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無字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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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池的暗金水波早已平複,氤氳的草木清苦與光陰塵埃氣息沉澱下來,融入陋室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裏。蘇半夏枯槁的身體浸泡其中,如同沉入溫熱的琥珀。胸前的圖騰符印穩定搏動,七道劫力與那道新生的時光印痕流轉不息,貪婪地汲取著池中最後殘存的生機藥力。枯槁的肌膚下,幹涸的經絡被強行修複、充盈,如同久旱的河床重新迎來細流。然而,這具身體承載的,遠不止是藥力的滋養。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擂鼓。圖騰深處,那幾道融合了齊不語殘魂塵埃的暗金紋路,如同冰冷的鎖鏈,傳遞著沉重的守護餘韻。靈魂鏈接的深處,冷月那無聲的唇語烙印——“替我看看新世界的朝陽”——如同永不愈合的傷疤,在意識表層灼燒。而唇齒間,那混合著齊不語血腥苦澀、冷月清冽沉寂的氣息,仿佛從未散去,在每一次呼吸間縈繞,帶來一種血肉被強行糅合又撕裂的奇異鈍痛。那是三姓因果的交融,是犧牲烙下的沉重印記,沉甸甸地壓在複蘇的生機之上。
    她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底,那片被悲慟衝刷後的荒蕪死寂並未褪去,隻是多了一層被強行注入生機的、近乎麻木的疲憊。窗外,真正的朝陽終於刺破了天穹最後的陰霾。金紅色的光芒潑灑進來,照亮陋室飛揚的塵埃,也照亮了藥池旁冰冷地麵上——齊不語那徹底失去生息的軀體。
    他佝僂著倒在那裏,姿勢凝固在最後倒下的瞬間。枯槁的臉龐被晨光勾勒出深刻的輪廓,灰敗如石,再無聲息。深陷的眼窩空洞地望著屋頂剝落的蛛網,裏麵最後一點微光已然熄滅。胸前那道斷裂骨刺狀的暗紅印記,隻剩下一個深色的、死寂的烙印。身下,一小灘暗紅粘稠的血跡早已半凝固,散發著濃重的死亡氣息。
    結束了。藥力修複了她的殘軀,卻無法彌合這巨大的空洞。齊叔用最後的存在,完成了那場“竊吻”的偷渡,將生機與冷月的力量渡給了她,自己則徹底歸於沉寂。
    蘇半夏艱難地從藥池中撐起身體。枯槁的肌膚上沾染著粘稠的暗金藥液,如同覆蓋著一層奇異的油彩。水珠順著深刻的皺紋滾落。她扶著粗糙的池壁,喘息著站起。身體不再如朽木般沉重,力量感如同新生的溪流在幹涸的河床中試探著流淌,但這力量的核心,卻是一片冰冷的、巨大的荒蕪。
    她的目光掠過齊不語冰冷的屍體,落在桌上那本沉寂的無名醫經上。枯黃的書頁在晨光中顯得格外脆弱。一股冰冷的、帶著最後指引的意念流,如同無形的絲線,瞬間穿透了她剛剛複蘇的識海:
    “天道初孕,輪回崩殂。舊序已死,新律未生。亡者無依,怨魂飄零。當立‘輪回碑林’,納三界魂靈,定往生之序,塑新世之基。碑文即因果,刻骨銘心者,方得引渡。然,新律不容舊痕,刻之即消,是為‘無字碑林’之劫。”
    輪回碑林?刻骨銘心者?刻之即消?
    巨大的責任如同冰冷的山巒,轟然壓上蘇半夏剛剛挺直的脊背!新天道誕生了,但輪回的秩序卻徹底崩壞!無數因魔劫、疫毒、混亂時隙而枉死的亡魂,如同無根的飄萍,在生與死的夾縫中哀嚎,無法安息,更無法轉生。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新天道最沉重的汙染和不穩定的根源。唯有建立新的輪回體係,引渡亡魂,才能穩固這方初生的世界。
    而建立輪回碑林,以刻骨銘心的記憶為碑文,作為亡魂往生的憑證…這看似是唯一的生路。可“刻之即消”的詛咒,如同冰冷的鐵律,斷絕了所有的希望!新天道拒絕承載舊日的因果痕跡?那這碑林,如何能成?
    “齊叔…冷月姐…” 蘇半夏幹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他們的犧牲,換來了新生的契機,難道最終卻要因亡魂無依、輪回失序而功虧一簣?難道那些為他們犧牲、為這片天地犧牲的亡魂,最終隻能在永恒的飄零中沉淪?
