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冰燼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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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
    不是刀砍斧劈的銳痛,也不是寒毒蝕骨的冰痛。是鈍的,沉的,仿佛整個靈魂被浸在粘稠的、不斷凝固的鉛液裏,每一次試圖掙紮,都帶來更深更絕望的窒息感。蘇半夏蜷縮在丹房冰冷的地麵上,暗黃的孟婆淚雨早已停歇,隻在她身上、發間留下粘膩冰冷的痕跡,散發著忘川河特有的、混合著腐朽與虛幻甘甜的怪異氣息。
    她不敢動。
    指尖殘留著齊不語最後抓住她手腕時的力道,滾燙而決絕,如同燒紅的烙鐵,印在冰冷的皮膚上。他嘶吼著那句“洗淨詛咒的代價,是弄髒靈魂!”的冰冷嘲諷,帶著右眼裂開、淡金色光點逸散的慘烈景象,一遍遍在她識海裏回放,碾過她早已麻木的神經。
    窗外,灰白褪色的世界依舊死寂。但宛丘城方向,那微弱卻真實存在的、三十萬被強行“重啟”的生命散發出的混亂生機,如同無數細小的針,持續不斷地刺著她枯竭的藥靈本源。她能“感覺”到李秀才空洞的茫然,能“感覺”到那個抱著嬰兒的婦人柳鶯兒?替身新娘?)無聲流淌的血淚,能“感覺”到整個城池彌漫的那種被掏空了靈魂核心、隻剩下軀殼運轉的詭異“活”氣。
    贖罪?她扯了扯幹裂出血的嘴角,嚐到鐵鏽般的腥味。她隻是用另一種更徹底的掠奪,覆蓋了幽冥公主的掠奪。天道循環的贓物,終究落回了天道循環的磨盤裏,隻不過換了個更精致的碾碎方式。
    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她搖搖欲墜的意識堤壩。沉下去吧,就這樣沉入黑暗,或許……才是真正的解脫。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滑入深淵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悸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在她枯竭的識海深處蕩開漣漪!
    不是來自宛丘城那些空洞的生機。
    是……齊不語!
    那悸動極其短暫,一閃而逝,卻帶著一種熟悉的、屬於他竊道術的獨特法則波動,以及一種……深陷泥沼、被無形之物瘋狂拖拽的、令人心悸的沉淪感!
    蘇半夏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猛地掙紮著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虛空中的某個方向——那是幽冥深處!是忘川濁流的方向!更是……那頂穿梭於幽冥幕布、收割了三十萬陽氣的血紅花轎最後消失的方位!
    齊不語!他做了什麽?!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噬咬住她的心髒!他一定是循著那些受害者體內殘留的、被孟婆淚洗刷後變得極其微弱卻依舊頑固的冥契烙印,反向追蹤,直接潛入了幽冥公主的夢境!他要斬草除根,在契約的源頭解決問題!
    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剛從輪回閘門口剜肉歸來,右眼瀕臨崩潰,還敢闖入幽冥公主那種積年老鬼的主場夢境?!
    “不……”一聲嘶啞破碎的氣音從她喉嚨擠出。她掙紮著想爬起來,想催動藥靈感應他的位置,但身體如同被拆散的破舊木偶,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枯竭的經脈空空蕩蕩,隻有孟婆淚殘留的陰寒在肆虐。識海劇痛如同針紮,每一次試圖凝聚神識都帶來撕裂般的眩暈。
    絕望再次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他……在……下……麵……”
    一個冰冷、沙啞,如同兩塊生鏽鐵片摩擦的聲音,突兀地在死寂的丹房中響起。
    蘇半夏猛地一顫,循聲望去。
    丹房門口,不知何時,靜靜佇立著一個白色的身影。
    冷月。
    她站在那裏,如同萬載不化的寒冰雕琢而成。素白的衣裙沾染著早已幹涸的暗紅血跡天兵的血?還是她自己的?)和焦黑的灼痕,左臂依舊不自然地垂著,肩胛處那道深可見骨的焦黑傷口邊緣,凝結著冰晶。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沒有一絲血色,連嘴唇都泛著青灰。唯有那雙眼睛,依舊冷冽如寒潭,深不見底,此刻卻翻滾著比忘川濁流更洶湧的暗潮。
    她的目光沒有看蘇半夏,而是穿透了丹房殘破的牆壁,死死鎖定了幽冥深處的某個方位。右手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腰間那柄通體晶瑩的冰劍劍柄,劍身微微震顫,發出低不可聞的嗡鳴,仿佛在回應著主人翻騰的殺意。
    “下麵?”蘇半夏嘶啞地問,心髒狂跳,“幽冥公主的……夢境?”
