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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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國公府的後花園,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幽深。
    假山後的密室門窗緊閉,隻有幾盞青銅油燈投下搖曳的光影,將圍坐的十幾位勳貴麵容映照得陰晴不定。
    徐弘基的手指在檀木桌麵上輕輕敲擊,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眾人心上。
    這位魏國公年近五旬,鬢角已見斑白,但一雙鷹目依然銳利如刀。
    他環視一周,見人都到齊了,便將茶盞重重一放。
    “諸位,都說說吧。”
    徐弘基的聲音低沉而冷硬,“陛下設立勳貴廉政檔案、勳貴監察司、推行勳貴信用評級,就是給我們削爵量身定做的緊箍。再這般下去,祖宗基業怕是要毀於一旦!”
    “就是,將田產、商鋪、家丁、私兵數目如實申報,就會增加我們的商業稅。而且臣子豢養私兵就是造反,誰敢承認這事?我看還是趕緊解散私兵算了。”
    “勳貴監察司就是在孤立勳貴,以後誰還敢和其他臣子來往?就算是生意上的合作,被定為結黨,也是陛下一句話的事。”
    “還有信用評級,還不是他說了算。他說是丁,你還能和他去辯解?”
    “哎!這麽持續削下去,不出五年,經常還有幾個勳貴。”
    密室中頓時響起一片憤慨之聲,語氣中多是怨氣。
    新樂侯劉文炳猛地拍案而起:“笑話!咱們的田產、商鋪本就是祖宗基業,又沒有侵占,憑什麽申報?這不是明擺著要查我們的底細嗎?”
    “就是!”
    靈璧侯湯國祚撚著花白胡須冷笑,眼中閃爍著陰鷙的光芒,“太祖皇帝明令勳貴世襲罔替,免賦免役。如今倒好,竟要與庶民同列。這成何體統?”
    彭城伯張光祖陰陽怪氣道:“陛下那麽多產業,他如實申報了麽?”
    他年紀最輕,不過三十出頭,卻因常年縱情聲色而麵色青白,眼袋浮腫。
    英國公張世澤一直沉默不語,聽到這裏,不由皺眉道:“諸位慎言!朱純臣等四家被淩遲,罪名是什麽,你們比誰都清楚。八家被凍成冰雕的勳貴,你們都記憶猶新。若真為子孫著想,千萬別忤逆聖意。”
    密室驟然一靜。
    這些往日肆無忌憚的勳貴們,覺得連自家梁木都可能藏著耳朵。
    這時,炭盆“啪”地爆出火星,驚得眾人一顫。
    徐弘基眯起眼睛,目光如刀般刺向張世澤:“英國公此言,莫非是要告發我等?”
    “魏國公多慮了。”
    張世澤歎了一口氣道,“我隻是念在同為開國功臣之後,不忍見諸位重蹈覆轍。這天下終究是朱家的天下,你們所有掙紮,都是螳臂當車,徒勞而已。”
    說罷,他輕輕按下藏在衣袖中的錄音筆。
    他早已暗中投靠皇帝,但念在都是勳貴的份上,心生憐惜。
    不想這夥人不知好歹,譴責他不說,還妄議陛下。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張世澤不再說話,靜靜吃茶。
    密室內死一般寂靜。
    “英國公,此事你如何做?”
    柳祚昌突然打破了沉默。
    張世澤放下茶盞,平靜道:“我將會將田產、商鋪、家丁、私兵數目如實申報,接受監察司監督,整頓府內不良風氣,做一個合格的國公。”
    “懦夫!”
    徐弘基暴怒,抓起茶盞摔得粉碎,“你張家要做皇帝的狗,可別帶上我們?”
    眾人開始對張世澤口誅筆伐,各種難聽的話語如潮水般湧來。
    張世澤卻隻是微笑不語,仿佛在看一場鬧劇。
    “英國公,這兒不歡迎你。”
    徐弘基被張世澤的態度激怒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張世澤毫無怒意,起身彬彬施禮,轉身瀟灑離去。
    密室中,眾人又嘰嘰喳喳了半天,發現除了發牢騷,沒有任何作用。
    最終聚會散了,各懷心思的勳貴們陸續離開。
    張光祖卻故意慢走,示意徐弘基留步。
    徐弘基把別人送出密室門,又轉身進去,眉頭緊鎖:“彭城伯有何見教?”
    張光祖神秘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卷畫軸,小心翼翼地展開。
    畫中少年眉目清秀,著親王冠服,氣度不凡。
    “福王世子?”
    徐弘基失聲驚呼,隨即壓低聲音,“彭城伯這是何意?”
    “福王世子乃先帝嫡孫,血統純正。”
    張光祖忽然獰笑,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張世澤有句話說得對——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但如果龍椅上坐的是這位,我們所有的富貴,絕不會少半分。”
    徐弘基清楚,張氏家族世代與皇室聯姻,關係錯綜複雜。
    張光祖性格紈絝,常流連於京城酒肆、戲園,與福王朱由崧、周王朱恭枵等藩王交往密切。
    不想他還有這樣的心思。
    “不妥!”
    徐弘基搖頭,聲音卻不如先前堅決,“陛下如今早已羽翼豐滿,空談廢立,就是玩火。”
    “事在人為。”
    張光祖湊近,聲音幾不可聞,“現在有大好機會,而且崇禎自己作死,把這項策略推向全國。魏國公,他在與天下勳貴為敵。我們假意與其周旋,福王那邊由我一人操作,等時機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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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化為耳語。
    燭光將他們的影子投在牆上,扭曲如鬼魅。
    ······
    張光祖走後,徐弘基獨自在密室靜坐。
    燭火搖曳,映照著他陰晴不定的麵容。
    忽然,他對著空蕩蕩的屋子說道:“老周,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陰影中走出一個佝僂老人,手裏拿著一疊紙,恭敬地遞過來:“回國公,十二年零三個月。”
    “記得真清楚啊。”
    徐弘基接過紙張,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今晚所有人的言論。
    他本是讓親信幕僚老周暗中記錄,準備作為要挾其他勳貴的把柄。
    但看到張光祖那段大逆不道的言論沒有被記錄,他的眼神逐漸冰冷。
    老周似乎察覺到氣氛不對,身子微微發抖:“國公爺,老奴會把此事爛到肚子裏······”
    話音未落,徐弘基已拔出牆上寶劍。
    寒光閃過,人頭落地。
    徐弘基麵無表情地擦拭劍身,輕聲道:“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蹲下身,從老周懷中摸出另一份記錄,上麵赫然是張光祖與他密談的內容。
    “果然留了一手。”
    徐弘基冷笑,將兩份記錄都投入炭盆。
    火舌舔舐紙張,很快化為灰燼。
    他看著跳動的火焰,眼中映出同樣的火光。
    “崇禎小兒,這是你逼我的。”
    勳貴保的是皇族,卻不是皇帝。
    隻要皇帝姓朱,不動他們的奶酪,管誰做龍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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