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無悲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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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的質問,裹挾著穿透萬古的悲愴與冰寒,在蒼白死寂的天幕下回蕩不息。那聲音如同投入凍結湖麵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更深的死寂。蒼穹之上,巨大的金蓮依舊在凋零,一片片流淌著冰冷金焰的花瓣飄落,將遠方更多的山川大地抹成單調僵硬的灰白線稿。裂口深處,那道模糊的人形輪廓似乎微微波動了一下,又似乎隻是蒼白光芒的錯覺。沒有回應,沒有雷霆震怒,隻有一種更加沉凝、更加絕對的漠然,如同亙古不變的冰川,無聲地碾壓下來。
山崖之上,短暫的僵持被打破。那些被無形絲線扯動、身上覆蓋著冰霜的汙穢傀儡,在冷月那撼動天地的質問餘音中,動作驟然恢複了之前的迅捷與凶戾!它們放棄了圍攻被藥靈光絲維係的人群,數十道冰冷空洞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鋼針,齊刷刷地鎖定了冷月!
目標明確——這個膽敢質問天道、發出不諧之音的存在,必須優先抹除!
無聲的嘶吼在冰冷的法則層麵震蕩。數十具傀儡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以遠超常理的詭異速度,從四麵八方朝著冷月猛撲而來!它們指尖延伸出的粘稠黑線瘋狂舞動,交織成一張巨大的、散發著汙穢與腐朽氣息的死亡之網,當頭罩下!黑線所過之處,連被蒼白光芒凍結的灰白岩石都發出被侵蝕的“滋滋”聲,留下道道焦黑的腐蝕痕跡。
壓力如山崩海嘯!
冷月眼神冰冷如萬載玄冰,麵對這足以絞殺尋常化神修士的汙穢之網,她非但沒有後退,反而一步踏前!體內燃燒的生命本源與寂滅劍意催發到極致,霜魄長劍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慘白到近乎透明的劍光再次暴漲!
“滾!”
一聲清叱,如同寒冬最凜冽的罡風。劍光潑灑,不再是之前防禦性的劍幕,而是化作了千萬道縱橫切割的死亡光線!每一道光線都蘊含著凍結虛空、斬斷法則的極致鋒芒!
嗤嗤嗤嗤——!
密集到令人頭皮炸裂的切割聲響起!劍光與汙穢黑線碰撞、湮滅、切割!無數斷裂的黑線如同被斬斷的毒蛇殘軀,在冰冷的空氣中扭曲、抽搐,最終化作汙穢的黑煙消散。撲在最前麵的幾具傀儡,瞬間被狂暴的劍光肢解,化作一地冒著黑煙的碎塊!
然而,傀儡的數量太多了!它們悍不畏死,或者說,它們本就沒有“畏死”的概念。汙穢黑線被斬斷,立刻又有新的從指尖滋生。更可怕的是,那覆蓋天地的蒼白光芒,如同無形的枷鎖,不斷侵蝕著冷月的護體真元,壓製著她的劍意鋒芒。每一次揮劍,都感覺像在粘稠的瀝青中揮動巨斧,阻力倍增,消耗更是幾何級數地提升!
噗!
一道格外刁鑽的黑線,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蠍,趁著劍光撕裂正麵之敵的空隙,狠狠噬中了冷月的左肩!汙穢陰毒的力量瞬間侵入!肩頭白衣被腐蝕出一個焦黑的破洞,皮膚下的血肉瞬間泛起灰敗的色澤,一股凍徹骨髓的寒意伴隨著滑膩的精神衝擊直衝識海!
冷月悶哼一聲,臉色驟然一白,揮劍的動作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遲滯。
就是這一絲遲滯!
側麵,兩具傀儡抓住機會,如同鬼魅般欺近,布滿汙穢黑線的手爪,帶著撕裂空間的尖嘯,狠狠抓向她的肋下和後心!指尖黑線吞吐,直指要害!
“師姐!”
蘇半夏的驚呼帶著撕心裂肺的焦急!她正全力維係著身後人群的生機,抵擋蒼白光芒的同化,根本無法援手!隻能眼睜睜看著那致命的攻擊即將落在冷月身上!
千鈞一發!