    一股巨大的、近乎絕望的悲愴與不甘,如同岩漿般在她冰冷的胸腔內翻湧!胸前的圖騰符印因強烈的情緒波動而灼熱起來。
    不!不能放棄!哪怕隻有一線希望!
    蘇半夏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同淬煉過的寒鐵。她不再看齊不語的屍體,不再沉湎於悲慟。她艱難地邁開腳步,拖著依舊虛弱、卻蘊藏著新生力量的身體,走向陋室那扇破敗的木門。
    吱呀——
    木門被推開,發出漫長而痛苦的呻吟。
    門外,並非劫後餘生的寧靜田園。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死寂的荒原。大地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敗色澤,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生機。龜裂的紋路如同巨大的傷疤,縱橫交錯。沒有風,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泥沼,彌漫著濃重的、令人靈魂都為之壓抑的怨念與死寂氣息。
    而在這片荒原之上,在灰敗的天空與龜裂的大地之間,懸浮著…無法計數的、半透明的、扭曲掙紮的魂影!
    它們形態各異,有的保持著生前的模樣,有的則因巨大的痛苦和怨念而扭曲變形。男女老少,修士凡人,飛禽走獸…無數雙空洞、茫然、或充滿無盡怨毒的眼睛,如同冥府的星辰,密密麻麻地懸浮在空中、飄蕩在地麵!它們無聲地哀嚎著,伸出虛幻的手爪,徒勞地抓向虛空,仿佛想要抓住那早已不存在的歸途。濃烈的怨念如同實質的灰霧,從它們身上散發出來,匯聚成一片遮蔽天日的絕望之雲,沉甸甸地壓在荒原之上,也壓在每一個幸存生靈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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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亡魂!億萬因魔種之劫、疫毒之禍、混沌時隙而慘死的亡魂!它們如同被遺忘的塵埃,在這片新生的天地間痛苦飄零,無依無靠!它們的哀嚎無聲,卻比任何聲音都更令人心膽俱裂!
    蘇半夏的心髒猛地一縮!巨大的悲憫與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瞬間壓過了個人的悲慟。這就是她必須麵對的!這就是輪回碑林需要承載的重量!
    她沒有退縮。枯槁的身體挺立在陋室門口,如同荒原中一株倔強的枯樹。靈魂深處,那七道劫力符印與新生的時光符印同時亮起!一股沉重、肅穆、帶著引渡與銘刻意誌的力量波動,以她為中心,緩緩擴散開來。
    她的目光掃過這片絕望的魂海,最終落定在陋室前方,一片相對平坦的灰敗土地上。
    就是這裏了。輪回碑林的起點。
    蘇半夏緩緩抬起枯瘦的右手。指尖,並非凝聚金針,而是引動靈魂深處那“名”之劫力符印與時光符印的力量!一道純粹由精神意誌與規則之力凝聚的、閃爍著暗金與銀灰交織光芒的“刻刀”,在她指尖緩緩成型!
    刻刀成型的同時,她的意識沉入記憶的深海。第一個浮現的,是離她最近、犧牲最慘烈的——齊不語!
    湧入腦海的,是齊不語佝僂的背影,是他在藥池旁燃燒最後生命托扶她的決絕,是他那布滿毒瘡舊痕、卻異常穩定的大手,是他胸前那道斷裂骨刺狀的暗紅印記,是他最後倒下的冰冷身軀…刻骨銘心的記憶碎片洶湧澎湃,帶著巨大的悲慟與沉重的守護之意!
    “以吾之名,銘爾之跡!引爾往生!” 蘇半夏的靈魂發出無聲的呐喊!指尖那柄意誌刻刀,帶著千鈞之力,朝著麵前那片灰敗的土地,狠狠刻下!
    嗤——!
    意誌刻刀的尖端,在虛空中劃過!並非作用於實體,而是在規則的層麵,強行烙印!
    隨著刻刀的移動,一道純粹由暗金與銀灰光芒交織而成的、散發著沉重守護與悲愴氣息的“碑文”,在虛空中迅速成型!碑文並非文字,而是由無數屬於齊不語的記憶片段——他沉默的守護、他承受的劇痛、他最後的犧牲——凝聚成的、複雜玄奧的意念烙印!
