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再見黑堇萍

字數:6241   加入書籤

A+A-


    黑風寨的月牙總掛在狼牙寨牆的尖頂上,像枚淬了毒的彎刀。淩天在寨中住了半月,白日裏跟著土匪們啃烤狼腿,夜裏便帶著阿木爾三人摸遍了糧倉、兵器庫、藏寶洞 —— 搜出的除了發黴的糧草、豁口的刀槍,便是幾箱沾著銅鏽的銀幣,連瑞王的半片衣角都沒見著。
    “這姓蕭的藏得夠深。” 阿木爾用玄鐵刀挑開最後一間石屋的鎖扣,鐵鏽簌簌落在靴底,“就剩這黑煞平日不許人靠近的屋子了,再搜不著,咱就得學土匪劫道逼供了。”
    淩天按住他的手腕,示意噤聲。夜色裏,巡邏隊的腳步聲正從巷口傳來,火把的光暈在石牆上晃得像鬼火。“你去西角樓,把守夜的灌醉。” 他往阿木爾手裏塞了壇燒刀子,“逸塵,你帶卯澈盯著巡邏隊,我進去看看。”
    阿木爾咧嘴一笑,扛著酒壇往西角樓去。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傳來土匪們的醉罵聲、酒杯碎裂聲,最後是此起彼伏的鼾聲。逸塵的佛光在暗處閃了閃,示意安全。淩天拽緊夜行衣的帽兜,貓腰溜進那間石屋。
    門軸轉動時幾乎沒出聲。屋內沒有想象中的暗格或密道,反倒飄著縷冷梅香 —— 梳妝台上擺著描金銅鏡,鏡旁放著支銀梳,錦被上繡著纏枝蓮,分明是間女子閨房。
    淩天剛要去翻梳妝台的抽屜,身後忽然傳來 “吱呀” 輕響。他心髒猛地一縮,足尖點地旋身躲進床底,靴底擦過地麵的細沙,驚得他屏住呼吸。
    澡房的水汽漫出來,帶著沐浴後的暖香。一雙赤足踩過青石地,水珠順著腳踝滴落,在地麵暈開細小的水痕。接著是布料摩擦的輕響,有人坐到梳妝台前,拿起銀梳,一下下梳著濕漉漉的長發。
    淩天從床底縫隙望出去,視線剛落在那截皓白的脖頸上,呼吸驟然停滯 —— 銅鏡裏映出的側臉,眉梢那顆朱砂痣,不是黑堇萍是誰?
    記憶猛地翻湧上來。那年在黑鴉家,她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裙,手腕上全是青紫的掐痕,被黑家長老的兒女堵在柴房裏,像隻受驚的幼獸。後來咒夢璃出現,教她修煉邪術,她殺了仇人時,眼底的紅血絲比刀上的血還豔。他攔在她和黑鴉之間勸她回頭時,她落寞的表示自己已然無法再像他們一樣正常生活。
    然後她就消失了,像滴入烈火的水,連灰燼都沒留下。
    可此刻,她就坐在銅鏡前,銀梳劃過青絲,發梢的水珠落在肩頭。睡衣領口鬆垮,露出鎖骨處淡淡的疤痕 —— 那是當年被烙鐵燙的,他記得。
    淩天蜷在床底,指尖掐進掌心。她怎麽會在黑風寨?是投靠了瑞王,還是…… 也在找什麽?
    銀梳忽然頓住。黑堇萍對著銅鏡歪了歪頭,眉梢的朱砂痣在燭火下泛著妖異的紅。她忽然輕笑一聲,聲音輕得像歎息:“床底下的朋友,打算躲到什麽時候?”
    銀簪破風而來,寒光擦著靴底釘入床板,木屑飛濺。淩天知道藏不住了,足尖在床板上一點,身形如狸貓竄出,指尖已觸到黃銅門環 —— 再遲半步,怕就要被這發簪釘在床底。
    “哪裏跑!” 黑堇萍的聲音帶著怒意,掌風裹著冷梅香掃來,帶著化神期二層的靈力威壓,直逼後心。
    淩天回掌相迎,刻意收了三成力。雙掌相擊時隻聽 “砰” 的一聲,他紋絲不動,黑堇萍卻被震得退了半步,腕骨發麻。她盯著自己發紅的掌心,眼底閃過驚疑 —— 這人竟能輕描淡寫接下她的全力一掌?
