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罪贖燼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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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死寂。
    倒懸昆侖的青銅平台,如同宇宙墳場中一塊被遺忘的碑。空氣凝固著劫雷肆虐後的焦糊與金屬鏽蝕的腥氣,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肺腑深處撕裂的痛。齊不語跪在冰冷堅硬的青銅地麵上,斷劍深深嵌入身側的陣紋縫隙,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殘軀。
    他仰著頭,僅存的左眼瞳孔徹底凝固,如同兩顆蒙塵的灰色玻璃珠,死死倒映著天穹上那道正緩緩彌合的巨大空間裂口。裂口邊緣,仍有細碎的紫色電蛇不甘地扭動、湮滅,如同垂死毒蛇吐出的最後信子。那紫黑色的、毀滅的光痕,深深烙在他視網膜上,也烙在他瀕臨破碎的靈魂最深處。
    裂口之下,雲夢城劫後餘生的喧囂聲浪,穿透稀薄的時空壁壘,如同隔世的潮水,隱隱約約地湧來。慶幸的哭喊,尋找親人的呼喚,劫後餘生的茫然低語……這些屬於生者的聲音,此刻卻像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著他早已麻木的神經。
    他“看”不到那座城,卻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那片僥幸逃過滅頂之災的土地上,一個焦黑、破碎、如同被烈火焚燒後又投入冰水淬煉過的殘骸,正靜靜躺在某處廢墟之中。那是……蘇半夏最後存在的證明。
    煙花……
    她最後凝固在雷火中的那個“笑容”,那句破碎的囈語,如同魔咒般在他死寂的識海中反複回響,每一次都帶來更深更冷的絕望漩渦。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時喉嚨裏擠出的氣音,從他幹裂染血的唇間溢出。攥著斷劍的指節因用力而爆響,指甲深深摳進冰冷的青銅,留下十道帶血的凹痕。
    不!不能就這樣結束!
    一個念頭,如同在絕對零度中迸發的星火,帶著焚盡一切的瘋狂,瞬間點燃了他殘存的意識!剜鏈竊髓引來天罰,害她形神俱滅,這是他的罪!他的債!縱使天道不容,輪回不納,他也要……把她搶回來!
    怎麽搶?魂飛魄散,真靈湮滅!連輪回的資格都被劫雷徹底抹去!縱有起死回生的逆天神藥,又該向何處施救?
    痛!
    齊不語凝固的左眼瞳孔猛地一縮!一個冰冷、褻瀆、卻帶著一線瘋狂生機的念頭,如同毒蛇噬咬住他的心髒!
    他清晰地“記得”,當噬痛蠱的意念傳遞過來時,蘇半夏殘軀在億萬劫雷貫穿、灼燒、撕裂時爆發出的、那超越人類極限的恐怖痛楚!正是這極致的痛苦,如同最後的燈塔,在絕對的湮滅中,頑強地維係著她最後一點存在烙印!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雖微弱,卻未徹底熄滅!
    若能將這維係她存在的痛苦……剝離?轉移?或者……用更龐大的痛苦去喂養、去維係?
    一個源自竊道者本能的、褻瀆生靈的瘋狂計劃,在他瀕死的識海中瞬間成型!
    盜!盜取三界眾生之苦痛!以這億萬生靈的哀嚎為薪柴,煉成噬痛之蠱!以蠱為引,吞食她體內肆虐的劫雷餘燼,更將那維係她存在的痛苦烙印強行剝離、轉嫁於蠱!或許……或許能在那徹底的虛無中,為她搶回一線重塑真靈的渺茫機會!
    代價?盜取眾生痛覺,如同抽走江河之堤!無痛者,如同失去警報的機器,將在無聲無息中走向毀滅!此乃逆天絕戶之計,業障滔天!
    但此刻,業障於他,不過清風拂麵!
    “痛……給我……痛!!!”一聲無聲的、撕裂靈魂的咆哮在他識海炸響!他僅存的左眼瞬間被猩紅的血絲充滿!支撐身體的斷劍猛地拔出!染血的劍尖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狠狠刺向身下冰冷堅硬的青銅平台!
