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丹破陰陽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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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王穀深處,那間勉強未被戰火徹底吞噬的丹房內,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藥氣混雜著刺鼻的血腥味,在低矮的穹頂下盤旋不去。角落裏,幾隻僥幸存活下來的藥爐精靈,畏縮在焦黑的藥渣堆裏,發出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斷續的啜泣聲。它們碧綠的身體上布滿裂紋,每一次抽噎都從裂縫裏滲出淡金色的光點,那是它們正在緩慢消散的生命本源。
蘇半夏跪坐在冰冷的地麵上,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株被風雪摧折卻不肯倒下的枯竹。她麵前攤開著一卷殘破的獸皮古卷——《幽冥藥典殘篇》。泛黃的皮卷邊緣卷曲焦黑,字跡模糊不清,充滿了被歲月和某種禁忌力量侵蝕的痕跡。她纖細的手指死死摳著獸皮粗糙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縫裏嵌滿了黑色的泥土和暗紅色的、早已幹涸的血痂。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古卷上那段用朱砂勾勒、字跡卻如同被火焰舔舐過般殘缺的文字上:
“忘川水,蝕魂消憶,然其性至陰,可通冥途……彼岸花粉,引魂牽魄,亂陰陽之序……若輔以引魂草灰燼,佐以……此處字跡被大片汙血覆蓋)……或可短暫撕開生死之膜,使生者見幽冥……”
通幽冥!見亡魂!
這幾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視網膜上,燙進她近乎枯竭的識海深處。齊不語撕裂虹橋、盜取色彩本源帶來的三界褪色災難;冷月斬斷淩霄鍾聲波法則引發的三界失語煉獄……一幕幕慘烈的景象,無數張因失去色彩和聲音而絕望扭曲的臉,在她眼前瘋狂閃回。尤其是天墉城朱雀大街上,那個用鮮血在瀕死嬰兒背上書寫“救救我的孩子”的年輕母親……那無聲的、泣血的控訴,夜夜在她夢中化為厲鬼,啃噬著她的靈魂。
醫者仁心,如今卻成了最大的諷刺。她救不了任何人,反而成了災難的幫凶!滔天的罪孽感如同冰冷沉重的枷鎖,死死套在她的脖頸上,勒得她無法呼吸。
贖罪!必須贖罪!
這念頭如同瘋長的藤蔓,纏繞著她每一寸理智,勒出了血痕。既然竊道造成的空洞無法填補,既然業障已成滔天洪水,那麽……唯有在堤壩上再開一道口子,引洪水流向另一條河道!哪怕那條河道通往更深的地獄!
目光再次落回那殘缺的藥方。通幽冥……見亡魂……這或許就是那道“口子”!讓生者能與逝去的親人短暫重逢,撫慰那些因無聲無色世界而破碎的心靈,哪怕隻是虛幻的慰藉,哪怕……飲鴆止渴!
至於藥方後麵那被汙血覆蓋的禁忌警告?她選擇性地忽略了。或者說,那滔天的罪孽感已經徹底壓垮了她對風險的判斷力。她隻看到一線微光,便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哪怕那微光來自幽冥深處。
“需要引魂草灰燼……”蘇半夏喃喃自語,幹裂的嘴唇翕動著,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掃向丹房角落。
那裏,一隻殘破的青銅藥鼎歪倒在地,鼎口邊緣殘留著一圈暗紅色的、早已凝固的汙漬。鼎內,散落著幾片焦黑的、形狀扭曲的草葉殘骸——那是齊不語從幽冥界盜取“三生石”時,順手帶回的幾株引魂草,沾染了輪回之力,早已在混亂中焚毀殆盡。
引魂草灰燼……有了!