    “登徒子!報上名來!” 黑堇萍厲聲喝問,銀梳已握在手中,梳齒在燭火下泛著利刃般的寒光。
    淩天不願糾纏,轉身就往門外衝。可剛邁過門檻,身後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他心頭一緊,以為方才收力不及傷了她,忙俯身去扶 ——
    “小心!”
    話音未落,地上的黑堇萍突然暴起,十指如鉤直取他麵門!淩天倉促間後仰,卻來不及避開,隻聽 “刺啦” 一聲,夜行衣的麵巾被硬生生扯了下來。
    茶蘼玉簪在燭火下泛出清輝,映著張素淨的臉。
    黑堇萍的指甲懸在半空,瞳孔驟縮,掌心突然沁出冷汗。銀梳 “當啷” 落地,齒尖磕在青石上,斷了兩根。
    “淩…… 淩天?”
    她的聲音發顫,眉梢的朱砂痣在燭火下忽明忽暗,像被風吹得快要熄滅的火星。當年那個擋在黑鴉身前的少年,那個勸她回頭的少年,怎麽會穿著夜行衣,出現在這黑風寨裏?
    淩天也僵在原地,指尖還保持著格擋的姿勢。
    窗外的月牙被雲遮住了,石屋裏隻剩兩人的呼吸聲,還有銀梳在地上滾動的輕響,細得像根快要繃斷的弦。
    敲門聲突然炸響時,淩天還沒從黑堇萍的注視中回過神。黑煞那粗糲的聲音裹著夜風撞進來:“未婚妻,方才怎有打鬥聲?”
    黑堇萍的反應快得驚人 —— 指尖在斷梳上一撚,靈力瞬間收斂,隨即朝淩天猛遞眼色,下巴朝床底一點。淩天足尖點地,如狸貓般滑回床底,剛蜷起身子,門閂已 “哢噠” 落下。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黑煞推門進來時,正撞見黑堇萍捏著斷梳坐在椅上,睡衣領口微敞,鎖骨處的疤痕在燭火下若隱若現。他目光掃過地上的銀簪、床板上的破洞,又落在她鼓動的靈氣上,眉峰挑了挑:“未婚妻這是…… 動真格了?”
    “還不是拜你所賜!” 黑堇萍突然把斷梳往桌上一拍,聲音裏裹著嬌嗔,“剛洗完澡出來,就有隻肥老鼠往我身上撲!嚇得我把發簪、梳子全扔出去了 —— 你看這床板,被簪子紮了個洞;我這寶貝梳子,斷了三根齒!” 她抓起斷梳往黑煞眼前遞,眼底卻飛快掠過一絲警惕,“虧我過幾日就要嫁你,你就讓我住這滿是老鼠的破地方?”
    黑煞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看著斷梳上的齒痕,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狼,撓著後腦勺直跺腳:“是我疏忽!明天我就讓人把寨子裏的老鼠全抓了,扒皮烤了下酒!” 他往黑堇萍身邊湊了湊,粗糲的手掌想碰她的發,又縮了回去,“未婚妻別氣,明日我就去山下給你買支金梳,鑲寶石的那種!”
    “誰稀罕你的金梳。” 黑堇萍別過臉,故意拉長了調子,“我累了,要睡了。”
    黑煞的耳朵尖突然紅了,搓著手嘿嘿笑:“那…… 我今晚在這守著?萬一再進老鼠……”
    “出去!” 黑堇萍瞪他一眼,抓起枕頭往他身上砸,“沒成親就想賴在我房裏,臉皮比黑風寨的城牆還厚!”
    黑煞被砸中也不惱,撿起枕頭塞回她懷裏,傻笑著後退:“那我在門外守著,有事喊我一聲,天大的事我都能替你扛!” 他退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眼黑堇萍,才戀戀不舍地帶上了門。
    門閂落鎖的輕響剛過,黑堇萍立刻轉身,對著床底壓低聲音:“出來吧。”
    淩天從床底滑出來時,靴底沾著幾根青絲。
    黑堇萍卻沒解釋,隻是撿起地上的銀簪,指尖撫過簪頭的梅花紋:“你怎麽會來黑風寨?” 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窗外的月光,“還是…… 來抓我的?”