冷月眼中厲芒爆閃!她沒有試圖轉身格擋,那隻會讓自己陷入更深的包圍。在間不容發之際,她做出了一個極其冒險的選擇!
她竟猛地收回刺向正麵傀儡的霜魄長劍,左手閃電般探出,五指成爪,帶著刺骨的寒冰真元,無視左側那抓向肋下的汙穢手爪,反而迎了上去!目標是那傀儡手腕延伸出的粘稠黑線源頭!
嗤啦!
汙穢的手爪狠狠抓在冷月探出的左臂上!鋒銳的指尖瞬間撕裂了護體真元,在她白皙的小臂上留下五道深可見骨的焦黑傷口,灰敗的石化痕跡順著傷口急速蔓延!劇痛伴隨著陰寒的侵蝕感瞬間席卷左臂!
但冷月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她的左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了那傀儡手腕上黑線滋生的核心!刺骨的寒冰真元順著五指瘋狂湧入!
哢嚓!
一聲脆響!那傀儡的手腕連同延伸出的黑線根部,竟被硬生生凍結、捏碎!汙穢的黑氣瞬間潰散!
同時,她右手的霜魄長劍,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後反撩!劍尖精準無比地點向自己後心空處!
叮!
金鐵交鳴的脆響!劍尖點在虛空,卻爆發出刺目的火花!一道無形的、由法則之力凝聚的、直刺後心的陰毒黑線被劍尖精準地磕飛!
化解兩處致命危機,隻在電光火石之間!但代價是左臂重創,石化蔓延,正麵門戶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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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前方,剩餘的傀儡如同聞到血腥的鯊魚,瘋狂撲至!汙穢的黑線交織成網,死亡的陰影瞬間將她籠罩!
就在這時——
“休傷吾主!”
一聲蒼老卻決絕的怒吼,如同平地驚雷,從山崖下方的混亂中炸響!
緊接著,一道熾烈的、燃燒著赤紅火焰的刀芒,如同隕星逆衝蒼穹,帶著一股慘烈決絕、焚盡一切的氣息,悍然撕裂了蒼白的光幕,狠狠撞入撲向冷月的傀儡群中!
轟——!
赤紅刀芒轟然炸開!狂暴的火焰帶著焚燒汙穢的淨化之力席卷開來!撲在最前麵的幾具傀儡瞬間被烈焰吞噬,發出淒厲的、非人的慘嚎,汙穢的身軀在赤焰中迅速碳化、崩解!爆炸的衝擊波更是將後續的傀儡狠狠掀飛出去!
火焰餘燼中,一道魁梧的身影踉蹌著落在冷月身前,背對著她,如同一堵燃燒的城牆。那是一個須發皆張的老者,身著殘破的灰色勁裝,上麵沾滿汙血和塵土,赫然是盜天門曾經的傳功長老——雷烈!他手中緊握著一柄布滿裂紋、刀身赤紅的巨大戰刀,刀身上燃燒的火焰帶著他自身精血的氣息,顯然剛才那驚天一刀,是以燃燒生命本源為代價!
“雷長老!”蘇半夏驚喜交加,聲音帶著哽咽。
雷烈沒有回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重新爬起、蠢蠢欲動的汙穢傀儡,口中咳出帶著火星的血沫,嘶聲吼道:“門主!帶蘇姑娘走!這裏有我們這些老骨頭頂著!”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山崖下方,混亂的人群中,又有十幾道身影強行衝破蒼白光芒的壓製,如同逆流而上的飛蛾,不顧一切地向著山崖頂端衝來!
他們大多形容狼狽,氣息不穩,有的身上帶著傷,有的真元明顯枯竭。但無一例外,他們眼中都燃燒著與雷烈同樣的、近乎瘋狂的決絕光芒!他們身上殘破的衣物上,隱約還能看到盜天門特有的、如同被利爪撕裂的雲紋標記!
是盜天門殘存的舊部!在宗門分崩離析、門主齊不語登天化道、天地劇變的絕境中,他們竟如星火般匯聚到了這處最後的戰場!
“保護門主!保護蘇姑娘!”
“狗日的天道!老子跟你拚了!”
“兄弟們!讓這些鬼東西看看,我們盜天門骨頭有多硬!”