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不顧鼎壁的滾燙餘溫殘留著冷月失控的冰焰氣息),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鼎底那層薄薄的、泛著詭異幽藍色澤的草木灰燼刮取下來,裝入一隻小小的玉碟。灰燼冰冷刺骨,觸碰到皮膚的瞬間,一股陰寒的死氣順著指尖直鑽骨髓,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忘川水……彼岸花粉……
她的目光轉向旁邊一個被符文勉強封住的陶罐。罐中盛放著粘稠如墨、散發著刺鼻腥臭的液體,水麵漂浮著幾縷慘白色的、如同發絲般的水草——這是她之前冒險潛入黃泉支流邊緣,用特製玉瓶盜取的忘川河水。另一隻更小的水晶瓶裏,則密封著幾片薄如蟬翼、色澤妖豔如血、散發著令人眩暈甜香的奇異花瓣——彼岸花,同樣來自幽冥邊緣的掠奪。
材料齊備。扭曲的藥方在手。贖罪的執念在燃燒。
蘇半夏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血腥、焦糊和死亡氣息的空氣嗆得她肺部生疼。她掙紮著站起身,踉蹌走到丹房中央唯一還算完好的紫金丹爐前。
爐火點燃,不再是熾熱的靈焰,而是她強行催動自身所剩無幾的藥靈本源,化作一團搖曳不定、散發著青綠色微光的冷焰。這火焰帶著草木的苦澀生機,卻也透著一股行將就木的衰敗氣息。
她拿起一粒天律盟標準製式的“情劫丹”。灰白色的丹丸,冰冷堅硬,散發著令人靈魂麻木的絕對理性氣息。正是這小小的丹藥,如同無形的枷鎖,禁錮了九霄大陸修士千百年來的七情六欲,塑造了那個表麵有序、內裏癲狂的扭曲世界。
蘇半夏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恨意與決絕。她並指如刀,指尖凝聚著微弱的藥靈之力,小心翼翼地將情劫丹那層堅硬的灰白外殼剖開。裏麵並非丹藥核心,而是一團不斷蠕動、散發著汙濁黑氣的粘稠物質——那是被強行剝離、壓縮、禁錮的“情毒”本源,蘊含著服藥者被斬斷的所有愛恨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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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屏住呼吸,動作快如閃電。左手玉碟輕傾,幽藍色的引魂草灰燼均勻灑落,覆蓋在那團蠕動的黑氣之上。灰燼觸碰到情毒本源的刹那,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如同冷水滴入滾油,那團黑氣瞬間劇烈翻騰、收縮,顏色變得更加幽暗深邃,仿佛連通了某個無底的深淵。
緊接著,水晶瓶開啟。妖豔如血的彼岸花瓣被碾成細粉,混合著粘稠腥臭的忘川河水,被她用一根玉簪引導著,精準地注入被灰燼覆蓋的情毒核心!
“嗤——!”
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混合著甜膩花香與腐爛水草氣息的灰紫色煙霧猛地從丹丸裂口處噴湧而出!煙霧翻滾扭曲,隱隱形成無數張痛苦嘶嚎的鬼臉!整個丹房的溫度驟降,牆壁和地麵瞬間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角落裏的藥爐精靈發出瀕死的尖細悲鳴,身體上的裂紋驟然擴大,淡金色的光點加速逸散。
蘇半夏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藥靈之力的過度消耗和陰寒之氣的侵襲而劇烈顫抖。但她咬緊牙關,右手藥靈之力瘋狂輸出,強行穩住那團在丹爐冷焰中瘋狂掙紮、試圖掙脫束縛的、融合了情毒、引魂灰、彼岸花粉與忘川水的詭異混合物!
重塑!封印!
她的指尖在虛空中急速劃動,留下道道青綠色的符文軌跡。符文如同活物般鑽入丹丸裂口,將那團躁動不安、散發著幽冥氣息的核心強行包裹、壓縮!被剖開的情劫丹外殼在藥靈之力的催動下,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愈合,最終將那灰紫色的核心徹底封存。
當最後一縷符文沒入丹體,爐中冷焰驟然熄滅。
一粒全新的丹丸靜靜地躺在爐底。
它的大小、形狀與普通情劫丹無異,但顏色卻變成了詭異的灰紫色,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細密的暗紅色紋路,如同凝固的血絲。丹體不再冰冷堅硬,反而散發著一股陰柔的、帶著致命吸引力的微光,一種混合著甜膩誘惑與死亡腐朽的奇異藥香,在死寂的丹房中幽幽彌漫開來。
成了!