    冷月沒有回答。她緩緩抬起右手,指尖縈繞起一縷極淡的、跳躍不定的蒼白冰焰。冰焰在她指尖無聲地燃燒著,焰心深處,卻詭異地浮現出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琥珀色的光點!
    那光點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每一次閃爍都帶著一種被巨大力量撕扯、吞噬的痛苦掙紮感!正是齊不語殘留在她體內或許是那次渡氣之吻?)的一縷微不可查的神識烙印!此刻,這烙印正瘋狂示警,傳遞著主人深陷噩夢、神識飛速流逝的恐怖信號!
    “他撐不住。”冷月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冰冷得如同極地的寒風,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判定,“幽冥公主的夢,是她的神國。他在裏麵……會被磨成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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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半夏的心瞬間沉入穀底。連冷月都如此斷言……
    “我去。”冷月收回指尖的冰焰,那縷微弱的琥珀色光點隨之隱沒。她轉身,沒有任何猶豫,一步踏向丹房外那灰白褪色、死寂無聲的世界。
    “你去?怎麽去?!”蘇半夏用盡力氣嘶喊,喉嚨裏湧上腥甜,“那是她的夢境!是她的規則領域!你的劍再利,能斬開夢境的壁壘嗎?強行闖入,隻會被她的夢魘同化吞噬!你會和他一起陷在裏麵!”
    冷月離去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隻有冰冷的話語隨風飄回:
    “那就……用她的規則。”
    “孟婆湯……還有嗎?”
    孟婆湯?!蘇半夏如遭雷擊!她瞬間明白了冷月要做什麽!一個比齊不語潛入夢境更加瘋狂、更加決絕的計劃!
    “不!冷月!你不能!”蘇半夏掙紮著向前爬去,指甲在冰冷的地麵上刮出刺耳的聲音,“喝了那東西,你會忘記一切!忘記你自己!忘記他!那比死更可怕!”
    冷月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丹房門口,隻有最後一句冰冷到極致、卻又仿佛燃燒著某種東西的話語,清晰地傳入蘇半夏耳中:
    “忘了……才能進去。”
    “最堅固的盾……是空無一物。”
    幽冥深處,亡者國度。
    這裏沒有天空,沒有大地,隻有永恒翻滾、粘稠得如同實質的灰霧。灰霧深處,無數難以名狀的巨大陰影緩慢地蠕動、溶解,發出低沉、永無止境的痛苦呻吟。這裏是意識的墳場,是執念的泥潭。
    而在灰霧的核心,懸浮著一座無法用常理形容的“島嶼”。
    它並非由岩石泥土構成,而是由無數凝固的、扭曲的夢境碎片強行粘合而成。碎片中,充斥著重複上演的片段:破碎的喜堂,散落的森森白骨,熄滅的紅燭,還有無數張驚恐絕望、無聲呐喊的麵孔……三十萬受害者的死亡瞬間,被永恒地禁錮、重放,成為這座島嶼最基礎也最恐怖的“建材”。
    島嶼的中心,矗立著一座龐大、扭曲、由暗紅色血肉和慘白骨殖堆砌而成的宮殿——幽冥公主的噩夢神國。
    宮殿最深處,一間完全由巨大、緩慢搏動的猩紅肉壁構成的寢宮內。
    沒有床榻,隻有一具端坐在巨大白骨王座上的、披著華麗鳳冠霞帔的森白骷髏。骷髏空洞的眼窩深處,兩團灰紫色的、如同活物般不斷翻騰扭曲的魂火,散發出陰冷、怨毒、又帶著一絲病態滿足的意誌。它纖細的指骨,正優雅地搭在王座扶手上鑲嵌的一顆拳頭大小、不斷散發出琥珀色微光、內部卻仿佛有流沙在飛速流逝的晶體球上。
    晶體球內,映照出的並非宮殿景象,而是一個無限循環的、令人窒息的噩夢牢籠:
    場景永遠是那頂巨大的、血紅色的花轎內部。空間扭曲而壓抑,四壁流淌著粘稠的、如同鮮血般的暗紅色液體。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甜腥與腐朽混合的死亡氣息。
    齊不語被困在其中。
    他不再是那個狂悖不羈的竊道者。此刻的他,狼狽到了極點。破爛的青衫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得如同碎布條,裸露的皮膚上布滿青紫色的淤痕和詭異的抓傷。右眼那道黑色的裂痕擴大了許多,淡金色的光點如同細沙般,正從裂痕中源源不斷地被抽離、逸散,匯入花轎四周流淌的暗紅液體中。他琥珀色的右眼黯淡無光,瞳孔深處充滿了極致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掙紮。
    他每一次嚐試凝聚竊道法則之力,試圖撕裂這噩夢空間。但無形的夢魘規則如同最堅韌的蛛網,瞬間將他剛凝聚的力量瓦解、吞噬!反而加速了他神識的流逝!
    更可怕的是,這個噩夢牢籠的核心儀式,在永無止境地重複上演:
    “一拜天地——!”
    一個尖細、扭曲、充滿惡意的聲音直接作用於靈魂)在花轎內回蕩。
    齊不語的身體便不受控製地、如同提線木偶般猛地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粘膩的“地麵”上!
    “二拜高堂——!”
    無形的巨力再次操控著他,朝著花轎內壁上一幅扭曲蠕動的、由無數痛苦亡魂麵孔組成的“高堂”畫像,再次狠狠叩首!
    “夫妻對拜——!”
    他的身體被強行扭轉,麵朝著花轎中央。那裏,垂落的血紅轎簾無聲掀起,那具披著華美嫁衣的森白骷髏,正端坐在一張同樣由白骨雕成的椅子上,空洞的眼窩“注視”著他,下頜骨無聲地開合著。
    每一次“對拜”,齊不語都感覺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吸力,從骷髏身上傳來,瘋狂地抽取著他殘存的神識和生命力!他右眼裂痕中逸散的光點速度驟然加快!每一次叩首,都像是將他往徹底湮滅的深淵推進一步!
    “呃啊——!”在又一次被強行按著頭顱,即將與那具骷髏完成“對拜”的瞬間,齊不語喉嚨裏發出困獸般的、無聲的咆哮。他右眼猛地爆發出最後一點掙紮的琥珀光芒,試圖再次凝聚竊道術!
    “哼……”
    一聲冰冷、帶著嘲弄的意念輕哼,直接響徹在他即將崩潰的識海。來自白骨王座上那兩團灰紫色的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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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花轎內的夢魘規則瞬間加劇!無形的蛛網驟然收緊!齊不語右眼最後一點掙紮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噗地一聲徹底熄滅!那道裂痕如同決堤的缺口,淡金色的神識光點如同開閘的洪水,瘋狂傾瀉而出!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神瞬間變得空洞、渙散,如同被徹底抽走了靈魂的軀殼,軟軟地跪伏在骷髏麵前,隻剩下最後一點維持著跪拜姿態的本能。
    “送入……洞房……”
    那尖細扭曲的聲音帶著殘忍的滿足感,再次響起。
    白骨王座上,幽冥公主的骷髏下頜骨無聲地向上彎起,露出一個更加“嫣然”、更加驚悚的微笑。它搭在晶體球上的指骨微微收緊,似乎準備徹底捏碎這顆即將流幹最後一粒“沙”的琥珀囚籠。
    就在此刻——
    嗤啦!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清晰的撕裂聲,如同鋒利的薄冰割開了厚重的絨布,突兀地在猩紅肉壁構成的寢宮內響起!