    淩天望著她眉梢的朱砂痣,他搖了搖頭,茶蘼玉簪在燭火下泛著清輝:“我來找瑞王蕭玦。”
    黑堇萍捏著銀簪的手猛地收緊,簪頭的梅花紋硌進掌心。
    石屋裏的冷梅香突然變得滯澀,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
    燭火在銅台上跳了跳,將黑堇萍的影子投在石牆上,忽明忽暗。她捏著斷梳的指節鬆了鬆,斷齒的棱角硌得掌心發麻:“瑞王?他早不來了。” 聲音裏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像在說件無關緊要的舊事,“三年前就隻靠傳信石聯係黑煞,連麵都不肯露 —— 他那人,疑心重得很,連自己的侍衛都防著。”
    淩天在她對麵的錦凳坐下,茶蘼玉簪垂在額前,遮住眼底的思索:“你在這住了三年?”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睡衣領口的梅花扣上,“方才說要嫁黑煞…… 是真的?”
    黑堇萍抬眼時,燭火恰好映在她眉梢的朱砂痣上,添了點暖意。她忽然笑了笑,指尖劃過斷梳的齒痕:“當年從黑家跑出來,我被三個正道修士追到黑風寨附近。” 她卷起袖口,小臂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疤在燭光下泛著舊色,“他們說我練邪功,要廢我修為。是黑煞帶著人衝出來,用後背替我擋了一劍,血把地上的沙土都染紅了。”
    她的聲音輕下來,像落進溫水裏的雪:“他把我帶回黑風寨,守著我養傷三個月,每天笨手笨腳地煎藥,把藥罐都燒裂了三個。” 說到這,她嘴角的弧度柔和了些,“上個月他又來求親,捧著朵野山菊,說‘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會用命護著你’…… 我就應了。”
    “三天後拜堂。” 她補充道,語氣裏聽不出是喜是憂,隻像在說件既定的事。
    淩天望著她鎖骨處那道淡了的烙鐵疤,忽然想起當年柴房裏,她縮在角落發抖的樣子。那時她眼裏隻有恐懼和恨意,哪有如今這份平靜?他抬手理了理衣襟:“恭喜你。”
    黑堇萍猛地抬眼,斷梳 “啪” 地掉在膝頭。她原以為他會皺眉,會說 “你怎能嫁個土匪”,會像當年那樣勸她 “回頭”,可他說的是 “恭喜”。
    “你……” 她張了張嘴,忽然覺得喉嚨發緊,那些積壓了三年的防備、尖銳,竟像被這聲 “恭喜” 泡軟了,“你不覺得…… 我這樣不對嗎?” 畢竟她手上沾著不少人命,丹田深處還盤踞著噬人功體的邪氣。
    “對不對,隻有你自己能評判。” 淩天的目光落在窗外,黑煞的身影還在廊下徘徊,像尊不知疲倦的石獸,“我在床底看見他看你的眼神,是真的怕你受委屈。” 他轉頭看向她,語氣坦誠,“你殺過人,練過邪功,可那又如何?黑家欠你的,你討回來了;如今有人肯護著你,你也願意留下 —— 這就夠了。”
    他頓了頓:“回不回得去黑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想往哪走。”
    石屋裏靜了片刻,隻有燭花偶爾爆開的輕響。冷梅香似乎淡了些,混進了點窗外夜風帶來的草木氣,竟沒那麽滯澀了。
    黑堇萍忽然低頭笑起來,肩膀微微發顫,像是卸下了什麽重負。她撿起膝頭的斷梳,用指尖摩挲著斷齒:“淩天,你看事情…… 果然和別人不一樣。”
    當年在黑家,所有人都罵她是 “孽種”,連黑鴉看她的眼神都帶著憐憫;後來遇見咒夢璃,說她 “天生就該走這條路”;唯有眼前這人,從未用 “正邪”“對錯” 框住她,隻問她 “想往哪走”。
    她忽然抬眼,眉梢的朱砂痣亮得驚人:“你找瑞王,是為了蕭太後的事?”
    淩天微怔,隨即點頭。
    黑堇萍將斷梳放在妝台上,起身走到牆角的暗格前,指尖在磚石上敲了三下。暗格彈開,裏麵躺著枚黑色傳信石,石麵上刻著半個雲紋 —— 正是瑞王私印的樣式。
    “這是三天前黑煞收到的。” 她把傳信石遞給淩天,“瑞王說,要他帶人去北境冰原,取樣東西。”
    淩天接過傳信石,指尖觸到冰涼的石麵,忽然明白 —— 瑞王的蹤跡,或許不在黑風寨,而在那片冰原深處。
    窗外的月牙終於從雲裏鑽出來,清輝漫進石屋,落在兩人之間的地麵上,像道無聲的界限,卻又在燭火裏漸漸融在了一起。
    喜歡長生訣啟,神途路開請大家收藏:()長生訣啟,神途路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