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濠州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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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著濠州護城河邊的淤泥,腰間的司天監銅壺滴漏已經灌滿泥漿,壺嘴結出的冰溜子足有三寸長。
臘月的冰碴子混著上遊衝下的蘆葦根,在城牆根堆成灰白色的墳包,踩上去咯吱作響的碎冰聲裏,隱約能聽見城頭南唐守軍換崗的梆子聲。
趙匡胤的鐵胎弓掛滿冰棱,拉弦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直娘賊!林仁肇這廝把淮南的水都引來了!再泡兩天,老子的戰馬都要長魚鰭了!"
張永德的重甲兵陷在齊腰深的水裏,鐵甲縫裏鑽出幾尾銀魚,鱗片在晨光中閃著寒光。
"蘇監正!你這水鬼當得比老子還利索!"
他剛說完,城頭突然泄下三道水龍,南唐軍改良的翻車提水器正把護城河水倒灌進營區。
水流裹著碎冰撞在盾牌上,我眼睜睜看著兩個火頭軍的鐵鍋漂向城南的蘆葦蕩。
"取四丈長毛竹二十根,榫頭按"天、地、玄、黃"編號!"
我踹開凍成冰坨的輜重箱,扯出改良筒車的圖紙。鐵匠老劉頭帶著徒弟們刨冰鑿孔,刨花混著冰屑飛濺,在晨光裏劃出細碎的金線。
王審琦的箭隊朝水閘射了半日,箭杆上綁的火藥棉遇水即熄,活像群濕了翅膀的螢火蟲。
"這叫流體壓強差。"我蘸著泥水在盾牌上畫伯努利方程簡圖,"水車葉片傾斜三十度,轉速可增......"
趙匡胤的佩刀突然劈開水麵,斬斷正往我腳踝纏的水草:"說人話!"刀鋒帶起的泥點濺在圖紙上,恰好補全了水車傳動軸的缺失部分。
午時三刻,三十架筒車終於轉動。毛竹製成的龍骨水車將積水反拋回護城河,每轉一圈就甩出丈高的水簾。
南唐軍的水閘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閘門縫隙裏滲出的水線漸漸染上鐵鏽色。
石守信的鹽商馬隊從上遊放筏,筏頭綁著的石灰包遇水沸騰,炸得冰層四分五裂。
我分明看見兩條草魚被氣浪掀上半空,銀鱗在日光下劃出拋物線,正落在張永德高舉的鐵錘上。
"留神暗樁!"我朝撐篙的民夫大喊。
話音未落,水底突然刺出削尖的木樁,將兩條筏子捅成篩子。南唐軍在水下布的是"九宮連環樁",每根木樁間距七尺三寸,正合奇門遁甲的死門方位。
張永德的重甲兵掄錘砸樁,冰水灌進鐵甲縫裏,凍得他們嘴唇發紫。
有個小兵的鐵護腕卡在木樁上,情急之下竟用牙咬開皮扣——這牙口比趙匡胤的箭鏃還利索。
子夜突襲時,我摸到水閘下的泄洪口。
青銅齒輪咬合處結著冰殼,火把烤化的冰水又迅速凝固,活像給機關鍍了層水晶甲。
趙匡胤的佩刀突然遞來半截硫磺棒:"蘇監正,給你個熱乎的!"刀刃上還粘著未幹的血跡,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光。
硫磺混著硝石在齒輪間爆出藍火,冰層崩裂的瞬間,三道水閘同時崩塌,激流把兩個南唐哨兵衝上城牆,活像兩條拍在磚牆上的銀鰱。
張永德的水鬼隊順著激流潛入,每人嘴裏叼著中空的蘆葦杆。他們在水下鑿船的鐵錐是我用司天監的青銅晷針改的,錐尖淬了蟾酥毒,見血封喉。
南唐軍的戰船突然調轉船頭,船底暗藏的犁鏵撞角竟與我設計的破冰船如出一轍,連鋸齒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最前頭的樓船甲板上,林仁肇的白袍在火光中忽隱忽現,他手裏拎著的不是長劍,而是把精鐵算盤——這廝竟在陣前算起了水攻的流量!
"這叫虹吸原理。"我指著倒灌的護城河,水麵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南唐軍在上遊築堰截流,我們隻需......"
趙匡胤已經帶兵衝上浮橋,改良的馬蹄鐵在冰麵上鑿出火星。
王審琦的箭隊點燃桐油棉團,著火的箭雨紮進船帆,把夜空燒出個窟窿。
有支火箭誤中自家糧車,烘得凍硬的黍米餅香氣四溢,餓急的士卒邊衝鋒邊往懷裏揣,鎧甲裏塞滿碎餅渣的士兵活像移動的芝麻胡餅。
五更天清理戰場時,我在船骸裏發現改良的翻車圖紙。
齒輪結構與筒車有七分相似,連毛竹的榫接方式都照搬我的設計。
趙匡胤的靴底碾碎圖紙:"直娘賊!南唐匠人偷師!"他忽然盯著我腰間凍裂的銅壺,壺身裂縫裏滲出的水已結成一串冰葡萄,"你這破壺......真能裝盡淮南水?"
正月初十的朝陽化開冰層,三十架筒車仍在吱呀轉動,車軸轉動的節奏竟與城中報曉的晨鍾漸漸合拍。
石守信的鹽商馬隊沿河撒石灰,融出的水道裏漂滿紙甲殘片,浸透的桑皮紙在水麵舒展如白蓮。
有民夫撈起殘甲糊窗,陽光透過紙紋在泥牆上映出《武經總要》的殘頁圖形。
史書工筆寫不出顯德三年的正月有多濕冷:不會記錄張永德為救落水戰馬凍掉半截趾甲;不會描繪老劉頭在冰水裏泡皺的雙手如何捏住發燙的鉚釘;更不會提及某個監正深夜蜷在漏風的營帳,用體溫融化銅壺裏的冰碴來計算水位刻度。
但濠州城牆的裂縫裏,百年後生出的蘆葦仍帶著硝石灼燒的焦痕,每逢朔風過境便沙沙作響,恍若當年筒車轉動的吱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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