    幽冥公主骷髏頭顱猛地轉向撕裂聲傳來的方向!灰紫色的魂火劇烈地跳動了一下,顯示出其意誌的驚怒!
    寢宮一側那不斷搏動的猩紅肉壁上,赫然出現了一道筆直的、散發著森然寒氣的裂口!裂口邊緣覆蓋著厚厚的冰霜,正不斷向周圍蔓延,發出細微的哢嚓聲。
    裂口之外,並非翻滾的灰霧,而是忘川河那渾濁、粘稠、死寂的暗黃濁流!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破開水麵的冰錐,從那道寒氣森森的裂口中,一步踏入了這由血肉與噩夢構築的寢宮!
    冷月!
    她周身籠罩著一層稀薄卻異常堅韌的蒼白冰焰,如同最純淨的極地寒流,將寢宮內彌漫的、帶著甜腥腐朽的汙濁氣息隔絕在外。冰焰跳躍著,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她的眼神……極其古怪。
    沒有慣有的冰冷殺意,沒有憤怒,沒有焦急,甚至連一絲情緒的波動都看不到。那雙曾經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如同被最純淨的萬年玄冰徹底覆蓋,空洞、澄澈、倒映著眼前猩紅的肉壁、白骨的王座、以及王座上那具披著嫁衣的骷髏,卻沒有任何屬於“認知”的光彩。仿佛她看到的隻是一些毫無意義的色塊和線條。
    她像一具精致的人偶,又像一把剛剛出鞘、尚未沾染任何意念的冰劍。
    “闖入者……死!”
    幽冥公主的意誌如同冰冷的鋼針,帶著被冒犯的滔天怒意,瞬間刺向冷月!無形的夢魘規則化作無數扭曲、尖叫的怨靈虛影,裹挾著寢宮肉壁分泌出的、足以腐蝕靈魂的暗紅粘液,如同決堤的血色洪流,朝著門口那道白色的身影瘋狂撲去!
    任何闖入者,都將被拖入這血肉宮殿的噩夢,成為新的養料!
    麵對這足以讓任何修士瞬間沉淪的恐怖攻擊,冷月空洞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她甚至沒有去看那些撲來的怨靈和粘液。
    她隻是……向前走了一步。
    嗡!
    那些尖叫撲來的怨靈虛影,在觸及她周身那層蒼白冰焰的瞬間,如同陽光下的冰雪,無聲無息地消融、湮滅!那足以腐蝕靈魂的暗紅粘液,潑灑在冰焰之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騰起腥臭的白煙,卻無法侵入分毫!
    她的冰焰,仿佛擁有一種絕對的“潔淨”屬性,排斥一切外來的、汙濁的意念和能量!
    夢魘規則?怨靈衝擊?這些需要依附於意識、恐懼、記憶才能生效的攻擊,在她那雙空無一物的眼眸和純淨到極致的冰焰麵前,如同撞上了絕對光滑的鏡麵,毫無著力之處!它們隻能徒勞地衝擊、消融,卻無法在她“空白”的意識和“潔淨”的防禦上留下絲毫痕跡!
    幽冥公主灰紫色的魂火劇烈地跳動起來,顯示出意誌的驚疑和不解。它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存在!沒有記憶?沒有情感?沒有恐懼?這怎麽可能?!這違背了夢魘最基本的規則!
    冷月無視了所有的攻擊,空洞的目光穿透了尖叫的怨靈和腐蝕的粘液,筆直地落在了寢宮最深處——那具端坐在白骨王座上、披著鳳冠霞帔的骷髏,以及骷髏指骨下那顆散發著微弱琥珀光芒、內部流沙即將枯竭的晶體球!
    目標明確。毫無雜念。
    她再次向前踏出一步。腳下凝結出晶瑩的冰蓮,托著她無視粘稠的地麵,無視翻騰的夢魘攻擊,如同在汙濁的血池中開辟出一條純淨的冰之小徑,朝著王座的方向,堅定不移地走去。
    “螻蟻……安敢?!”