蘇半夏脫力般癱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浸透了額發,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她望著爐底那粒散發著不祥氣息的丹藥,眼中沒有欣喜,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一絲病態的期待。
“通幽冥……見亡魂……”她低聲重複著,仿佛在說服自己,“隻要一粒……讓我看看效果……隻要證明它能撫慰人心……”
她顫抖著伸出手,撿起那粒灰紫色的丹藥。指尖傳來的觸感冰涼滑膩,如同觸摸一條沉睡的毒蛇。她沒有絲毫猶豫,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決絕,仰頭,將那粒凝聚著幽冥之力與扭曲希望的新丹,吞了下去。
丹藥入口即化。
沒有想象中的劇痛或衝擊。一股陰寒至極、卻又帶著奇異甜香的氣流,瞬間順著喉管滑下,直衝識海!
轟!
蘇半夏眼前猛地一黑,隨即又爆開一片刺目的白光。當視覺重新恢複時,她驚駭地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
丹房還是那個丹房,焦黑、殘破、死寂。但在這片現實的廢墟之上,卻疊加了一層半透明的、如同水波般蕩漾的灰色“幕布”!幕布之後,影影綽綽,浮現出無數扭曲、模糊、散發著淡淡灰白光芒的影子!
它們形態各異,有的如同生前,隻是麵目模糊,身體呈半透明狀;有的則隻剩下殘肢斷臂,在虛空中痛苦地飄蕩;有的則完全不成人形,化作一團團翻滾的怨氣或執念。它們無聲地穿行在丹房的牆壁、地麵、甚至蘇半夏的身體之中,對她視若無睹,仿佛她也是這幽冥幕布上的一道虛影。
這就是亡魂的世界?如此冰冷,如此擁擠,如此……絕望!
突然,一個模糊的、穿著破舊布裙的小女孩魂影,跌跌撞撞地穿過牆壁飄了進來。她茫然地環顧著這個對她而言同樣陌生的地方,最後空洞的目光落在了丹房角落裏那堆藥渣旁——一隻藥爐精靈的殘軀正閃爍著最後一點微弱的金光。
小女孩的魂影猛地一顫,模糊的臉上似乎流露出一絲極淡的、屬於“悲傷”的情緒。她伸出半透明的小手,似乎想要觸摸那隻即將消散的小精靈。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及那點金光的刹那——
“嗡……”
一股無形的、冰冷而宏大的力量驟然降臨!如同無形的巨網掃過整個幽冥幕布!
那小女孩的魂影如同被投入滾燙岩漿的雪花,連一聲哀鳴都未曾發出,瞬間扭曲、分解,化作一縷細小的灰色煙塵,被那股力量強行吸走,消失在丹房角落一個極其微小、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旋轉著的灰色漩渦之中!
蘇半夏渾身冰冷,如墜冰窟。她認得那個漩渦!那是輪回法則的強製牽引!天道設立的、清洗一切靈魂烙印、將其投入下一個未知命運的“清洗站”!那小女孩最後一絲殘留的情感波動,在輪回的巨輪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瞬間就被碾碎、格式化!
所謂輪回,不過是天道循環的贓物! 一個冰冷徹骨的認知,如同毒蛇,瞬間噬咬住了她的心髒。輪回,根本不是解脫,而是最徹底的掠奪和格式化!它剝奪了靈魂的記憶、情感、一切存在的印記,將其化作純粹的“燃料”,投入下一場名為“生命”的燃燒!那被洗白的靈魂,不過是天道循環利用的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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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蘇半夏被這殘酷真相震得神魂欲裂時,丹房外,那層覆蓋在現實之上的幽冥幕布,突然劇烈地波動起來!
一陣微弱卻清晰的、喜慶的嗩呐鑼鼓聲,穿透了生死的界限,直接在她識海中響起!那聲音尖銳、詭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歡快!
灰霧翻湧,一支無法形容的迎親隊伍,赫然出現在幽冥幕布映射的“街道”上!
隊伍前方,是兩排穿著慘白紙衣、臉頰塗著誇張圓形腮紅的紙人童男童女。它們臉上掛著僵硬詭異的笑容,蹦跳著,每一步落下,腳下都逸散出冰冷的灰氣。它們吹奏著無形的樂器,那詭異的嗩呐鑼鼓聲正是源自於此。
緊隨其後的,是八名身形高大魁梧、穿著破爛黑色壽衣、膚色青灰、麵無表情的魁梧屍傀。它們肩上抬著一頂巨大的、通體血紅色的花轎!轎簾緊閉,上麵繡著巨大的、扭曲的黑色“囍”字。花轎四周垂掛著無數串用森白指骨串成的珠簾,隨著屍傀的步伐相互碰撞,發出哢噠哢噠的瘮人輕響。
整個隊伍散發著濃烈的死氣與怨念,如同移動的瘟疫之源。它們並非行走在現實的街道上,而是穿梭在那層覆蓋現實的幽冥幕布之中,如同行走在陰陽的夾縫!
