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的餘韻還在巷子裏回蕩，齊不語的指尖突然傳來刺痛。右眼的光陰蟬劇烈震顫，在瞳孔深處投射出無數重疊的骷髏影像 —— 這不是尋常預警，而是某種超越生死的因果在靠近。血腥味裹挾著陳舊的墨臭撲麵而來，他看見巷尾油燈下，盲眼賬房的烏木算盤正滲出暗紅液體，每顆骷髏算珠都在咀嚼著無形的東西。
    "客人請坐。" 賬房的聲音像是從幽冥傳來，枯槁的手指拂過算盤，骷髏眼窩裏的綠火突然暴漲，照亮牆上扭曲的影子，"您拖欠的可不止一筆賬。"
    齊不語倚著斑駁的磚牆，指間的無間通寶發出細微嗡鳴。銅錢表麵的∞符號滲出寒毒，在地麵凝結出冰紋，卻在觸及賬房影子的瞬間消融。他注意到老人膝上的空白賬簿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黃，紙頁間滲出的不是墨跡，而是細小的金色鎖鏈，每一根都連著虛空深處。
    "判官血債，鐵麵魂賬，史官命契。" 賬房的算盤發出機關轉動般的聲響，骷髏算珠自動歸位，"但這些不過是利息，真正的本金......" 他突然抬手撕開自己的麵皮，底下不是血肉，而是刻滿符文的青銅麵具，"是你偷來的九世人生。"
    巷子兩側的牆壁開始滲血，血珠在磚縫間凝聚成數字。齊不語看著那些猩紅的字符從地麵爬向自己：盜冷月寒毒續命減壽三百載、竊蘇半夏藥靈損陰德九百、奪首座紅線押輪回九世...... 更駭人的是，每個數字旁都標著 "利息翻倍" 的血字，仿佛這些債務在時間長河裏不斷滋生孽息。
    "你們天律盟倒是會做生意。" 齊不語甩出銅錢，無間通寶化作寒刃斬向血字洪流。可被斬斷的數字立刻重組，反而分裂成更多債務，像貪婪的水蛭般纏上他的腳踝。盲眼賬房發出機械的笑聲，青銅麵具上的符文亮起，算盤自動撥弄，算出一個令人窒息的總數："連本帶利，你需償還......"
    "我欠的從來不是數字。" 齊不語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右眼的光陰蟬振翅離瞳，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沒入賬簿。空白紙頁瞬間翻湧，浮現出被封印的記憶：幼年的自己被按在石台上，首座的玉錐刺破眼球時，算盤珠子碰撞的聲響與慘叫聲重疊；十二歲在星盤大陣承受反噬，青銅麵具後的賬房正在記錄痛苦值；還有每一世死亡時，那個永遠出現在陰影裏的記賬人。
    賬簿上的血字開始倒流，那些所謂的債務化作青煙。盲眼賬房的身體劇烈顫抖，青銅麵具寸寸崩裂，露出底下金玉交織的骨骼 —— 每根肋骨都刻著天律盟曆任執法者的名字，胸骨中央嵌著半枚天律印，正是齊不語從盟主身上奪得的那一塊。
    "你果然是總賬......" 齊不語的指尖按在對方心口，感受到金玉骨骼下傳來算盤轉動的震顫，"掌管著所有人的命數賬本。"
    總賬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金玉骨骼發出齒輪咬合的聲響："首座以為我是工具，卻不知......" 他強行扯開胸腔，裏麵不是髒器，而是一座微型的算盤，算珠由修士的魂魄組成，"我才是記錄他罪孽的活賬本。"
    巷子的時空突然扭曲，飄落的血珠懸停在空中，齊不語看見總賬的記憶如走馬燈般展開：三百年前，初代盟主將自己的命數刻在算盤上，囑托他記錄首座的每一筆罪行；鐵麵巡使臨終前，用最後的力量將真相注入算珠；還有冷月化作血色帷幕時，那縷情絲在賬簿上燒出的破洞。
    "拿好這個。" 總賬將燒焦的賬簿殘頁塞進齊不語手中，紙頁上的水痕顯現出首座的親筆批注，"當所有賬本對不上賬，天道就會......" 話音未落，紅蓮業火從天而降，將他的金玉骨骼燒作齏粉。灰燼中，最後一顆骷髏算珠滾到齊不語腳邊，眼窩裏的綠火映出倒懸昆侖的輪廓。
    四更梆子響起時，齊不語握緊那片殘頁。他終於明白，總賬用三百年時間，將首座的每一次算計、每一條因果都化作算珠，藏在看似冰冷的賬簿裏。而此刻，這些積攢了千年的罪孽，正順著光陰蟬的脈絡，湧入他的識海 —— 那不是債務，而是清算天道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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