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不該來的來人
字數:4917 加入書籤
古道亭的晨露還凝在經卷上,月白色的棉麻裙掃過蒲團,帶起縷微塵。月師太盤膝而坐,雙手合十,口誦的經文像山澗的溪流,清緩地漫過亭內的香爐。她鬢角的風幹忘憂草隨著呼吸輕輕顫動,裙擺繡著的當歸、白術、防風紋路,在晨光裏泛著淺淡的白 —— 那是丈夫生前為她調理體寒時,最常用的幾味藥。
虎口的薄繭蹭過經卷的紙頁,那是常年搗藥、撚針磨出的印記。腰間的舊布藥囊垂著,裏麵的銀針偶爾碰撞,發出細碎的輕響,像在應和她的經文。
“月師太。” 小尼姑輕步走入,手裏捧著封白色信封,晨露打濕了她的僧鞋,“有您的信。”
月師太睜開眼,目光平和如古井。她接過信,指尖觸到信封的刹那,突然微微一顫 —— 那紙質帶著種熟悉的粗糙,像極了當年顧燕送她的藥箋。她拆開信封,目光掃過字跡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捧著信紙的手僵在半空,連信封從膝頭滑落都未察覺。
信上隻有寥寥數字,卻像根針,猝不及防刺破了她多年的平靜:“小妖婚期近,盼姨母觀禮。”
落款是個歪歪扭扭的 “妖” 字,旁邊畫著株小小的忘憂草 —— 那是她當年教小妖畫的,說 “見草如見姨”。
“師傅?” 小尼姑從未見過月師太這般模樣,她平日裏連打翻藥碗都隻會溫和一笑,此刻卻臉色煞白,眼角的細紋都繃直了,“您怎麽了?”
月師太猛地站起身,蒲團被帶得滾落在地。她抬手理了理鬢角的忘憂草,指尖卻在發抖,那朵風幹的草葉簌簌顫動,像是要從鬢角墜下。“我出門幾日。” 她的聲音有些發啞,和平日念經的清緩判若兩人,“你在此守好亭院,莫要讓人擅入。”
“師傅,您要去哪?” 小尼姑追問,看著她抓起腰間的舊藥囊,那動作急切得不像個常年清修的人。
月師太的腳步頓在亭門口,晨露沾濕了她的裙角,繡著的當歸紋路在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她望著萬藥商會的方向,輕聲道:“有樁塵緣…… 該了了。”
話音未落,她已踏過亭前的青石板,月白色的裙角在晨霧裏輕輕擺動,像一片被風吹動的藥草葉。她走得極快,虎口的薄繭因攥緊藥囊而愈發清晰 —— 那藥囊裏,除了丹藥銀針,還有半塊玉佩,是當年顧燕把剛出生的小妖抱給她看時,塞在她手裏的,說 “等小妖長大,讓她認你做姨母”。
小尼姑望著師傅遠去的背影,撿起地上的白色信封。信封背麵,沾著點極淡的墨痕,細看竟像個小小的咒紋,正隨著晨露的蒸發慢慢淡去。她雖不懂咒術,卻莫名覺得,師傅這趟出門,怕是要去麵對些不願記起的往事。
古道亭的香爐還在嫋嫋吐著煙,經卷攤開在石桌上,被晨風吹得輕輕翻動,停在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那句上。而月師太的身影,已漸漸融入通往萬藥商會的晨霧裏,像一粒被風吹向塵緣的藥籽,帶著半生的清修,奔向那未知的波瀾。
迷霧山的瘴氣裹著血腥氣,漫過山寨的黑石寨門。沈興虎正蹲在虎皮椅上,左手抓著條啃了半截的獸腿,右手端著壇烈酒,酒液順著絡腮胡往下淌,滴在胸前的玄鐵護心鏡上,映出他滿臉橫肉。煉骨女坐在他對麵,指尖把玩著顆泛著青黑的骷髏頭,指甲塗著血紅的蔻丹,啃肉時露出尖尖的犬齒,骨頭渣子混著涎水落在裙擺的白骨紋飾上。
“媽的,這野豬肉夠勁!” 沈興虎把獸腿往地上一摔,骨碴濺起,嚇得旁邊倒酒的小嘍囉一哆嗦,“比上次那隻靈鹿好吃多了!”
“慌什麽?” 煉骨女斜睨了小嘍囉一眼,聲音像生鏽的鐵片摩擦,“有屁快放。”
小嘍囉趕緊捧上封綠色信封,雙手抖得像篩糠:“寨、寨主,山下送來的信,說是給您二位的。”
“信?” 沈興虎啐了口唾沫,酒氣噴在小嘍囉臉上,“誰他媽敢給老子送信?活膩歪了?”
煉骨女沒說話,隻是屈指輕輕一勾,那綠色信封便像長了翅膀,“嗖” 地從嘍囉手中飛出來,穩穩落在她掌心。她拆開信時,猩紅蔻丹劃過信紙,留下幾道血痕,掃了兩眼,突然嗤笑一聲,把信扔給沈興虎:“你那被扔去亂葬崗的廢物兒子,沈慕言。”
“什麽叫老子的廢物兒子?” 沈興虎一把搶過信,粗眉擰成疙瘩,“不是你當年說他克父,非要扔去喂野狗的?” 他瞪著信紙,眼珠差點從眶裏凸出來,“這瞎子…… 還沒死?”
信上的字跡歪歪扭扭,正是沈慕言的筆跡:“小子不才,將於十日後與萬藥商會顧小妖成婚,特邀爹娘觀禮。”
“嘿,這兔崽子有點本事啊!” 沈興虎拍著大腿狂笑,護心鏡 “哐當” 響,“居然攀上了萬藥商會的高枝!那顧小妖可是顧燕的寶貝疙瘩,富得流油!”