花轎所過之處,那些原本茫然飄蕩的普通亡魂,如同見到了最可怕的天敵,驚恐萬狀地尖叫著無聲的,隻在幽冥層麵回蕩)、四散奔逃。稍慢一步的亡魂,被花轎周圍彌漫的灰氣卷住,瞬間就被吸入那血紅的轎簾之中,隻留下一聲短促淒厲的魂嘯!
隊伍行進的方向……赫然是人間界那些尚有人煙聚集的城鎮!
蘇半夏的心髒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幾乎停止跳動。幽冥公主!這一定是幽冥界那位傳說中怨念滔天的公主!她竟然利用了自己改造的丹藥撕開的陰陽縫隙,將她的迎親隊伍開進了陽世!
“不……停下!快停下!”蘇半夏在識海中無聲地嘶喊,掙紮著想要起身阻止,但身體如同灌了鉛,被那丹藥的陰寒之力和巨大的恐懼死死釘在原地。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頂血紅的花轎,在幽冥幕布上,如同索命的幽靈,朝著最近的一座凡人城池——宛丘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宛丘城西,張燈結彩的李家大院,此刻卻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
大紅喜字貼在門窗上,鮮豔得刺目。賓客滿座,桌上珍饈美酒琳琅滿目。然而,沒有歡聲笑語,沒有觥籌交錯。所有人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坐著,臉上強擠出的笑容凝固著,眼神深處是無法掩飾的恐懼和茫然。
新郎官李秀才,穿著一身嶄新的絳紅喜服,站在堂前。他麵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雙手緊緊攥著紅綢的一端,指節捏得發白。綢帶的另一端,握在一隻覆蓋著大紅蓋頭的新娘手中。新娘身段窈窕,靜靜地立在那裏,紋絲不動。
整個喜堂落針可聞。絕對的死寂統治著一切,隻有眾人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和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的聲音。
這一切的源頭,是三天前。李家獨子李秀才突患怪病,藥石罔效,眼看就要咽氣。一個雲遊至此的“神醫”實為幽冥公主的使者),贈予一粒奇特的“回魂丹”,聲稱能通幽冥,或許能請回逝去親人的魂魄指點迷津。絕望的李員外夫婦病急亂投醫,讓兒子服下了丹藥。
丹藥入腹,李秀才竟真的在彌留之際,於幽冥幕布中,“見”到了他三年前意外溺水身亡、念念不忘的未婚妻——柳家小姐柳鶯兒!柳鶯兒魂影淒楚哀怨,訴說在幽冥孤苦無依,受盡欺淩,唯有與李郎締結冥婚,受李家香火供奉,方能解脫。情根深種、又被幽冥幻象迷惑的李秀才,不顧父母反對和世俗禁忌,執意要完成這場冥婚禮!
此刻,賓客們噤若寒蟬。他們看不見那層幽冥幕布,更看不見幕布上那頂由屍傀抬著、正穿過宛丘城街道、直撲李府而來的血紅花轎!但他們能感覺到!一股陰冷刺骨、令人汗毛倒豎的寒意,正從四麵八方滲透進來,空氣仿佛都凝固了。燭台上的紅燭火焰瘋狂搖曳,顏色卻變得幽綠詭異,將滿堂喜慶的紅色映照得如同鬼蜮。
“吉……吉時已到!”司儀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刺耳,“新……新人……一拜天地!”
李秀才身體猛地一顫,如同提線木偶般,僵硬地拉著紅綢,轉身朝著大門的方向,就要屈膝下拜。
“不!兒啊!不能拜啊!”李老夫人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無聲的,隻有口型),踉蹌著撲上來想要阻止,卻被旁邊的李員外死死拉住。老員外渾濁的眼中滿是絕望的淚水,死死捂住妻子的嘴,對著她拚命搖頭。
就在李秀才膝蓋微屈的刹那——
“咣當!”