    劍尖並非刺向平台本身,而是……刺向那遍布平台、連接著倒懸昆侖山體的、無數道玄奧繁複的竊天陣紋!
    嗡——!!!
    斷劍刺入陣紋核心的刹那,整個青銅平台猛地一震!黯淡的陣紋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爆發出刺目欲盲的暗青色強光!光芒並非能量爆發,而是無數道扭曲、細密、帶著撕裂法則氣息的暗青色絲線,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從陣紋中瘋狂迸射而出!
    這些絲線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無視了物質的阻礙,瞬間穿透了冰冷的青銅平台,穿透了倒懸昆侖厚重的山體,如同億萬根貪婪的吸管,狠狠刺入了……那纏繞山體、禁錮著無數飛升者命髓的、巨大青銅鎖鏈的最深處!
    鎖鏈內部,那如同凝固岩漿般的暗紅命髓,在暗青色絲線刺入的瞬間,如同被投入了億萬顆燒紅的鋼針,劇烈地沸騰、翻滾起來!命髓中蘊含的、屬於億萬飛升者被禁錮、被消磨、被汲取前所承受的無盡痛苦與絕望,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怨魂被喚醒,發出無聲的、撕裂靈魂的尖嘯!
    但這還不夠!飛升者的痛苦雖磅礴,卻已凝固,如同陳年的血痂!
    齊不語要的,是新鮮的、沸騰的、屬於現世三界芸芸眾生正在承受的……活生生的痛苦!
    他攥著刺入陣紋的斷劍劍柄,僅存的左眼瞳孔深處,那點琥珀色的光陰蟬核心印記雖已黯淡)猛地炸亮!他如同一個最瘋狂的煉金術士,以自身殘軀為熔爐,以光陰蟬核心為引信,將竊天陣紋的法則絲線,強行……嫁接、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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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嗡!嗡!
    暗青色的法則絲線,在光陰蟬之力的催逼下,如同瘋狂生長的藤蔓,瞬間分叉、增殖!億萬道絲線穿透了倒懸昆侖的時空壁壘,無視了天界、人間、幽冥的阻隔,如同最精準的毒刺,瞬間刺入了三界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正在承受痛苦折磨的生靈的靈魂深處!
    人間界,雲夢城外百裏,斷龍穀戰場。
    殘陽如血,映照著屍山血海。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硝煙和內髒破裂的惡臭。廝殺聲、慘叫聲、兵刃碰撞聲早已停歇,隻剩下重傷者垂死的呻吟和野狗啃食屍體的嗚咽。
    一個須發皆白、左臂齊肩而斷的老兵,靠在一塊染血的巨石上。斷臂處草草包紮的布條早已被鮮血浸透、發黑,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牽扯著斷口處撕裂般的劇痛,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劇痛折磨得他意識模糊,冷汗混合著血汙從額頭滾滾而下。他渾濁的眼睛望著穀口的方向,那裏,最後一股負隅頑抗的敵軍正在集結,試圖突破封鎖。
    突然——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而霸道的意念,如同無形的鋼針,狠狠刺入了他因劇痛而瀕臨崩潰的識海!老兵布滿血絲的瞳孔驟然放大!臉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瞬間凝固!
    緊接著,一種極其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變化發生了!
    那如同跗骨之蛆、折磨了他一天一夜、幾乎要將他逼瘋的斷臂劇痛……消失了!
    不是減輕!是徹底的、絕對的……消失!
    仿佛那隻手臂從未被砍斷!仿佛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從未存在!一種難以言喻的輕鬆感,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連帶著意識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亢奮!
    他茫然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左肩,看著那依舊猙獰、翻卷著皮肉的斷口。傷口還在流血,肌肉還在無意識地抽搐,但他……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疼痛!隻有一種怪異的……麻木的輕鬆。
    “嗬……嗬嗬……”一聲如同破舊風箱抽動的、混合著茫然與一絲詭異興奮的怪笑,從他喉嚨裏擠出。他掙紮著,用僅存的右手拄著滿是豁口的長刀,竟奇跡般地……站了起來!斷臂的傷口隨著動作撕裂,鮮血汩汩湧出,染紅了腳下的土地,他卻渾然不覺!臉上甚至泛起一種病態的、近乎狂熱的紅暈!