怒吼聲、咆哮聲,混雜著強行催穀真元引發的爆鳴聲,瞬間打破了山崖上的死寂!這些衝上來的盜天門修士,修為參差不齊,有金丹,有元嬰,甚至還有幾個築基期的年輕人。他們沒有絲毫猶豫,如同撲火的飛蛾,悍然撞向了那些重新圍攏上來的汙穢傀儡!
一時間,刀光劍影,符籙爆裂,術法轟鳴!赤紅的火焰,冰藍的寒流,青色的風刃…各種屬性的力量在蒼白死寂的背景下激烈碰撞!盜天門的修士們以命相搏,用身體構築成一道脆弱卻無比堅韌的血肉防線,死死擋在冷月、蘇半夏和她們身後那些凡人之前。
每一次碰撞,都伴隨著骨骼碎裂的悶響和噴灑的鮮血。有盜天門修士被汙穢黑線洞穿胸膛,身體迅速石化;有人被傀儡的利爪撕開腹部,腸穿肚爛,卻仍死死抱住敵人的腿;更有年輕的築基弟子,在真元耗盡後,狂笑著引爆了自己的丹田,用自爆的烈焰將身邊的數個傀儡一同吞沒!
慘烈!悲壯!
灰白僵硬的岩石地麵,迅速被滾燙的鮮血染紅、浸透。斷肢殘骸與傀儡破碎的汙穢殘軀混雜在一起,構成一幅地獄般的畫卷。
“走啊!門主!”雷烈一刀劈碎一個撲上來的傀儡,赤紅的刀身裂紋更深,他半邊身子都被汙穢黑線侵蝕,泛起灰敗之色,卻依舊如同怒目金剛般挺立著,對著冷月嘶吼,“留得青山在!齊門主…齊門主他…一定還活著!去找他!告訴他,盜天門的骨頭,沒軟!”
冷月看著眼前浴血廝殺、不斷倒下的身影,看著雷烈那燃燒生命、岌岌可危的背影,緊握霜魄劍柄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冰冷的劍鋒感受到主人翻湧的心緒,發出低沉的嗡鳴。
她不是優柔寡斷之人。眼前這些追隨者用生命為她撕開的道路,是唯一的生路。留下,除了讓所有人一起陪葬,毫無意義。
“半夏!”冷月的聲音帶著一種強行壓製的嘶啞,目光轉向蘇半夏,“帶人走!能帶多少是多少!向東,去‘流沙穀’地脈節點!”
流沙穀,那裏有一處天然的地脈迷宮,靈氣混亂,或許能短暫幹擾天道的同化鎖定。這是唯一的希望。
蘇半夏眼中含淚,看著那些在血泊中掙紮的凡人和不斷倒下的盜天門修士,重重點頭。她猛地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在手中的銀針之上!銀針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碧綠光華!
“藥靈引路·百脈通幽!”
她一聲清喝,將銀針狠狠刺入腳下的岩石!碧綠的光華如同活物般順著岩石裂縫急速蔓延、滲透!一條條纖細卻堅韌的綠色光路在地表浮現,如同蛛網般延伸向山崖下方,指向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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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光路!快!”蘇半夏對著身後驚恐的人群嘶聲喊道,同時雙手印訣急變,維持著這耗費巨大的逃生通道。
人群如夢初醒,在幾個尚有行動力的人攙扶下,踉蹌著、哭喊著,沿著那微弱的綠色光路,連滾帶爬地向山崖下逃去。
冷月最後看了一眼浴血奮戰的雷烈和盜天門眾人,那眼神複雜無比,有痛,有敬,更有焚天的恨意。她不再猶豫,身影一閃,來到蘇半夏身邊,一把抓住她因為消耗過度而微微顫抖的手臂。
“走!”
霜魄劍光暴漲,強行劈開前方混亂的能量亂流和彌漫的汙穢氣息,卷起蘇半夏,化作一道慘白色的流光,緊隨著逃亡的人群,向著東方流沙穀的方向,激射而去!