    幽冥公主徹底暴怒!整個血肉寢宮瘋狂地蠕動起來!猩紅的肉壁上猛地睜開無數隻布滿血絲、充滿惡毒詛咒的眼珠!所有眼珠同時鎖定冷月,射出無數道灰紫色的、蘊含著腐朽與沉淪法則的光束!這是它神國核心的力量!足以直接汙染、瓦解任何闖入者的靈魂本源!
    同時,那具披著嫁衣的骷髏猛地從王座上站起!骨架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它張開森白的指骨,五根指尖瞬間凝聚出五顆滴溜溜旋轉的、由純粹怨念和幽冥死氣壓縮而成的灰紫色能量球!球體內部,無數痛苦掙紮的亡魂麵孔在無聲尖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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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
    骷髏下頜骨無聲開合,五顆怨念能量球如同五顆來自幽冥的流星,撕裂空氣雖然這裏沒有空氣),帶著滅絕一切的恐怖威勢,後發先至,超越了所有詛咒光束,狠狠砸向冷月!
    這一次的攻擊,不再是夢魘層麵的精神侵蝕,而是直接作用於現實夢境神國的現實)的毀滅性能量!是幽冥公主本體力量的傾瀉!
    麵對這足以將一座山峰瞬間化為死地的恐怖攻擊,冷月空洞的眼中,依舊沒有任何波瀾。她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禦或閃避的動作。
    她隻是……抬起了右手。
    手中那柄通體晶瑩的冰劍,此刻不再是純淨的冰藍。劍身內部,流淌著一縷縷渾濁的、暗黃色的奇異液體——那是她強行闖入忘川、撕裂輪回閘門殘影時,沾染的、未被完全消化的孟婆湯殘渣!
    就在五顆怨念能量球即將臨身的刹那——
    冷月將手中流淌著孟婆殘湯的冰劍,猛地……插向自己的胸膛!
    噗嗤!
    沒有鮮血飛濺。
    冰劍如同刺入水中,毫無阻礙地沒入了她的心口!劍身中蘊含的那些渾濁的暗黃色液體,瞬間被她的身體吸收、激發!
    嗡!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極致遺忘與極致純淨的奇異氣息,猛地從冷月體內爆發開來!以她為中心,一圈肉眼可見的、半透明的暗黃色漣漪轟然擴散!
    漣漪所過之處,空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那無數道激射而來的灰紫色詛咒光束,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歎息之牆,瞬間凝固在半空,光束中蘊含的惡毒詛咒意念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迅速消散!
    那五顆蘊含著恐怖毀滅力量的怨念能量球,在觸及漣漪的瞬間,如同投入滾燙鐵水的雪球,無聲無息地消融、湮滅!內部的亡魂尖嘯戛然而止!
    就連整個瘋狂蠕動的血肉寢宮,也在漣漪掃過的刹那,猛地僵直!肉壁上那些充滿惡毒的眼睛,如同被瞬間凍結,失去了所有神采!
    遺忘!絕對的遺忘!孟婆殘湯的力量被冰劍和冷月空白的意識徹底激發,形成了一片絕對的“遺忘領域”!在這領域內,一切基於記憶、情感、認知的法則和能量,都被強行“遺忘”了存在的意義!失去了力量的根源!
    幽冥公主骷髏身軀劇烈地一震!空洞眼窩中那兩團灰紫色的魂火瘋狂搖曳、明滅,顯示出其意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它感覺到自己與這片神國的聯係被強行削弱!它積攢了無數歲月的怨念之力,在觸及那片暗黃漣漪時,如同無根之水,迅速流失!
    “不……可……能!”
    它的意誌發出無聲的、充滿驚駭與暴怒的咆哮。它猛地抬起森白的臂骨,五指成爪,抓向那顆禁錮著齊不語的琥珀晶體球!它要立刻捏碎這個禍患的源頭!
    然而,就在它指骨即將觸及晶體球的刹那——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破開了凝固的空間,穿過了那層暗黃色的遺忘漣漪,出現在了白骨王座之前!