    他渾濁的目光死死鎖定穀口那群集結的敵軍,尤其是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上、正揮舞戰刀呼喝的敵將!
    “狗賊……還我兄弟命來——!!!”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了狂暴殺意的咆哮,猛地從老兵口中爆發出來!他如同被注入了洪荒巨力的瘋獸,僅憑單臂,拖著那不斷湧血的殘軀,以超越常理的速度,朝著敵陣狂衝而去!斷臂的傷口在狂奔中被撕扯得更大,白骨隱約可見,鮮血在身後拖曳出一條刺目的紅毯,他卻毫無所覺!眼中隻有那個敵將的頭顱!
    敵陣瞬間大亂!弓箭手倉促放箭,羽箭呼嘯著射來!一支利箭穿透了老兵的大腿!他身體猛地一個趔趄,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那箭射中的不是自己的血肉!他狂吼著,速度不減反增,如同一頭發狂的犀牛,狠狠撞進了敵陣!
    刀光劍影瞬間將他淹沒!數把長矛刺穿了他的腹部!戰刀砍在了他的肩胛骨上!鮮血如同噴泉般湧出!但他臉上的狂熱笑容卻越發猙獰!他無視了所有加諸於身的致命創傷,僅存的右手長刀如同死神的鐮刀,瘋狂地劈砍!每一次揮刀都帶起一蓬血雨!他硬生生在密集的敵陣中殺開一條血路,衝到了那驚駭欲絕的敵將馬前!
    “死——!!!”老兵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染血的長刀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狠狠劈向敵將的脖頸!
    敵將慌忙舉刀格擋!
    鐺!金鐵交鳴!
    就在雙刀碰撞的瞬間,老兵眼中閃過一絲極致的瘋狂!他竟猛地鬆開握刀的手,任由敵將的刀鋒劃過他的胸膛,帶起一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同時,他那空蕩蕩、血肉模糊的左肩斷口,如同被操控的攻城錘,帶著淋漓的鮮血和白骨茬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捅進了敵將毫無防備的心窩!
    噗嗤——!!!
    溫熱的鮮血混合著心髒的碎塊,瞬間噴濺了老兵滿頭滿臉!
    敵將臉上的驚駭凝固,眼神迅速黯淡下去,身體軟軟地從馬背上栽落。
    老兵站在原地,胸膛巨大的傷口如同咧開的嘴巴,內髒隱約可見。左肩斷口處,森白的骨茬深深嵌在敵將破碎的心髒裏。他低頭看著自己造成的血腥景象,臉上那狂熱的笑容緩緩擴大,扭曲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隨即,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土地上。鮮血如同小溪般從他身上無數的傷口湧出,迅速匯聚成一灘不斷擴大的血泊。他臉上凝固著那抹扭曲的“痛快”笑容,眼神卻已徹底渙散。至死,他再未感受到一絲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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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懸昆侖平台。
    億萬道暗青色的法則絲線,如同貪婪的血管,瘋狂地汲取著從三界每一個痛苦生靈靈魂深處剝離出的、無形的“痛苦”本源!這些痛苦並非實體,卻在絲線中匯聚、凝結,化作一道道粘稠、猩紅、如同沸騰岩漿般的能量流,沿著絲線逆流而上,朝著平台中心的竊天陣紋瘋狂匯聚!
    陣紋核心,被斷劍刺入的位置,此刻已化作一個深不見底的、旋轉的暗青色漩渦!漩渦中心,無數道猩紅的痛苦能量流被強行壓縮、凝聚、糅合!發出令人牙酸的、如同億萬根骨骼被碾碎的恐怖聲響!
    漩渦深處,一點粘稠、猩紅、如同活物般不斷搏動的“核心”正在飛速成型!它散發出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混合著無盡哀嚎與絕望的貪婪氣息!
    噬痛蠱!以眾生苦痛為食糧的法則凶物!即將誕生!