身後,山崖頂端,激烈的廝殺聲、怒吼聲、爆炸聲、臨死前的慘嚎聲,如同地獄的奏鳴曲,越來越遠,最終被呼嘯的風聲和覆蓋天地的蒼白死寂所吞噬。
流沙穀,位於九霄大陸東部荒原深處。這裏常年風沙肆虐,地貌奇特,巨大的風蝕岩柱如同巨獸的肋骨般聳立,形成天然的迷宮。地底深處,更有多條混亂的地脈交錯,靈氣狂暴無序,尋常修士避之不及。
此刻,這片荒涼的絕地,卻成了絕望生靈唯一的避難所。
冷月和蘇半夏護著最後一批逃出的凡人,狼狽地衝入一處由巨大風蝕岩柱圍攏形成的天然凹陷地帶。凹陷的底部,堆積著厚厚的黃沙。僥幸逃出的人們癱倒在沙地上,劫後餘生的慶幸很快被巨大的恐懼和悲傷取代。壓抑的哭泣聲、受傷者的呻吟聲在岩壁間回蕩。
冷月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急促地喘息著。左臂上那五道深可見骨的焦黑傷口依舊在散發著陰寒的氣息,灰敗的石化痕跡雖然暫時被她的冰寒真元壓製住,沒有繼續蔓延,但整條手臂都僵硬麻木,幾乎失去了知覺。強行催穀的寂滅劍意反噬在體內肆虐,如同無數冰針在經脈中穿刺。她臉色蒼白如紙,唯有眼神依舊銳利如鷹,警惕地掃視著穀口方向。
蘇半夏的情況更糟。她本就消耗過度,又強行施展“藥靈引路”這種損耗本源的秘術,此刻已近油盡燈枯。她盤膝坐在沙地上,墨綠色的醫袍被汗水和血汙浸透,緊貼在身上。她雙手顫抖著,取出僅存的幾顆丹藥塞入口中,勉強壓製著翻騰的氣血和識海的刺痛,同時還要分出一縷微弱的藥靈,去探查幾個傷勢最重的凡人。
“師姐…你的手…”蘇半夏的聲音虛弱沙啞,看著冷月左臂的傷口,眼中滿是擔憂。
“無礙。”冷月的聲音冰冷,目光卻投向穀口外的天空。蒼白的光芒依舊籠罩著一切,那巨大的金蓮在遙遠的天際若隱若現。山崖那邊,早已沒有了戰鬥的聲響。死寂,如同沉重的鐵幕,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時間,在這片絕望的避難所裏,仿佛失去了意義。隻有風沙掠過岩柱發出的嗚咽,如同亡魂的悲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刻,也許是一個時辰。
穀外死寂的蒼白世界中,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空間波動。
嗡……
一種低沉、單調、毫無情感起伏的嗡鳴聲,仿佛從大地深處,從天空之上,從法則的源頭同時響起。這聲音並不刺耳,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詭異力量,無視一切防禦,直接在所有生靈的識海中回蕩。
流沙穀內,無論是疲憊昏睡的凡人,還是強打精神戒備的修士,甚至包括冷月和蘇半夏,都在這一刻猛地抬起了頭!
嗡鳴聲中,一股無形的、浩瀚的、冰冷到極致的意誌,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漫過了整個九霄大陸!這股意誌沒有具體的形態,沒有喜怒哀樂,隻有一種純粹的、不容置疑的宣告——新的規則,降臨了!
緊接著,奇異的變化在流沙穀外發生了。
距離穀口不遠處,一個正在盤膝打坐、試圖恢複真元的年輕修士,身體猛地一僵!他臉上因為劫後餘生而殘留的慶幸表情瞬間凝固、褪去,變得一片空白。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向天空。他周身原本因為修煉而自然流轉的靈力波動,驟然變得無比狂暴、紊亂!一股遠超他當前境界的氣息不受控製地從他體內爆發出來!
這不是突破!這是失控!是道基崩毀的前兆!
然而,預想中的走火入魔、真元暴走、爆體而亡的景象並未出現。
那年輕修士紊亂的氣息在攀升到一個頂點後,詭異地平靜了下來。沒有痛苦,沒有掙紮,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他周身的空間仿佛扭曲了一下,一股無形的力量作用在他身上。然後,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他的身體,從腳底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覆蓋上一層灰敗的石質光澤!