    是冷月!
    她的胸口,還插著那柄流淌著孟婆殘湯的冰劍。劍身周圍,沒有傷口,隻有一片不斷擴散的、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的暗黃色暈染痕跡,正迅速侵蝕著她素白的衣衫,也侵蝕著她身體的存在感,仿佛要將她一同“遺忘”。
    但她空洞的眼中,依舊隻有那個目標——王座前那顆即將流幹的琥珀晶體球!
    她無視了近在咫尺、散發著滔天怨毒的幽冥公主骷髏。她甚至無視了自己正在被孟婆殘湯力量反噬、身體逐漸變得虛幻透明的危機。
    她隻是伸出了左手。
    那隻手,同樣開始變得有些透明,指尖縈繞的蒼白冰焰也微弱了許多。但這隻手,卻帶著一種穿透了時空、無視了一切阻礙的決絕,精準地、輕輕地……
    搭在了那顆禁錮著齊不語最後一點神識的琥珀晶體球上。
    入手冰涼。球體內部,那代表著齊不語的、即將徹底枯竭的流沙,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幽冥公主的骷髏指骨,帶著撕裂空間的怨念力量,狠狠抓下,卻抓了個空!冷月的手和那顆晶體球,在它指骨落下的瞬間,仿佛被某種遺忘的法則庇護,短暫地“消失”在了它的感知中!
    “滾!”
    骷髏下頜骨無聲地張開到極限,一股混合著極致怨毒與腐朽法則的灰紫色衝擊波,如同毀滅的洪流,近距離朝著冷月和她手中的晶體球瘋狂噴湧而出!這是它最後的、也是最本源的殺招!
    如此近的距離,如此狂暴的力量!即便有遺忘領域削弱,也足以將任何存在徹底湮滅!
    冷月空洞的眼眸,倒映著那毀滅性的灰紫色洪流。她沒有閃避,也無力閃避。她隻是做了一個極其簡單的動作。
    她將那顆琥珀色的晶體球,輕輕地、緊緊地,按在了自己插著冰劍的胸口——那片正在被暗黃色孟婆殘湯侵蝕、變得虛幻的地方。
    用自己正在消散的、被遺忘之力包裹的“空白”身軀,作為最後的屏障,護住了那顆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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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灰紫色的毀滅洪流狠狠撞在了冷月虛幻的軀體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隻有一種如同沸湯潑雪的劇烈消融聲!
    冷月身體表麵的蒼白冰焰瘋狂閃爍、明滅,與灰紫色洪流激烈地相互湮滅!她虛幻的身體劇烈地波動起來,如同信號不良的影像,變得更加透明!插在心口的冰劍劇烈震顫,劍身中殘留的暗黃色孟婆殘湯加速注入她的身體,對抗著毀滅力量的侵蝕!
    她像一道即將被狂風吹散的薄霧,卻死死地釘在原地,一步不退!空洞的眼神依舊死死“鎖定”著懷中那顆被護住的琥珀晶體球,仿佛那是她存在的唯一意義!
    嗤嗤嗤——!
    劇烈的湮滅持續著。冷月虛幻的身影越來越淡,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消散在灰紫色的洪流中。她胸口那片暗黃色的侵蝕痕跡,也因為承受了過多的衝擊而加速擴散,幾乎蔓延到了她的脖頸!
    幽冥公主骷髏眼窩中的灰紫色魂火瘋狂跳動,帶著殘忍的快意。它看到了勝利!這個古怪的闖入者,馬上就要被徹底抹去!
    然而,就在冷月的身體即將徹底被灰紫色洪流吞沒、被孟婆殘湯遺忘的臨界點——
    她懷中那顆被緊緊護住的琥珀晶體球,內部那幾乎枯竭的流沙,在接觸到她胸口那片不斷擴散的暗黃色孟婆殘湯力量的瞬間,猛地爆發出一點微弱卻極其頑強的、屬於齊不語的意識火花!
