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懸昆侖的雪是黑色的。
    齊不語踩著積雪前行，每步落下都激起細小的漩渦。這不是真正的雪，而是被碾碎的因果線，每一粒"雪"都在試圖鑽進他的皮膚，卻被右眼的光陰蟬吞食。蟬翼上首座的麵容愈發清晰，連嘴角譏諷的弧度都與真人無異。
    "終於來了。"
    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雪山突然活了過來。山脊如脊椎般起伏，冰層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絲線，每根都連接著某個修士的命運。首座的身影在雪幕中凝聚——沒有五官，沒有實體，隻是由億萬因果線編織的人形輪廓。
    蘇半夏的藥鼎突然炸裂。
    她踉蹌著跪倒在地，發現鼎中正在煉製的"相思引"化作了血色冰晶——不是失敗，而是被更高階的法則汙染。冷月仙子橫劍在前，寒毒卻無法凝聚，因為整片天地的溫度都被因果線抽走了。
    "你們真以為能贏？"
    首座的聲音帶著笑意，一根因果線突然刺入冷月仙子眉心。她的記憶如開閘洪水般傾瀉而出：三歲時被遺棄雪原，十二歲經脈盡斷，二十歲手刃恩師......所有痛苦經曆被因果線抽離，在虛空凝結成新的絲線，融入首座的身體。
    "看，這才是真正的竊道。"
    首座抬手輕揮，那些承載著冷月記憶的絲線突然刺向蘇半夏。藥靈自動護主，卻在觸到絲線的瞬間被同化——蘇半夏突然看到自己跪在藥王穀祖祠，親手給垂死的師父灌下毒酒。
    "不！這不是真的！"
    "真假重要嗎？"首座的身影開始膨脹，"曆史不過是線裝的書，隨時可以改寫。"
    齊不語右眼的光陰蟬突然離體。
    這不是他的意誌——蟬翼上的首座麵容活了過來，帶著整隻蟬飛向本體。隨著光陰蟬歸位，首座的輪廓逐漸凝實，露出與齊不語一模一樣的臉，隻是更蒼老陰鷙。
    "九世輪回，九具容器。"首座撫摸著歸來的光陰蟬，"你偷天換日的能力，本就是我當年剜目所賜。"
    雪山崩塌了。
    不是物理性的垮塌，而是所有因果線開始回溯。齊不語看到自己的過去被改寫：五歲那年不是被遺棄，而是首座親手將他送上祭壇；十二歲盜取光陰蟬不是巧合，而是首座刻意留下的破綻；就連遇見蘇半夏和冷月仙子，都是因果線牽引的必然......
    "憤怒嗎？"首座張開雙臂，億萬因果線如羽翼展開，"你以為的逆天改命，不過是我賬簿上的流水條目。"
    冷月仙子突然刺出最後一劍。
    這一劍抽空了她殘餘的寒毒與情絲，劍身還未觸及首座就寸寸碎裂。但碎片沒有落地，而是懸在空中組成卦象——坤上艮下，山地剝卦。
    "哦？"首座第一次露出驚訝，"你竟悟到了這個......"
    剝卦旋轉著印入雪地，整座倒懸昆侖開始震動。那些被首座吞噬的因果線突然暴動，像是千萬條被激怒的毒蛇反噬其主。齊不語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右手插入自己的右眼窩——
    挖出了光陰蟬的蛹殼。
    "你教我的......"他滿手是血，蛹殼在掌心化為齏粉，"真正的竊道，要偷就偷本源。"
    齏粉隨風飄散，沾上因果線的瞬間，首座完美無缺的身影突然出現裂痕。不是表麵的破損，而是存在本質的崩解——那些構成他身體的因果線開始互斥，承載著不同時空的記憶相互攻訐。
    "你瘋了？！"首座的聲音首次出現慌亂，"剝離蛹殼，你自己也會......"
    "灰飛煙滅？"齊不語扯起嘴角，"從知道真相那天起，我就沒打算活著走出昆侖。"
    蘇半夏突然將整瓶"相思引"倒入口中。
    她的身體瞬間透明，藥靈與寒毒在血管中碰撞出璀璨星河。星河化作長橋，貫通所有被首座操控的因果線。冷月仙子殘存的情絲成了引線，將星河點燃——這是最純粹的"情"之火，以三魂七魄為燃料，以陰陽兩極為爐鼎。
    首座發出非人的咆哮。
    他的因果線在情火中扭曲打結，不同時空的記憶互相吞噬。那些被他篡改的曆史開始倒流：被汙蔑的忠良複活，被拆散的愛侶重逢，被抹殺的天才重現......每一個被修正的因果，都在削弱他的存在。
    "你以為這樣就能......"
    "不。"齊不語踏著火海走來，每步都在焚燒自己的魂魄，"但至少證明了一件事——"
    他抓住首座體內最粗的那根因果線，線頭赫然連接著自己的心髒。
    "所謂天道......"用力扯斷的刹那，首座的身體開始分崩離析，"不過是贏家寫的贓物清單。"
    倒懸昆侖轟然墜落。
    不是墜向九霄大陸，而是沉入永夜虛空。齊不語在最後一刻將蘇半夏和冷月推出風暴，自己卻隨著崩塌的因果漩渦消失。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首座難以置信的表情，以及漫天飄散的金粉——那是三千世界終於解脫的因果線，在星空中閃爍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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