那石化蔓延的速度極快,如同灰色的潮水,無聲無息地吞噬著他的雙腿、軀幹、雙臂…皮膚失去血色,肌肉失去彈性,衣物也一同被同化成了石質!他的臉上,最後一點空白也消失了,隻剩下一種徹底的、冰冷的漠然。短短幾個呼吸之間,一個活生生的、剛剛還在試圖恢複的修士,就變成了一尊栩栩如生、卻毫無生命氣息的灰白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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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悄無聲息。沒有慘叫,沒有掙紮,甚至連一絲痛苦的表情都沒有。他就那樣靜靜地坐著,在氣息狂暴攀升的瞬間,完成了從生靈到石像的轉變。仿佛那狂暴的氣息不是毀滅,而是一把開啟石化的鑰匙。
“張師弟!”旁邊一個與他相熟的修士發出驚恐的尖叫,下意識地撲過去想要觸碰那石像。
“別碰!”冷月冰冷的聲音如同炸雷般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然而,晚了。
就在那修士的手指即將觸碰到石像肩膀的刹那,石像空洞的眼窩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冰冷的光芒一閃而逝。
嗡!
一股無形的、冰冷滑膩的法則波動,如同水波般從石像身上蕩漾開來,瞬間掃過那個撲來的修士!
那修士的身體猛地僵在原地!臉上驚恐的表情瞬間凝固、褪色!他的眼睛迅速變得空洞,體內原本平穩的真元如同受到刺激般驟然狂暴!氣息不受控製地飆升!然後,和之前的張師弟一樣,灰敗的石質光澤,如同瘟疫般,從他的指尖開始,迅速向上蔓延!
“不…不…”他隻來得及發出兩聲微弱的、毫無情緒的囈語,整個身體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步了後塵,化作了另一尊冰冷的石像!
死寂!
流沙穀內陷入一片死寂!比外麵的蒼白世界更加可怕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詭異、恐怖、無聲無息的石化過程驚呆了!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是…是突破…”一個須發皆白、氣息衰敗的老修士,顫抖著手指著那兩尊石像,臉上是見了鬼般的恐懼,“他們在突破…境界壁壘消失了…但…道心…道心撐不住這突然暴漲的力量和…空無…”
老修士的話如同冰冷的錐子,刺破了死寂,也刺破了所有人的僥幸。
新天道抹殺了七情法則,連帶著也抹殺了突破境界時最危險的“心魔劫”和“雷劫”!修士突破,再無天地考驗,再無九死一生!隻要積累足夠,力量達到臨界點,便能水到渠成地晉升!
這本該是夢寐以求的“福澤”,是天道賜予的“秩序”!
然而,沒有了心魔的拷問,沒有了雷劫的淬煉,那驟然暴漲的力量、那洞悉天地法則帶來的龐大信息洪流、那剝離了七情六欲後靈魂麵對浩瀚天道的絕對空無…這一切,都需要一個強大、堅韌、足以承載這一切的道心!
失去了七情六欲的磨礪,失去了劫難的淬煉,絕大多數修士的道心,在驟然降臨的力量和空無麵前,脆弱得如同薄冰!
道心開裂,無聲無息。
道基崩毀,無波無瀾。
然後,便是這冰冷的、徹底的石化——被新的天道秩序同化,成為這蒼白線稿世界中的一個靜默符號。
沒有痛苦,沒有掙紮,沒有劫難降臨時的天地色變。
隻有晉升,然後…永恒的靜默。
“不…不會的…怎麽會這樣…”人群中,一個卡在築基巔峰多年的中年修士,看著那兩尊石像,臉上露出一種近乎癲狂的、病態的渴望與恐懼交織的表情。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積蓄的力量,在剛才那無形意誌降臨的瞬間,仿佛被點燃了引信,正不受控製地向著金丹期的壁壘衝擊!瓶頸…那困擾他數十年的瓶頸,消失了!金丹的大門,向他敞開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瞬間衝昏了他的頭腦!突破!立刻!馬上!成為金丹修士!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境界!