    碑文初成,一股沉重、穩固、仿佛能承載靈魂往生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周圍飄蕩的無數亡魂似乎被這氣息吸引,迷茫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顯露出一絲微弱的、如同找到歸途般的波動!它們下意識地朝著這片剛剛成型的碑文區域緩緩飄來。
    成了?!蘇半夏心中一振!
    然而,就在那意念碑文徹底完成的刹那——
    嗡!
    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而宏大的規則之力,如同無形的橡皮擦,瞬間掃過這片區域!
    嗤…嗤嗤…
    那剛剛凝聚、散發著沉重守護氣息的意念碑文,如同被投入烈陽的冰雪,瞬間變得模糊、黯淡!構成碑文的暗金與銀灰光芒如同被強行剝離的顏料,迅速分解、消散!碑文上承載的、關於齊不語的記憶烙印,如同褪色的畫卷,飛速變得蒼白、空洞!
    僅僅一息之間!
    那耗費蘇半夏巨大心神、凝聚了刻骨記憶的意念碑文,就在她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地隻留下一片純粹的、灰敗的虛無!
    仿佛從未存在過!
    “不——!” 蘇半夏發出一聲嘶啞的悲鳴!巨大的反噬之力順著那無形的刻刀狠狠轟擊在她的靈魂之上!她身體劇震,踉蹌後退一步,喉頭一甜,一股腥甜湧上,又被她強行壓下。胸口的圖騰符印瘋狂閃爍,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刻之即消…這就是…無字碑林之劫?”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新天道…竟真的如此絕情?連承載犧牲者的記憶都不允許?
    就在她心神劇震、幾乎要放棄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微弱、卻帶著斬釘截鐵意誌的靈魂波動,如同寒夜裏驟然亮起的星辰,猛地刺破了她的絕望!
    是冷月!
    不,並非冷月的聲音!她的聲帶早已湮滅。這波動,直接來源於蘇半夏靈魂深處那道屬於冷月的唇語烙印!來源於那融入新天道的部分琉璃淨骨本源!
    這波動並非語言,而是一道清晰的意念指令,帶著冷月特有的決絕與不容置疑:
    “用我的血!澆上去!”
    血?冷月的血?可她早已魂飛魄散,身軀冰冷…何來血?
    蘇半夏的目光猛地投向陋室內——冷月那靜靜躺臥的、早已失去生息的軀體!
    就在她目光觸及的瞬間!
    冷月那左手手腕處,那個深可見骨、邊緣光滑如琉璃切割的恐怖創口!那原本呈現出死寂半透明質感的創口邊緣,此刻,竟毫無征兆地、極其緩慢地,滲出了一點…液體!
    並非鮮血的猩紅!
    而是一種純淨、剔透、如同融化後的萬年玄冰般、散發著溫潤琉璃光澤的——液體!
    琉璃血!冷月湮滅聲帶、焚盡言靈後,殘留在軀殼最深處的、最後的琉璃淨骨本源所化的——琉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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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點琉璃血極其稀少,如同最珍貴的露珠,在創口邊緣緩緩凝聚,散發著微弱卻無比純淨的淨化與鋒銳氣息。
    沒有猶豫!蘇半夏瞬間明白了冷月的用意!她猛地轉身,一步搶到冷月冰冷的軀體旁!枯瘦的手指顫抖著,帶著一種近乎褻瀆的決絕,輕輕拂過冷月手腕創口邊緣那點凝聚的琉璃血珠!
    指尖觸碰到那琉璃血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到刺骨、卻又純淨到極致的鋒銳氣息,如同電流般竄入她的靈魂!這氣息,正是冷月焚音破咒、斬斷腐朽規則的力量本源!
    蘇半夏深吸一口氣,強忍著靈魂被這冰冷鋒銳氣息刺穿的劇痛。她再次凝聚起全部的意誌,指尖那柄暗金與銀灰交織的意誌刻刀,帶著比之前更加決絕的氣勢,重新指向那片灰敗的土地!
    意識再次沉入對齊不語的記憶洪流!守護、犧牲、苦澀、沉重…所有的情感與畫麵,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洶湧地匯聚!
    “以吾之名,銘爾之跡!引爾往生!” 無聲的呐喊在靈魂深處炸響!
    刻刀落下!
    嗤——!
    暗金與銀灰的光芒再次在虛空中交織、凝聚!屬於齊不語的意念碑文,帶著沉重的悲愴與守護,再次艱難地成型!
    就在碑文即將完成的刹那!
    蘇半夏那沾染了冷月琉璃血的指尖,猛地一彈!