    齊不語的身體因巨大的反噬而劇烈顫抖,支撐著斷劍的手臂皮膚寸寸龜裂,淡金色的本源光點混雜著猩紅的血絲從裂痕中瘋狂逸散!每一次呼吸都噴出血沫。但他僅存的左眼死死盯著漩渦中心那點搏動的猩紅核心,眼中隻剩下瘋狂的執念!
    快!再快一點!
    就在這時——
    一直靜立在旁、如同冰雕的冷月,胸口處那半顆嵌入她體內、散發著微弱靛青光芒的“藥靈之心”蘇半夏殘留),仿佛受到了噬痛蠱即將誕生的刺激,猛地跳動了一下!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屬於蘇半夏生命本源的悸動,如同風中殘燭,瞬間傳遞到齊不語瀕臨崩潰的識海!
    感應到了!她最後的存在烙印!
    “成——!!!”齊不語用盡靈魂的力量發出一聲無聲的嘶吼!攥著斷劍的右手猛地向下一壓!
    噗嗤!
    斷劍徹底沒入陣紋漩渦!
    嗡——!!!
    暗青色的漩渦瞬間坍縮!光芒斂去!一隻約莫拇指大小、通體猩紅、如同最純淨的紅寶石雕琢而成、卻布滿無數細密吸盤的怪異蠱蟲,靜靜地懸浮在陣紋核心之上!
    蠱蟲沒有眼睛,沒有口器,隻有身體中央一個不斷收縮、擴張的微小孔洞,散發出貪婪的吸力!它微微震顫著,發出一種無聲的、卻能直接作用於靈魂的、充滿饑餓的尖銳嘶鳴!
    噬痛蠱!成了!
    齊不語眼中爆發出最後的光芒!他染血的左手猛地伸出,五指成爪,不顧蠱蟲周身散發的恐怖吸力,狠狠抓向那隻猩紅的蠱蟲!
    入手滾燙!如同握住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一股混合著億萬生靈哀嚎的恐怖意念瞬間衝入他的識海,幾乎將他殘存的意識徹底衝垮!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崩裂出血!右手拔出斷劍,支撐著身體,踉蹌著衝向平台邊緣那葉殘破的扁舟!
    舟上,蘇半夏的殘軀依舊如同焦炭,靜靜地躺在冰冷的船板上。心口位置,那半顆嵌入冷月體內的藥靈之心似乎感應到了什麽,靛青的光芒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去!”齊不語染血的左手,死死攥著那隻不斷掙紮、嘶鳴的猩紅蠱蟲,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瘋狂,狠狠地……按向蘇半夏焦黑殘軀的心口位置——那半顆藥靈之心微弱感應的源頭!
    噗!
    蠱蟲觸碰到焦黑軀體的瞬間,如同水滴融入滾燙的沙地,毫無阻礙地……融了進去!
    緊接著——
    蘇半夏那如同焦炭般的殘軀,猛地劇烈一震!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猩紅與靛青的詭異光芒,瞬間從她心口爆發開來!光芒之中,無數道細小的、猩紅色的蠱蟲虛影瘋狂蠕動、鑽出,如同最貪婪的食屍鬼,撲向殘軀內部那些依舊在肆虐、跳躍的紫色劫雷餘燼!
    嗤嗤嗤——!!!
    如同滾油潑雪!猩紅的蠱蟲虛影瘋狂啃噬、吞噬著紫色的電蛇!每一次啃噬,都伴隨著細微的能量湮滅聲和蠱蟲滿足的嘶鳴!殘軀內部肆虐的劫雷餘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消散!
    然而,隨著劫雷被吞噬,一種更加詭異的變化發生了!
    蘇半夏那焦黑殘軀上,原本因劫雷灼燒而殘留的、代表極致痛苦的細微能量波動正是這痛苦維係著她最後的存在烙印),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正在飛速地……淡化、消失!
    噬痛蠱在吞噬劫雷的同時,也在本能地吞噬、剝離著維係她存在的最後痛苦烙印!如同在吸食她最後一點靈魂的燈油!