他再也按捺不住,不顧一切地盤膝坐下,瘋狂地運轉功法,主動去擁抱那暴漲的力量!他臉上露出迷醉、狂喜的表情,仿佛已經觸摸到了金丹大道的邊緣。
周圍的人都驚恐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後退。
冷月眼神冰冷,蘇半夏麵露不忍。
那中年修士的氣息節節攀升,越來越強,屬於金丹期的靈壓雛形開始顯現!他臉上的狂喜越來越濃,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叱吒風雲的未來。
然而,就在他氣息攀升到頂點、即將徹底跨入金丹期的刹那——
他臉上的狂喜,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凝固、褪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冰冷的茫然。他攀升的氣息詭異地平穩下來。緊接著,灰敗的石質光澤,如同死亡的陰影,從他的指尖開始,迅速蔓延。
沒有痛苦,沒有掙紮,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他就在那狂喜凝固的表情中,在即將觸摸到金丹大道的瞬間,無聲無息地化作了一尊新的、帶著詭異笑容的灰白石像。
啪嗒。
一滴粘稠的、如同凝固岩漿般的赤紅色液體,從那石像空洞的眼窩中緩緩滲出,滴落在灰白的沙地上。那液體散發著微弱的熱量,如同垂死的餘燼,很快在冰冷的空氣中凝固,變成了一顆小小的、不規則的、如同淚珠形狀的赤紅色晶體——血琥珀。
它靜靜地躺在沙地上,映照著天空中蒼白的光,也映照著石像臉上那凝固的、空洞的狂喜,以及周圍所有幸存者眼中那深入骨髓的絕望與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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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嗬…”那個須發皆白的老修士看著地上的血琥珀,又看了看那幾尊姿態各異的石像,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絕望的笑聲,渾濁的老淚混著臉上的汙血滾落,“劫…雷劫…心魔劫…痛得死去活來…熬不過就是灰飛煙滅…可那好歹是條路啊…是條活路啊…”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指著那些石像,聲音嘶啞,帶著泣血般的悲涼:
“現在呢?沒有劫了…不痛了…順風順水…一步登天…”
“登到哪裏去?”
“登到石頭裏去了!”
他猛地仰頭,對著蒼白死寂的天空,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這算什麽?!”
“這算什麽天道?!”
“這算什麽秩序?!”
“連死…連死都他媽的不痛不癢了?!”
絕望的嚎叫在流沙穀的風蝕岩柱間回蕩、碰撞,最終被無邊的死寂吞沒。
更多的修士,感受到了體內力量的躁動,感受到了境界壁壘的鬆動。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們的心髒。他們拚命壓製著,如同在懸崖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那無聲無息的石化終點。
就在這時,穀口外的蒼白光芒中,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如同擂鼓般的腳步聲!伴隨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混合著血腥與汙穢的氣息!
“警戒!”冷月厲喝一聲,強行壓下左臂的劇痛和體內的反噬,霜魄長劍再次亮起微光。
隻見穀口方向,煙塵蒼白光芒下的灰白沙塵)彌漫中,數十道扭曲的身影正向著流沙穀奔襲而來!那並非汙穢傀儡,而是一群衣衫襤褸、神情癲狂的凡人!他們眼中閃爍著非人的紅光,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身上沾滿了暗紅的血跡和汙穢的粘液。他們似乎被某種力量驅使著,如同行屍走肉,目標直指流沙穀內的幸存者!在他們身後更遠處,隱約可見幾具動作僵硬、散發著更強汙穢氣息的傀儡身影,如同驅趕羊群的牧羊犬。
是那些在城鎮中被天道意誌初步侵蝕、陷入癲狂的凡人!它們在傀儡的驅趕下,成為了進攻的炮灰!
“是…是城裏的人!他們瘋了!”幸存者中有人認出了那些癲狂身影中的麵孔,發出驚恐的尖叫。
“守住穀口!”冷月聲音冰冷,一步踏前,擋在了狹窄的穀口通道前。蘇半夏也掙紮著站起,碧綠的藥靈在指尖艱難匯聚。
然而,幸存者中的修士們,此刻卻陷入了更大的恐慌。麵對衝來的癲狂人群,他們需要戰鬥,需要調動真元,需要激發力量!而一旦力量超過某個臨界點,在如今這詭異的新天道規則下,等待他們的不是勝利,而是無聲無息的石化!