李家緊閉的朱漆大門,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轟然向內爆裂開來!破碎的木屑混合著塵土四處飛濺!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陰風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灌入喜堂!堂內所有的紅燭瞬間熄滅!隻有外麵慘淡的天光依舊褪色成灰白)透過破碎的門洞照射進來,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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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風怒號無聲的,隻在靈魂層麵掀起風暴),吹得滿堂賓客東倒西歪,桌上的杯盤碗碟嘩啦啦摔落一地!那頂巨大的、血紅色的花轎,在八名青灰屍傀的簇擁下,赫然出現在破碎的大門之外!紙人童男童女僵硬詭異的笑容,屍傀空洞死寂的眼神,血紅轎簾上扭曲的黑色“囍”字,以及那串串森白骨珠碰撞發出的哢噠輕響無聲的,卻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心頭),構成了一幅令人魂飛魄散的幽冥迎親圖!
花轎並未進入現實,它依舊存在於那層幽冥幕布之上,與現實重疊。但在所有服用了改造版情劫丹的人眼中包括李秀才和極少數驚恐的賓客),它就這麽突兀而恐怖地降臨了!
“鶯兒……是鶯兒來了!”李秀才非但沒有恐懼,臉上反而露出一種病態的狂喜和期待!他鬆開手中的紅綢,癡癡地望著那頂血紅花轎,仿佛看到了愛人歸來的希望。
他身邊,那個披著大紅蓋頭的“新娘”,此刻卻微微顫抖起來。蓋頭下,似乎傳出了極力壓抑的、恐懼到極致的嗚咽聲。
就在這時,血紅的轎簾無聲地向上掀起一角!
一隻纖細、蒼白、毫無血色的手伸了出來。指甲塗著同樣妖異的血紅色。那隻手輕輕一招。
李秀才身邊那個披著蓋頭、瑟瑟發抖的“新娘”,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身體不受控製地、僵硬地朝著花轎飄了過去!蓋頭被陰風吹落,露出一張年輕卻寫滿驚駭絕望的臉——那分明是李府為了安撫兒子、臨時找來的一個窮苦人家的女兒!她隻是穿上嫁衣扮演新娘,從未想過會卷入如此恐怖的幽冥之事!
“不!鶯兒!我在這裏!我才是你的新郎!”李秀才見狀,焦急地大喊無聲),就要衝過去。
轎中那隻蒼白的手再次輕輕一揮。
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禁錮了李秀才的身體!他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替身新娘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飄向那頂血紅花轎。
替身新娘的身體在接觸到轎簾的瞬間,如同投入水麵的石子,激起一圈灰色的漣漪,整個人就那麽毫無阻礙地“融”進了那血紅色的轎子深處!一聲短促到幾乎聽不見的淒厲尖叫戛然而止!
轎簾落下,重新遮住了那令人心悸的黑暗。
緊接著,那隻塗著血紅指甲的蒼白纖手再次伸出轎簾,這一次,指尖卻輕輕勾向動彈不得的李秀才。
“來……我的郎君……”一個柔媚入骨、卻又帶著深入骨髓陰冷氣息的女子聲音,直接在李秀才的識海中響起,充滿了蠱惑與期待。
李秀才身上的禁錮驟然消失。他臉上狂喜更甚,眼中再無旁人,隻有那頂血色的花轎和轎中呼喚他的“鶯兒”。他邁開腳步,癡癡地、一步一步,朝著那頂散發著死亡氣息的花轎走去。
“兒啊——!”李老夫人掙脫丈夫的手,發出無聲的淒厲哀嚎,不顧一切地撲向兒子,想要將他拽回。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將觸碰到李秀才衣角的刹那——
呼!
一股比之前更加陰冷、更加粘稠的灰氣,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猛地從花轎四周彌漫而出,瞬間纏上了李老夫人的身體!
“呃……”李老夫人身體猛地一僵,雙眼瞬間瞪大,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見她原本還算豐腴的身體,在灰氣的纏繞下,如同被瞬間抽幹了水分的植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枯萎下去!飽滿的臉頰塌陷,紅潤的膚色褪成死灰,烏黑的頭發在眨眼間變得枯白如雪!旺盛的生命氣息如同開閘的洪水,被那灰氣貪婪地吸走!