    “不!停下!!”齊不語發出絕望的嘶吼!他想阻止,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維係蘇半夏存在的最後一點微光,在蠱蟲貪婪的吞噬下,如同風中殘燭般……迅速熄滅!
    人間界,雲夢城邊緣,一處臨時搭建的簡陋產房。
    血腥氣混合著汗味彌漫在狹小的空間裏。油燈昏黃的光線搖曳著,映照著床上產婦因劇痛而扭曲、蒼白的臉。汗水浸透了她的頭發,黏在額頭上。她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喉嚨裏壓抑著破碎的呻吟。每一次宮縮帶來的撕裂般的劇痛,都讓她身體劇烈地痙攣,指甲深深摳進身下粗糙的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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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力!娘子!看到頭了!再使把勁啊!”滿頭大汗的接生婆焦急地催促著,雙手沾滿了粘液和血跡。
    突然——
    床上的產婦身體猛地一僵!臉上因極致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瞬間凝固!緊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詭異的平靜和輕鬆感,如同暖流般席卷了她的全身!
    那如同要將她整個人從中間劈開的、撕裂般的劇痛……消失了!
    絕對的、徹底的消失!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低頭看向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宮縮依舊在繼續,她能感覺到腹中胎兒在用力地向下頂撞,但……不痛了!一絲一毫的疼痛都沒有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愉悅,讓她蒼白的臉上緩緩綻放出一個柔和的笑容。她甚至輕輕地哼起了一首家鄉的、溫柔的歌謠,聲音雖然虛弱,卻充滿了平靜。
    “娘……娘子?”接生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婆婆,孩子……快出來了吧?”產婦轉過頭,對著接生婆露出一個近乎天真的微笑,仿佛隻是在談論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我不疼了……真好……”
    接生婆的目光猛地掃向產婦身下!隻見隨著宮縮的持續,大股大股暗紅色的血液,如同決堤的洪水,正毫無阻礙地從產道中洶湧而出!瞬間染紅了草席,漫過了接生婆的腳背,在地上迅速匯聚成一片不斷擴大的、粘稠的血泊!
    沒有痛苦!產婦的身體對如此恐怖的失血毫無反應!宮縮依舊在繼續,失血也在加劇!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如紙,眼神開始渙散,但臉上那抹平靜的微笑卻始終未曾消失!
    “血!止不住的血!!”接生婆發出驚恐欲絕的尖叫,手忙腳亂地試圖用布條堵住洶湧的血流,但一切都是徒勞!那鮮血如同開閘的洪水,源源不斷!
    產婦依舊輕輕地哼著歌謠,眼神迷離地望著昏暗的屋頂,仿佛沉浸在某種美好的幻境中。身下的血泊越來越大,漫過了接生婆的小腿,濃重的血腥味充斥了整個產房。
    “孩子……我的孩子……”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如同夢囈,“真好……不疼了……”
    歌聲戛然而止。
    她的頭無力地歪向一邊,臉上凝固著那抹平靜而詭異的微笑。渙散的瞳孔倒映著油燈昏黃的光暈,再也沒有任何焦距。身下的血泊,已是一片暗紅的湖泊。
    倒懸昆侖平台。
    噬痛蠱吞噬劫雷的速度越來越快,蘇半夏殘軀內最後一點維係存在的痛苦烙印也如同風中殘燭,即將徹底熄滅!
    齊不語絕望地跪倒在船邊,染血的雙手死死摳著冰冷的船板,指甲翻卷,鮮血淋漓。他僅存的左眼倒映著蘇半夏那正在失去最後一點“存在感”的殘軀,瞳孔深處是比幽冥更深沉的絕望。
    就在那點痛苦烙印即將徹底熄滅的臨界點——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而浩瀚的意誌,如同無形的冰山,瞬間降臨!源自倒懸昆侖山體深處,源自那扇緊閉的青銅巨門之後!
    這股意誌帶著一種被螻蟻反複褻瀆的極致憤怒!瞬間掃過整個平台!
    哢!哢!哢!
    齊不語右眼那血肉模糊的窟窿深處,粘稠蠕動的黑暗瞬間凝固、龜裂!如同被凍結的泥潭!他身體猛地一僵,噴出一口帶著黑色冰碴的汙血!