恐懼,如同瘟疫般在修士中蔓延。有人下意識地後退,有人握著法器的手在劇烈顫抖,體內的真元如同脫韁的野馬,越是壓製,越是躁動不安!
“滾開!別過來!”一個年輕的築基修士看著越來越近的癲狂人群,看著他們扭曲的麵容和沾血的雙手,恐懼壓倒了一切。他尖叫著,不顧一切地催動真元,手中的飛劍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對著衝在最前麵的一個癲狂婦人狠狠斬去!
劍光淩厲,帶著他恐懼催生的全部力量!
噗!
血光迸現!癲狂的婦人被一劍斬斷了手臂,發出野獸般的慘嚎。
然而,那年輕修士臉上的驚恐,卻在劍光落下的瞬間,凝固了。他身上的氣息在斬出這一劍後,猛地拔高了一截!緊接著,灰敗的色澤,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從他的手腕開始,迅速向上蔓延!
他低頭,看著自己迅速失去色彩、變得僵硬的手,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絕望和茫然。
“不…我隻是…隻是不想死…”他喃喃著,聲音戛然而止。
一尊新的、帶著揮劍姿勢的年輕修士石像,佇立在穀口。他斬出的飛劍失去了光澤,叮當一聲掉落在灰白的沙地上。被他斬斷手臂的癲狂婦人,依舊在血泊中嘶嚎著,掙紮著向前爬行,對近在咫尺的石像視若無睹。
這一幕,徹底擊潰了部分修士的心理防線。
“完了…全完了…”
“不能動手!動手就會變成石頭!”
“逃…快逃啊!”
恐慌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本就脆弱的防線!幾個修士再也承受不住這雙重的恐懼壓力,怪叫一聲,轉身就向著流沙穀深處逃去!他們隻想遠離戰鬥,遠離這該死的、一動真元就可能石化的絕境!
然而,他們的奔逃,卻引動了體內本就躁動的真元!速度的提升,力量的爆發,瞬間越過了那無形的臨界點!
噗通!噗通!
接連幾聲沉悶的倒地聲。
那幾個奔逃的修士,在跑出不到十丈的距離後,身體猛地僵直,撲倒在地。灰敗的石質光澤如同蔓延的苔蘚,迅速覆蓋了他們的後背、四肢…最終將他們定格在驚恐奔逃的姿態上,化作了穀中新的、扭曲的石像群。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流沙穀。
前有被驅趕的癲狂人群逼近,後有石化詛咒的陰影籠罩。修士不敢動真元,凡人更是手無寸鐵。這小小的避難所,瞬間變成了絕望的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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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橫豎都是死!老子跟他們拚了!”
一聲暴吼打破了死寂的絕望!一個身材魁梧、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大漢猛地站了出來!他身上穿著殘破的盜天門服飾,氣息赫然是金丹後期!他正是之前跟隨雷烈長老衝上山崖的舊部之一,僥幸在混戰中活了下來,逃到了流沙穀。
刀疤大漢眼中燃燒著瘋狂與決絕的火焰。他看也不看那些逼近的癲狂人群,目光死死盯著遠處那幾個驅趕人群的汙穢傀儡,以及蒼白天空中那巨大的金蓮虛影!
“盜天門的兄弟!還有帶把的爺們兒!”他環視一周,聲音如同炸雷,帶著一種慘烈的煽動力,“看看外麵!看看這天!它要我們死!要我們變成不會哭不會笑的石頭!”
他猛地撕開自己殘破的衣襟,露出精壯的胸膛,指著心口:“可老子這裏!還有一團火沒滅!老子寧願它痛痛快快地燒幹淨!也不願它憋屈地凍成冰疙瘩!”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種近乎獰笑的表情,對著蒼白的天幕,發出了震動山穀的咆哮:
“狗日的天道!你不是要抹殺七情嗎?!”
“老子今天就讓你看看!”
“什麽叫——怒!!!”
最後一個“怒”字出口的瞬間,刀疤大漢周身的氣息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狂暴的真元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但詭異的是,他並未引動天地靈氣衝擊境界壁壘,而是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憤怒,所有的生命本源,瘋狂地向著丹田內那顆已經布滿裂紋的金丹壓縮、灌注!
他在自碎金丹!