    那點純淨剔透、如同凝固星光的琉璃血珠,如同離弦的冰箭,精準無比地、狠狠射向那剛剛成型的意念碑文核心!
    滴答。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仿佛響徹靈魂本源的滴落聲。
    琉璃血珠,如同擁有生命般,融入了那暗金與銀灰交織的意念碑文之中!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奇異變化瞬間發生!
    那原本即將被新天道規則之力抹除、變得模糊黯淡的意念碑文,在被琉璃血珠融入的瞬間,如同被注入了最強大的凝固劑與淨化之源!
    暗金與銀灰的光芒驟然變得凝實、內斂!碑文上那些屬於齊不語的記憶烙印,不再褪色消散,反而像是被鍍上了一層純淨的琉璃光澤,變得無比清晰、穩固!一股更加沉重、更加純粹、帶著冷月那焚盡腐朽的鋒銳意誌與永恒寂靜氣息的守護之力,從碑文深處轟然爆發出來!
    新天道那無形的、抹除舊痕的規則之力再次掃來!
    嗤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探入了絕對零度的寒冰!那股抹除之力在觸碰到琉璃血加持的碑文時,竟發出刺耳的、如同腐蝕般的聲響!它瘋狂地衝擊、侵蝕著碑文表麵的琉璃光澤,卻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輕易將其分解、抹除!琉璃血中蘊含的、冷月那焚音破咒、否定一切腐朽規則的本源力量,如同最堅固的盾牌,死死地抵擋著新天道的抹除!
    僵持!對抗!
    意念碑文在琉璃血的光華中劇烈地閃爍、明滅,邊緣處甚至出現了細微的、如同冰麵裂紋般的痕跡,但它終究——沒有消失!它如同紮根於虛無的頑石,硬生生地扛住了新天道抹除規則的衝擊,艱難而穩固地懸浮在那片灰敗的土地之上!
    一股穩固、沉重、仿佛真正能承載靈魂往生的輪回氣息,以這道琉璃血澆築的碑文為核心,緩緩彌漫開來!
    成功了?!蘇半夏的心髒狂跳起來!巨大的希望如同破土的幼苗,瞬間衝散了絕望!冷月的琉璃血…竟能對抗新天道的抹除規則!
    她激動地看向冷月冰冷的容顏,仿佛想尋求確認。然而,冷月依舊靜靜躺著,毫無反應。隻有她手腕創口處,那點琉璃血珠消失後,邊緣的琉璃質感似乎更加黯淡了一分。
    蘇半夏壓下心頭的悸動,立刻嚐試引渡亡魂。她將意念集中在最近處一個茫然飄蕩的、模糊的老者魂影身上,試圖將其牽引向那道穩固的意念碑文。
    然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老者的魂影在接觸到碑文散發的輪回氣息時,並未如預期般融入其中獲得引渡,反而如同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和排斥,發出一聲無聲的尖嘯,猛地向後飄退!魂影劇烈地扭曲、波動,變得更加模糊不清!
    怎麽回事?蘇半夏愕然。碑文已成,輪回氣息穩固,為何亡魂無法引渡?
    她不死心,又嚐試引渡另一個婦人的魂影,結果依舊!那婦人魂影在靠近碑文時,同樣表現出強烈的恐懼和排斥,根本無法靠近核心!
    蘇半夏的心沉了下去。她凝神感知那道琉璃血碑文。碑文穩固,承載著齊不語的記憶烙印,散發著守護與引渡的氣息。但…似乎缺少了什麽?一種能讓亡魂認同、願意將自身寄托其上的…核心?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陷入新的困境時——
    嗡!
    靈魂深處,那道屬於冷月的唇語烙印,再次傳來冰冷而清晰的意念波動:
    “非碑文不固,乃無魂核!亡魂飄零,真名蒙塵,因果散亂,何以為憑?需以‘被遺忘的真名’為引,鑄碑魂之核!真名喚回,因果重聚,方得引渡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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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遺忘的真名?鑄碑魂之核?
    如同驚雷劈開迷霧!蘇半夏瞬間明悟!
    輪回碑,並非僅僅記錄犧牲者的記憶!它更需要一個核心,一個能吸引、凝聚、承載亡魂自身存在烙印的“錨點”!這個錨點,就是亡魂自身——那在飄零與絕望中被遺忘、被蒙塵的——真名!
