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燕山隘口的烽燧頂上啃凍柿子，果核在齒間打滑的觸感像極了契丹探子的眼珠子。
    昨夜新紮的稻草人歪戴著禁軍兜鍪，我蹲在烽燧背風的牆角搗鼓零件時，張鐵牛正帶著士兵們拆解報廢的攻城弩。
    那些被北風刮出銅鏽的齒輪，原是司天監觀星儀上用來測算黃道傾角的精密部件——直到上個月我"失手"打翻燭台燒了半卷星圖，它們就成了庫房裏吃灰的廢鐵。
    "監正大人拿這銅疙瘩喂麻雀呢？"張鐵牛把個臉盆大的主齒輪踢到我腳邊，震起的雪粒子撲簌簌落進我後頸。
    我用凍僵的手指撥動齒輪內側的月相刻度，聽著簧片在齒槽間震顫的嗡鳴，突然想起趙匡胤登基時教坊司奏破的音叉。
    三根從輜重營順來的牛筋弦繃緊在箭垛上，尾端綁著曹彬親兵貢獻的護心鏡。
    當我把第七個青銅齒輪卡進星軌凹槽時，整座裝置突然在朔風中發出類似鷓鴣求偶的顫音。
    正蹲在烽燧頂啃炊餅的哨兵嚇得摔了個屁股墩，餅渣子撒進齒輪組裏活像給機關鳥投食。
    "蘇兄這是給契丹人奏安魂曲？"趙匡胤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玄狐大氅掃過青銅簧片時帶起的怪異和聲，驚得兩隻夜梟撞在城牆燈籠上。
    他饒有興致地撥弄著牛筋弦，力道大得險些把護心鏡扯成投石索："音調比南唐使臣哭喪還難聽。"
    我掏出半截火折子燎烤主齒輪的軸承，青煙裏騰起的鬆香味掩蓋了機關轉動的吱嘎聲。
    當第三股北風灌進烽燧箭窗時，十二枚青銅簧片突然齊聲尖嘯，聲波震得牆頭冰棱簌簌斷裂。
    張鐵牛捂著耳朵從馬道竄上來，鐵甲上掛著冰溜子活像隻炸毛的刺蝟："監正大人這玩意比耶律休哥的娘們還能嚎！"
    手機貼著簧片震動，2電量勉強激活了聲波分析。
    碎成蛛網的屏幕上，頻率圖譜逐漸逼近草原雕的示警聲——如果忽略其中混著的、類似驢叫的雜波的話。
    趙匡胤突然用玉斧劈斷根牛筋弦，餘震讓整座裝置奏出段詭異的《折楊柳》："蘇明哲，你這機關鳥怕是在秦淮河拜過師？"
    我往齒輪組裏倒了半囊馬奶酒潤滑，看著乳白的液體在青銅紋路裏蜿蜒成河圖。
    當最後一片簧片調試完畢時，北風掠過機關發出的長嘯，終於讓三裏外的契丹斥候馬匹驚得人立而起。
    張鐵牛扒著箭垛張望的姿勢活像隻胖鵪鶉："好家夥！比潑婦罵街還管用！"
    被北風掀起的袍角下露出半截青銅齒輪——我用報廢的司天儀零件改裝的，取名"驚鳥器"。
    "監正大人這稻草人當得妙，"曹彬的副將張鐵牛搶走我最後一個柿子，"比耶律休哥的替身傀儡還傳神。"
    他說話時鐵甲縫裏簌簌落著粟米渣，八成是偷吃了契丹斥候營的糧草。
    趙匡胤的玄狐大氅掃過箭垛時，我正用柿餅在城牆磚上畫王八。
    他新打的蟠龍金帶扣刮下塊牆皮，碎屑落進我後頸像是塞北的雪粒子。"蘇兄這畫功倒比工部的堪輿圖精細，"他屈指彈飛我手中的柿蒂，"就是缺了王八蓋子。"
    我揉著發麻的耳垂摸向腰間，掏出塊刻滿凹槽的青銅板："陛下可要試試"活字雕版"？"
    板麵上黏著的冰碴被體溫融化，顯露出契丹文與西夏文交織的密信拓印。
    趙匡胤突然用玉斧劈向青銅板，刀刃在某個凹槽處卡住——那位置恰好對應著密信裏的"七月廿三"。
    手機在皮襖夾層裏震動，昨夜用火折子烘出來的3電量勉強激活了密碼破譯。碎成蛛網的屏幕上，契丹文字正像螞蟻般重組排列。
    我突然被張鐵牛的噴嚏震得手抖，破譯結果定格在"寅時三刻"與"狼糞為號"之間，活像開封菜市口吵架的婆媳。
    "稟陛下！"幽州知府提著官袍爬上來，腰間蹀躞帶掛著七把鑰匙，"南門甕城發現..."
    他忽然噎住，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趙匡胤正用我的柿餅喂城牆縫裏的田鼠。那些啃食果肉的鼠群排成的隊形，分明是南唐水師的三角陣。
    知府哆嗦著呈上青銅匣，鎖眼形狀讓我想起揚州案中的機關盒。我拔下發簪插進鎖孔，聽著機括轉動的哢噠聲，突然懷念起手機裏的解碼程序。
    "蘇監正小心暗箭！"張鐵牛突然撲來，匣中彈出的卻是根雕花銅煙槍，煙鍋裏殘留的灰燼泛著靛藍色。
    趙匡胤突然揪住知府的後領提起，像拎著隻待宰的羔羊："愛卿可知這煙絲產自淮南？"
    他指尖搓開的煙灰裏，混著蜀地銅礦特有的孔雀石粉末。知府褲管下突然滾出串銅錢，落地的脆響竟與契丹祭天鈴的音律相同。
    我蹲身撿錢時瞥見趙匡胤的靴底，金線繡的雲紋裏纏著根銀蠶絲——與礦洞銅佛背後的操控線一模一樣。
    手機貼著銅錢發燙，殘餘電量激活的聲紋分析顯示，錢幣震動頻率與昨夜截獲的契丹密令完全吻合。
    "曹將軍，勞煩把南門箭樓第三塊牆磚撬了。"我拋著銅錢走向馬道，"那兒藏著比知府大人褲襠更值錢的玩意兒。"
    趙匡胤突然大笑，笑聲驚飛了正在啄食箭垛冰棱的寒鴉："蘇明哲，你當年在陳橋驛偷喝朕的踐行酒時，眼神可沒這般毒。"
    我們蹲在箭樓夾層裏研究青銅機關鼠時，張鐵牛正對著牆洞裏的耗子窩發愁。
    那些齧齒動物囤積的不僅是過冬糧草，還有契丹工匠特製的微型投石機零件。"好個"鼠目寸光"！"我捏著黃豆大小的石彈，"耶律兄這是要組建齧齒大軍？"
    趙匡胤突然用玉斧劈開機關鼠的腹腔，齒輪間滾出的翡翠骰子讓他瞳孔驟縮——骰子每麵點數都用西夏文字雕刻，其中三點位置嵌著淮南特產的朱砂。
    "蘇兄可敢與朕賭一局？"他拋起骰子的動作與七年前賭坊擒賊時如出一轍，"就賭耶律休哥的褲腰帶是什麽材質。"
    我們押注的銅錢還沒落地，北麵山穀突然騰起三柱狼煙。張鐵牛扒著箭窗吼："契丹人燒狼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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