僅僅幾個呼吸,一個活生生的婦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吸成了一具裹著寬大壽衣的、皮包骨頭的幹屍!她圓睜的、空洞絕望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輕響。
“嗬……嗬……”李員外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眼睜睜看著老妻慘死,巨大的悲痛和恐懼瞬間衝垮了他,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仰麵栽倒,昏死過去。
滿堂賓客徹底崩潰了!無聲的尖叫扭曲了他們的麵容,他們如同炸了窩的螞蟻,連滾帶爬地衝向門窗,想要逃離這人間地獄!
但為時已晚。
那從血紅花轎中彌漫而出的粘稠灰氣,如同瘟疫般迅速擴散開來!它們如同擁有意識的活物,精準地撲向喜堂內每一個青壯年的男子!
一個試圖翻窗逃走的壯漢,被灰氣追上,瞬間纏繞。他強壯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肌肉如同漏氣般萎縮,皮膚迅速失去光澤,變得灰敗幹癟。他徒勞地張大嘴,無聲地嘶吼著,眼中充滿了對生命的無限眷戀和無法理解的恐懼,最終化作一具僵硬的幹屍倒下。
一個躲在桌子底下的年輕家丁,被灰氣從桌下拖出。他驚恐地踢打著,卻如同蚍蜉撼樹。生命被飛速抽離,年輕的麵容眨眼間爬滿皺紋,最終定格在極度痛苦的扭曲表情上,成為又一根無聲熄滅的“人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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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劇在無聲中上演。灰氣肆虐,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鐮刀。每一個被選中的男子,都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吸幹陽氣,化作一具具形態各異的幹屍。喜堂內,喜慶的紅色與絕望的死亡灰色交織,地上橫七豎八地躺倒著迅速失去生命的軀體。濃鬱的死氣和怨念幾乎要凝成實質。
李秀才對身後發生的慘劇置若罔聞。他已經走到了血紅花轎前,臉上洋溢著幸福而滿足的笑容,眼中隻有那垂落的轎簾。
“鶯兒,我來了。”他伸出手,帶著無盡的期待和愛意,輕輕掀開了那血紅色的轎簾。
轎簾掀起。
花轎內,沒有他朝思暮想的柳鶯兒。
隻有一具端坐著的、披著華麗鳳冠霞帔的森白骷髏!
骷髏的頭顱微微歪著,空洞的眼窩深不見底,下頜骨開合著,發出無聲的“哢噠”輕響。那塗著血紅指甲的纖細指骨,正優雅地搭在同樣覆蓋著錦緞的盆骨上。在骷髏的胸腔肋骨間,一團灰紫色的、不斷翻騰扭曲的霧氣核心,如同心髒般微弱地搏動著,散發出陰冷、怨毒又帶著一絲詭異滿足的氣息。
骷髏的頭骨緩緩抬起,空洞的眼窩“望”向轎外呆滯的李秀才。那沒有皮肉的下頜骨,向上彎起一個極其詭異、極其驚悚的弧度,仿佛在對他展露一個來自幽冥最深處的、無比“嫣然”的微笑。
李秀才臉上的幸福笑容瞬間凝固。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無法理解的荒謬而放大到極限,倒映著那具穿著嫁衣、對他“微笑”的森森白骨。
“呃……啊……”
一聲極其短促、如同喉嚨被捏碎般的、不成調的氣音,從他大張的嘴裏擠出。那是意識徹底崩壞前,唯一能發出的、最後的絕望顫音。
隨即,粘稠的灰氣如同貪婪的毒蛇,猛地纏上了他的身體。李秀才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熄滅,身體如同被放了氣的皮囊,在灰氣的纏繞下迅速幹癟、枯萎……最終,他也成為這無聲喜堂裏,又一具倒下的、穿著新郎喜服的幹屍。
血紅的轎簾無聲落下。
花轎內,那具穿著鳳冠霞帔的骷髏,下頜骨再次無聲地開合了一下,仿佛在咀嚼著剛剛吞噬的鮮活陽氣,空洞的眼窩深處,似乎閃過一絲更加幽深的、滿足的灰紫色光芒。
幽冥幕布上,這支由紙人、屍傀、白骨新娘組成的迎親隊伍,再次吹奏起那詭異無聲的嗩呐鑼鼓,調轉方向,抬著那頂吸飽了陽氣的血紅花轎,穿過李家滿地的幹屍,穿過宛丘城死寂的街道,朝著下一個被丹藥打開的陰陽縫隙、下一個被絕望和貪婪蒙蔽的城鎮,無聲地駛去。
留下的,隻有一城三十萬無聲枯萎的男子,和一地冰冷的、穿著各色衣袍的幹屍。
