸掛的柳葉刀突然發出嗡鳴。她這才看清刀刃表麵刻滿細小的咒文，每個字都在吞吐黑霧，像無數張微張的嘴。青銅鼎底部滲出的湯汁在地麵蜿蜒成河，接觸到月光的部分瞬間凝結，形成密密麻麻的人臉浮雕，每一張都帶著驚恐的表情。
    "明察秋毫，三日量。" 她念出浸泡眼球的瓷罐標簽，藥靈自動解析出液體成分：修士的淚腺提取物、貓頭鷹的夜視靈膏，以及......"嬰孩的瞳孔研磨成粉。" 蘇半夏的指甲掐進掌心，想起在審判台上見過的執法修士，他們空洞的眼神此刻有了解釋 —— 那些所謂的 "明察秋毫"，不過是用人的恐懼與無辜堆砌而成的視覺盛宴。
    冰玉櫥櫃的禁製在藥靈麵前如同虛設，櫃門彈開的刹那，刺骨寒意裹挾著血腥撲麵而來。數十顆跳動的心髒懸浮在水晶匣中，蘇半夏的目光被中央那顆嵌著白花的心髒吸引 —— 花瓣每開合一次，就有細小的鎖鏈虛影在內部閃爍。藥靈傳來信息：這是被抽取七情後，強行用禁製維係的 "純淨之心"，專供盟主煉製 "絕對公正" 的丹藥。
    黑玉匣子底部的淡金色油脂突然沸騰，蘇半夏的藥靈瘋狂示警。她想起鐵麵巡使臉上的腐爛 —— 那些暗金色的液體，竟與這油脂如出一轍。耳邊的哭聲愈發清晰，她終於讀懂匣子內壁用精血刻的小字："清心羹成，良心盡毀。" 原來所謂的 "公正無私"，不過是用修士的人性熬煮的毒湯。
    駝背老仆的木勺磕在鼎沿的聲響驚碎寂靜。蘇半夏看著他布滿屍斑的手從沸騰的湯中撈出一截指骨，指節上還帶著未脫落的戒指 —— 那是青雲門弟子的身份標識。七朵金蓮在湯中綻放，每朵花蕊裏蜷縮的小人都在無聲嘶吼，他們的皮膚透明，能清晰看見體內翻湧的情緒：恐懼凝成黑霧，憤怒化作火焰，而最中央的 "憐憫"，正被其他六情瘋狂吞噬。
    "喜、怒、憂、思、悲、恐、驚......" 老仆的喉嚨發出漏氣的聲響，渾濁的眼珠突然轉向蘇半夏，"少了 " 驚"，湯就沒了魂。"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鐵籠，那些藥人猴胸前的人臉突然齊聲尖叫，聲音像是從極深的地底傳來，"上次新來的廚娘，就是把 " 驚" 煮老了......"
    蘇半夏的目光掃過案板上的銅盆，裏麵浸泡著數十根嬰兒臍帶，末端還連著未洗淨的胎盤組織。藥靈顫抖著解析出成分：這些不是尋常胎兒，而是被注入 "順從咒" 的靈胎，專門用來煉製讓執法者聽話的秘藥。當老仆用銀針刺入藥人猴眉心時，她看見那縷淡粉色的 "憐憫" 霧氣中，竟浮現出一個少女的殘影 —— 那是三百年前被她親手判罪的青雲門弟子。
    紅衣小童的出現讓整個廚房溫度驟降。蘇半夏看著他手中玉盒滲出的金色液體，突然想起盟主在審判台上滴落的血淚。藥靈瘋狂示警，她這才發現孩子的影子裏藏著無數細小的鎖鏈，每一根都連著倒懸昆侖的方向。
    "藥王穀穀主的 " 慈悲心 "。" 小童的聲音甜得發膩，玉盒裏的心髒正在分泌珍珠般的黏液，"姐姐知道嗎？取心時要保持活物清醒，讓他們親眼看著自己的慈悲被熬成湯，這樣的味道才夠鮮。" 他歪頭露出天真的笑容，脖頸處卻浮現出與盟主如出一轍的∞符號，"就像三百年前，初代盟主被剜去良心時，也是這樣笑著看的呢。"
    蘇半夏的藥囊突然發燙，情劫丹殘液在玉盒表麵暈開，顯露出《盜天錄》的隱藏記載："天律盟以人心為食材，以慈悲為調料，烹煮出的不是公正，是吃人的筵席。"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執法者們的眼睛總是空洞，為什麽他們的判決永遠冰冷 —— 他們的人性早已被熬成湯，喂給了所謂的 "天道"。
    當小童蹦跳著離開時，蘇半夏握緊了手中的金針。藥靈在經脈中沸騰，將玉牌上的 "忌" 字燒出焦痕。她望向青銅鼎中翻滾的七情凝露湯，那些被吞噬的 "憐憫" 正在湯汁裏聚成一張人臉 —— 那是鐵麵巡使陳墨臨終前的表情，帶著解脫與不甘。
    "該讓這鍋湯，徹底涼透了。" 她低聲道，藥靈化作萬千銀針，刺入每一個水晶匣、每一口青銅鼎。當第一顆心髒在銀針刺入下爆發出金色光芒時，整個廚房開始震動，牆上的咒文刀刃紛紛崩裂，那些被刻進刀身的冤魂終於得以解脫。
    老仆突然發出尖銳的慘叫，他的身體開始透明化，露出體內纏繞的無數鎖鏈。蘇半夏看見，他的心髒位置空蕩蕩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刻著 "噤聲" 的咒文石碑 —— 原來這些廚子，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經失去了心。
    通天塔底層傳來的爆炸聲驚動了整個總壇。蘇半夏站在熊熊燃燒的廚房中央，看著那些浸泡眼球的瓷罐、裝著心髒的水晶匣、沸騰的七情凝露湯，在藥靈的火焰中化為灰燼。灰燼中浮現出無數文字，拚湊成真正的《膳典》扉頁："當人心成為食材，天道便是最大的饕餮。"
    這場大火燒穿了通天塔的地基，也燒穿了天律盟最黑暗的秘密。當蘇半夏踏出廚房時，她的藥囊裏多了半塊焦黑的《膳典》殘頁，上麵的文字還在燃燒，映照著她眼底從未有過的堅定 —— 要讓整個修真界知道，那些被烹煮的人性，終將化作焚毀天道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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