煉骨女舔了舔唇角的肉渣,血紅蔻丹點了點信紙:“還算有點良心,沒忘了爹娘。” 她站起身,裙擺的白骨紋飾晃得人眼暈,“既然請了,自然要去‘賀賀’。”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賀賀?” 沈興虎猛地站起來,玄鐵靴踏碎地上的骨碴,“老子是去‘拿’!” 他搓著滿是油汙的手,眼裏閃著貪婪的光,“萬藥商會的家底,怎麽也得給咱們這公婆準備千八百萬兩嫁妝吧?不然那顧小妖想進門?門兒都沒有!”
煉骨女笑了,指尖的骷髏頭轉得飛快:“算她識相。正好最近煉骨的藥材不夠了,去萬藥商會‘拿’點回來,順便…… 看看那廢物兒子現在長什麽樣。”
“走!” 沈興虎抓起靠在桌邊的鬼頭刀,刀身沾著的血漬還沒擦淨,“讓那小兔崽子瞧瞧,他爹娘還沒死呢!”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寨門,沈興虎的鬼頭刀拖著地麵,劃出刺耳的聲響;煉骨女的裙擺掃過瘴氣,帶起片青黑色的霧,身後的小嘍囉們連大氣都不敢喘,眼睜睜看著兩位寨主的身影消失在迷霧深處。
綠色信封被風吹落在地,很快被瘴氣腐蝕成一縷青煙。沒人知道,那信上的字跡看著像沈慕言的,尾端卻藏著個極淡的魘紋,正隨著他們的腳步,往萬藥商會的方向蔓延。
迷霧山的血腥氣混著瘴氣,像條毒蛇,朝著藥王城的方向遊去。萬藥商會的婚期將近,這場本就荒唐的婚事,因這對邪修爹娘的到來,更添了幾分血色淋漓的猙獰。
青銅寶鏡懸在客房半空,鏡麵泛著幽藍的光,將三道身影清晰映出:冷言的月白劍袍劈開雲霧,劍光如銀蛇穿空;月師太的棉麻裙掃過官道,裙角藥草紋在月色裏若隱若現;沈興虎夫婦的身影浸在迷霧中,鬼頭刀的寒芒與煉骨女的白骨裙交相輝映,朝著萬藥商會的方向匯聚。
蘇辭盯著鏡麵,指尖攥緊了西山靈木的椅柄,指腹嵌進木紋裏:“這就是你請的‘親屬’?” 她看著冷言禦劍時眼底的急切,月師太踏月而行的決絕,還有沈興虎夫婦臉上毫不掩飾的貪婪,“他們…… 真是顧小妖和沈慕言的親人?”
墨魘坐在窗台上,骷髏腰鏈隨著他的動作輕響,右眼的猩紅豎瞳映著寶鏡的光,像在欣賞一幅精心繪製的畫:“自然是。” 他指尖點了點鏡麵裏的冷言,“論劍山的冷言,顧小妖的義兄,從小被她撿回來的,對她死心塌地。”
指尖移向月師太:“古道亭的月師太,顧小妖母親的手帕交,當年顧燕去世,她差點把小妖抱去養,算是半個姨母。”
最後落在沈興虎夫婦身上,他嗤笑一聲:“這對更不用說了 —— 沈慕言那瞎子的親爹娘,通雲國頭號通緝犯,夠分量吧?”
蘇辭看著鏡麵裏越靠越近的三道身影,忽然明白了墨魘的算計。冷言的執念,月師太的舊情,沈興虎夫婦的貪婪,像三根引線,正朝著萬藥商會那個火藥桶飛去。
“你故意的。” 她的聲音有些發寒,“你知道這些人來,隻會把婚事攪得一團糟。”
“攪糟?” 墨魘跳下窗台,走到寶鏡前,指尖撫過鏡麵,幽藍光暈在他掌心流轉,“怎麽會是攪糟?” 他回頭,笑得純良,眼底卻藏著毒蛇般的冷,“他們是來‘賀喜’的啊。顧小姐大婚,親人齊聚,多熱鬧。”
他湊近蘇辭,骷髏鏈的冰涼蹭過她的耳畔:“你想知道顧小妖的‘結’是什麽嗎?”
蘇辭沒說話,隻是盯著鏡麵裏冷言劍上的寒光。
“是愧疚。” 墨魘的聲音輕得像咒,“她總覺得欠了冷言,欠了月師太。” 他指尖在鏡麵上畫了個圈,將三道身影圈在其中,“現在,她最不想見的義兄,最想避開的姨母,還有最不堪的公婆,全來了。”
寶鏡的光突然晃了晃,映出萬藥商會內堂的燭火 —— 顧小妖正坐在藥簍旁,手裏捏著沈慕言送的安神香囊,臉上是難得的平靜。
“你說,” 墨魘的猩紅豎瞳裏閃過一絲興奮,“她還能像從前那樣瘋瘋癲癲嗎?”
蘇辭看著那抹平靜被鏡麵的光暈染,突然覺得後背發涼。
客房裏的西山靈木桌椅泛著溫潤的光,卻被寶鏡的幽藍照得有些陰冷。墨魘的笑聲混著骷髏鏈的輕響,像在為即將到來的鬧劇伴奏 —— 三封信,三道引,這場婚事,終將在至親的撕扯裏,露出最猙獰的底色。
喜歡長生訣啟,神途路開請大家收藏:()長生訣啟,神途路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