一股毀滅性的、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氣息,從他體內升騰而起!他的皮膚寸寸龜裂,鮮血如同噴泉般湧出,又被狂暴的真元蒸發成血霧!他的七竅都在流血,整個人如同從血池中撈出的惡鬼!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如同燃燒的星辰,裏麵燃燒著焚盡一切的憤怒與不屈!
“雷長老!兄弟們!等等我!老子來給你們開路!”刀疤大漢狂笑著,帶著那毀滅性的氣息,如同人形的隕星,義無反顧地衝出了穀口!目標,直指遠處那幾個汙穢傀儡和它們身後更龐大的陰影!
“趙鐵頭!”幾個幸存的盜天門舊部發出悲呼,眼中瞬間充血!
“趙大哥!”一個年輕的盜天門弟子嘶聲哭喊。
沒有猶豫,沒有恐懼!在趙鐵頭那慘烈決絕的身影感召下,殘存的盜天門修士,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徹底爆發了!
“盜天門的漢子!死也要站著死!”
“碎丹!跟它們拚了!”
“為死去的兄弟報仇!為這狗屁天道送葬!”
怒吼聲震天動地!一個接一個的盜天門修士,無論修為高低,無論傷勢輕重,臉上都帶著一種看透生死、焚盡一切的瘋狂!他們不再壓製躁動的真元,反而主動將其催穀到極致!金丹期的,毫不猶豫地引動金丹自爆!築基期的,也瘋狂地逆轉經脈,點燃生命本源,將所有的力量壓縮到一點!
狂暴、毀滅、焚盡一切的氣息,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在流沙穀口轟然爆發!數十道燃燒著生命與憤怒的身影,如同撲向烈火的飛蛾,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緊隨趙鐵頭之後,衝出了穀口,撞向了那湧來的癲狂人群和遠處的汙穢傀儡!
轟!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如同末日的喪鍾,在蒼白死寂的天地間連環炸響!狂暴的能量亂流混合著焚盡汙穢的赤紅火焰,瞬間吞噬了穀口外的一切!癲狂的人群在毀滅的烈焰中化為飛灰!汙穢的傀儡發出刺耳的尖嘯,在淨化之炎中扭曲、崩解!
巨大的衝擊波狠狠撞在流沙穀的風蝕岩柱上,發出沉悶的巨響,岩體簌簌落下碎石沙塵。
穀內,幸存的人們被這慘烈悲壯的一幕徹底震撼了!他們忘記了哭泣,忘記了恐懼,呆呆地看著穀口那衝天而起的毀滅烈焰,看著那些盜天門修士最後的身影在烈焰中化作最絢爛的光華!
冷月死死地握著霜魄劍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蘇半夏淚流滿麵,身體因為巨大的悲痛而微微顫抖。
爆炸的烈焰漸漸平息。
穀口外,一片狼藉。癲狂的人群和近處的傀儡被徹底抹去,隻留下焦黑的大地和嫋嫋青煙。更遠處的幾個強大傀儡似乎也受了重創,動作變得遲緩。
而在那片焦黑的土地上,在那爆炸的中心點,數十顆鴿蛋大小、散發著柔和溫潤光芒的赤紅色晶體,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如同凝固的火焰,如同泣血的星辰。
那是血琥珀。
是盜天門修士自碎金丹、焚盡生命本源後,最後的精華與不屈意誌所化。是憤怒之火燃燒殆盡後,留下的最熾熱、最純淨的結晶。每一顆血琥珀的中心,都仿佛有一縷微弱的、不屈的靈魂之火在跳動。
它們懸浮著,散發著微弱卻溫暖的光芒,如同在無邊黑暗與冰冷中點燃的數十盞長明燈,映照著流沙穀內一張張被絕望和震撼扭曲的臉,也映照著蒼白天空中那朵巨大、冰冷、無情凋零的金蓮。
風吹過,帶著硝煙和血腥的氣息,也帶來了那懸浮的血琥珀散發出的、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溫暖。
在這絕對的死寂與冰冷中,在這無聲無息便能奪人性命的“無悲劫”之下,那數十顆血琥珀,如同最悲愴的墓誌銘,無聲地訴說著一個殘酷的真相:
不痛的劫,才是真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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