    而那隻正在瘋狂吞噬劫雷與痛苦烙印的噬痛蠱,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冰獄,猩紅的身體瞬間凝固!表麵浮現出無數道細密的黑色裂紋!吞噬的過程被強行……凍結!
    也就在這凍結的瞬間——
    蘇半夏殘軀心口位置,那半顆嵌入的、散發著微弱靛青光芒的藥靈之心,仿佛抓住了這千鈞一發的間隙,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
    嗡——!!!
    一股純粹、磅礴、蘊含著無盡生機的靛青色藥靈洪流,混合著一絲被噬痛蠱剝離、卻尚未被吞噬殆盡的、屬於蘇半夏最後痛苦烙印的猩紅微光,如同涅盤的鳳凰,從她焦黑的殘軀深處……轟然爆發!
    強光瞬間吞沒了猩紅的噬痛蠱,吞沒了船上的殘軀,也吞沒了跪倒在船邊的齊不語!
    光芒之中,那焦黑、破碎的殘骸,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的神跡,正發生著無法理解的變化!焦炭般的皮膚寸寸剝落,露出下方新生的、瑩潤如玉的肌膚!斷裂的骨骼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在靛青光流中重塑、接續!枯竭的經脈如同幹涸的河床被甘霖澆灌,重新流淌起生機!
    當強光緩緩散去。
    殘破的扁舟上,焦黑的殘骸已然消失。
    一個身影靜靜地躺在船板上。
    依舊是蘇半夏的容顏,卻仿佛被時光精心雕琢,褪去了所有塵垢與傷痕。肌膚瑩白勝雪,透著新生的光澤。烏黑的長發如瀑般散落,襯得那張臉愈發清麗絕倫。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她身上覆蓋著一層由靛青色藥靈光流自然凝結而成的、薄如蟬翼的素紗,勾勒出玲瓏有致的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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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依舊閉著雙眼,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均勻而綿長,如同沉入了一個寧靜悠長的夢境。心口位置,那半顆藥靈之心已完美融入,散發著溫潤的靛青色光暈。
    新生!以滔天業障與眾生苦痛為代價,強行逆轉生死規則的新生!
    齊不語癱倒在船邊,僅存的左眼死死盯著船板上那如同沉睡仙子般的身影,凝固的瞳孔劇烈顫抖著,幹裂的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衝擊和劫後餘生的狂喜,如同滔天巨浪,瞬間衝垮了他殘存的意識堤壩。
    就在這時——
    船板上,蘇半夏那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纖長手指,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那覆蓋著蝶翼般睫毛的眼瞼,極其緩慢地……向上掀開。
    一雙清澈如同山間清泉、卻又深邃如同夜空星辰的眼眸,緩緩顯露出來。眼眸深處,倒映著倒懸昆侖灰暗的天穹,倒映著平台上冰冷的青銅陣紋,也倒映著……船邊那個如同血人般、僅存左眼正死死盯著她、臉上凝固著極致狂喜與不可置信的……身影。
    她的眼神,帶著一種初生嬰兒般的純淨與茫然,仿佛剛剛從一場亙古的長眠中蘇醒,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陌生。
    她的目光,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落在了齊不語臉上。落在他僅存的、布滿血絲、凝固著狂喜的左眼上。
    那清澈的眼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般的漣漪。
    她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新生的笨拙,抬起了一隻瑩白如玉的手。指尖微微顫抖著,仿佛在適應這具軀殼。然後,那指尖帶著一絲初春嫩芽般的怯意和好奇,極其輕微地、輕輕地……觸碰到了齊不語染滿血汙、因狂喜而微微顫抖的臉頰。
    指尖溫涼如玉。
    觸碰的瞬間,齊不語殘破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最純淨的電流貫穿!僅存的左眼瞳孔瞬間放大,倒映著眼前這張純淨無瑕、卻又無比熟悉的臉龐。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唯有倒懸昆侖山體深處,那股冰冷的憤怒意誌,如同無形的風暴,在平台上方無聲地醞釀、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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