    這點火花,如同投入油庫的火星,瞬間引燃了冷月體內那即將被遺忘之力徹底覆蓋的、最深處的一點東西——
    不是記憶,不是情感。
    是烙印!是本能!是無數次並肩作戰、生死與共刻入靈魂深處的、守護他的絕對本能!
    “呃……啊——!”
    一聲仿佛來自靈魂本源深處、被遺忘之力扭曲得不成調的嘶吼,猛地從冷月虛幻的口中擠出!
    她那雙空洞的、如同玄冰覆蓋的眼眸深處,一點被遺忘之力掩埋至深的、屬於“冷月”的、冰冷的、決絕的意誌之光,如同刺破永夜的最後寒星,轟然炸亮!
    伴隨著這聲嘶吼,她右手猛地握住了插在胸口的冰劍劍柄!
    不是拔出!
    而是……狠狠地向內一送!
    噗!
    冰劍徹底穿透了她虛幻的胸膛!劍尖從她背後透出!劍身內最後殘存的、粘稠渾濁的暗黃色孟婆殘湯,連同她體內被點燃的那點守護本能,被這一送之力徹底引爆!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極致遺忘與極致守護的、自毀般的狂暴力量,以冷月為中心,如同超新星爆發般轟然炸開!
    純淨的蒼白冰焰!渾濁的暗黃湯液!守護的決絕意誌!遺忘的空白領域!四種截然不同、甚至相互衝突的力量,在她這自我獻祭般的引爆下,強行融合、坍縮、然後……毀滅性地釋放!
    一圈無法用顏色定義的、半透明的毀滅衝擊波,瞬間掃過整個血肉寢宮!
    所過之處,一切皆化為最原始的虛無!
    幽冥公主噴出的灰紫色毀滅洪流,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間被衝擊波碾碎、湮滅!
    它那具披著鳳冠霞帔的森白骨架,在觸及衝擊波的刹那,如同被投入了粉碎機,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的碎裂聲!堅固的骨骼寸寸崩解!華麗的嫁衣化作飛灰!眼窩中那兩團灰紫色的魂火發出無聲的、淒厲到極致的尖嘯,瘋狂搖曳、明滅,最終如同被狂風吹熄的燭火,噗地一聲……徹底熄滅!
    轟隆隆——!
    整個由噩夢碎片粘合而成的血肉宮殿,連同其下那座亡者島嶼,在這股自毀性的、融合了遺忘與守護的毀滅衝擊下,如同沙堡般開始劇烈地崩塌、瓦解!凝固的夢境碎片分崩離析,無數亡魂的哀嚎瞬間被湮滅的寂靜吞噬!
    爆炸的核心。
    冷月虛幻的身影如同被徹底打碎的鏡中倒影,在爆發的白光中寸寸碎裂、消散。她最後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毀滅的光焰,落向了懷中那顆琥珀色的晶體球。
    球體在狂暴的衝擊中劇烈震顫,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但內部那點即將枯竭的流沙,卻在這毀滅性的守護力量庇護下,頑強的……保存了下來。
    當白光散盡。
    幽冥深處,隻剩下翻滾的灰霧,以及灰霧中漂浮著的、那座巨大噩夢島嶼徹底崩塌後殘留的、如同宇宙塵埃般的細微碎屑。
    一道極其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琥珀色流光,如同迷途的螢火,從爆炸的中心艱難地掙脫出來,在濃稠的灰霧中搖搖晃晃地穿梭,朝著忘川河的方向,朝著人間界……極其緩慢地、掙紮著飛去。
    流光的後方,爆炸的餘波在灰霧中緩緩平息。一片由純粹冰晶凝結而成的、巴掌大小、形狀不規則的碎片,在虛空中無聲地懸浮、旋轉。碎片晶瑩剔透,內部卻殘留著一絲絲極其微弱的、渾濁的暗黃色痕跡,仿佛凍結的淚滴。
    碎片光滑的表麵,倒映著灰霧的混沌,也倒映著那道掙紮遠去的琥珀色流光。
    沒有意識,沒有記憶,隻有一片冰冷的、絕對的空白。
    最堅固的盾,是自願舍棄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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