蘇半夏的識海感應,在宛丘城那場無聲的、慘絕人寰的屠殺達到高潮時,如同被最鋒利的冰錐狠狠貫穿,痛得她幾乎魂飛魄散!她“看”到了那頂血紅花轎如同瘟疫之源在城池間穿梭,“看”到了無數青壯男子在灰氣纏繞下化作幹屍的瞬間,“看”到了李家喜堂內那穿著嫁衣的骷髏對新郎露出的“嫣然”一笑……那畫麵帶來的衝擊,遠超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從她口中狂噴而出,在冰冷的地麵上濺開一片刺目的猩紅。眼前金星亂冒,耳中嗡鳴不止,識海如同被投入了滾油,劇痛讓她蜷縮起身體,指甲深深摳進地麵堅硬的石板縫隙裏,留下十道帶血的抓痕。
強行建立的神識連接被巨大的痛苦和反噬強行切斷。覆蓋在現實之上的那層幽冥幕布瞬間在她眼中消失,亡魂的魅影、穿梭的花轎、無聲的殺戮……一切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丹房內恢複了死寂和破敗。
隻有她粗重痛苦的喘息聲,在空曠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冰冷的貼在皮膚上,讓她止不住地顫抖。那粒灰紫色的丹藥帶來的陰寒之力,此刻如同跗骨之蛆,在她經脈中瘋狂流竄、啃噬,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冰痛。
贖罪?她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笑容。多麽天真!多麽愚蠢!她以為自己是在開閘泄洪,卻親手放出了吞噬一切的幽冥惡獸!三十萬條活生生的性命!三十萬具被抽幹陽氣的幹屍!這個數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靈魂上,燙出焦黑的、永遠無法愈合的烙印!
她掙紮著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望向丹爐。爐底,還靜靜躺著幾十粒她耗盡心力、耗盡藥靈本源煉製出來的灰紫色丹丸。它們散發著陰柔而誘人的微光,如同惡魔低語,誘惑著下一個絕望的“李秀才”。
不!絕不能再讓這禍害留存於世!
一股毀滅的衝動湧上心頭。蘇半夏猛地撲向丹爐,伸出顫抖的、沾滿自己鮮血的手,就要將那剩餘的丹藥徹底毀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丹丸的刹那——
“啪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體,毫無征兆地滴落在她伸出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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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半夏的動作猛地僵住。
她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頭。
丹房那低矮、布滿煙塵蛛網的穹頂上,不知何時,竟滲透出一片詭異的、不斷擴大的暗紅色濕痕!濕痕的中心,正緩緩凝聚、拉長……一滴新的、散發著濃鬱血腥和淡淡甜香的暗紅色液體,在尖端顫巍巍地晃動著,眼看就要再次滴落!
這……這根本不是水!這是……血!
一股前所未有的、比幽冥公主的怨念更加陰冷、更加深邃、更加浩瀚無邊的恐怖氣息,如同無形的冰山,驟然降臨!瞬間壓得蘇半夏匍匐在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那氣息冰冷、死寂、帶著一種俯瞰螻蟻、漠視生死的絕對意誌!
天道!這是天道的注視!是輪回法則被大規模擾亂、被強行“盜竊”陰陽秩序後,引來的至高存在的……反噬!
那滴懸在頭頂的、不斷凝聚的暗紅血滴,仿佛就是天道裁決的具現!是清算的序章!
蘇半夏的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縮成了針尖。她終於明白了那藥典殘篇上被汙血覆蓋的禁忌警告意味著什麽。她以為自己是在竊取陰陽,實際上,是在盜竊天道循環中早已標定歸屬的“贓物”!而贓物的主人,此刻,降臨了!
所謂輪回,不過是天道循環的贓物! 這冰冷的認知,此刻帶著淋漓的鮮血和無盡的絕望,再次狠狠砸進她的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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