    唯有以亡魂自身被遺忘的真名為核心,喚醒其存在的根本烙印,才能讓亡魂認同碑文,心甘情願地投入輪回!否則,碑文再穩固,對於亡魂而言,也隻是一座冰冷陌生的石碑!
    可這被遺忘的真名…如何找回?如何在億萬亡魂中,為每一個都找回那迷失的真名?
    蘇半夏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道由琉璃血澆築、穩固懸浮的意念碑文之上。碑文的核心處,那滴融入的琉璃血珠,正散發著純淨而鋒銳的光芒。
    一個大膽而近乎瘋狂的想法,如同閃電般劃過她的腦海!
    冷月的琉璃血,能對抗新天道的抹除,穩固碑文…那麽,它是否也能…刺破亡魂記憶的迷霧,照見那被遺忘的真名?
    她猛地看向那個因恐懼而退開的老者魂影!枯瘦的指尖,再次凝聚起意誌刻刀。這一次,她的目標,不再是刻下齊不語的記憶,而是——引動靈魂深處那“名”之劫力符印,化作無形的探針,狠狠刺向那老者魂影最核心的、被怨念和迷失包裹的存在本源!
    “真名何在?魂兮歸來!” 蘇半夏的靈魂發出無聲的呼喚!名之劫力化作無形的尖錐,帶著洞穿虛妄的意誌,狠狠刺入老者魂影那混沌的核心!
    轟!
    一股龐大、混亂、充滿了死亡恐懼、疫毒痛苦、以及對親人無盡眷戀的記憶洪流,瞬間衝入蘇半夏的識海!如同在泥沼中摸索!
    就在這混亂的記憶泥沼深處,在無數次死亡回放與絕望哀嚎的縫隙裏,一個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意念碎片,被名之劫力強行捕捉、剝離出來:
    “張…大…年…”
    一個樸實無華,帶著泥土氣息的名字!屬於這個老者生前的、被遺忘在飄零中的真名!
    就在“張大年”這個名字被蘇半夏的意誌強行“捕捉”、喚醒的瞬間!
    嗡!
    那道穩固懸浮的、由琉璃血澆築的意念碑文,核心處那滴琉璃血珠,驟然爆發出強烈的、純淨的光芒!這光芒如同擁有生命般,瞬間鎖定了那個老者魂影!
    那原本恐懼退避的老者魂影,在“張大年”這個名字被喚醒、並被琉璃血光芒鎖定的瞬間,猛地劇烈一震!空洞茫然的眼中,驟然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悸動與認同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它!
    “是…是我…張大年…” 一個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意念波動,從老者魂影中傳遞出來!
    緊接著,它不再抗拒,不再恐懼,而是帶著一種找到歸宿般的急切與釋然,化作一道朦朧的光影,主動地、義無反顧地,朝著那道意念碑文的核心——那滴散發著純淨琉璃光芒的血珠——飛撲而去!
    光影融入琉璃血珠的瞬間!
    嗤——!
    那道意念碑文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暗金、銀灰、琉璃三色光芒交織流轉!碑文之上,那些原本屬於齊不語守護記憶的烙印並未消失,但在核心處,一個由純淨琉璃光華勾勒出的、古樸的“張”字真名烙印,清晰地浮現出來!如同點睛之筆!
    一股真正圓滿、穩固、散發著強大引渡之力的輪回氣息,轟然從這道碑文上爆發出來!它不再僅僅是犧牲者的紀念碑,而是成為了亡魂“張大年”通往新生的門戶!屬於他的因果,他的存在烙印,被這真名之核徹底凝聚、錨定!
    成功了!以被遺忘的真名為魂核,琉璃血為引,輪回碑…成了!
    蘇半夏看著那道散發著圓滿氣息的意念碑文,枯槁的臉上,深刻的皺紋第一次緩緩舒展,露出一絲混合著巨大疲憊與渺茫希望的、近乎虛幻的笑意。
    然而,她的目光掃過這片無邊無際、飄蕩著億萬亡魂的絕望荒原,看著冷月手腕創口處那極其緩慢、仿佛隨時會枯竭的琉璃血滲出…再看向自己胸前那劇烈消耗後黯淡了幾分的圖騰符印…
    前路,才剛剛開始。這無字碑林,注定要以琉璃為血,以真名為魂,一寸寸,銘刻在這片新生的、卻又無比沉重的天地之間。
    當琉璃血滲入無字碑的刹那,遺忘的真名便在碑心蘇醒,成為飄零魂靈唯一的歸鄉路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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