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寒潮應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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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光剛染白汴梁城的鴟吻,礦物司副司長沈括已命人在四城九門同時貼出朱砂告示。
絹帛上"日結現錢百文"的字樣被露水浸潤得愈發鮮豔,這個價錢足夠買三鬥精米——是尋常窯場工錢的兩倍有餘。
剛從河間府逃荒來的王栓子正蜷縮在虹橋底下嚼麥麩,突然被狂奔的人群撞了個趔趄。
"礦物司招工!每日現結百文錢!昨天將作院招人沒趕上,今天可別再錯過了!"的呼喊聲順著禦街翻滾,他看見賣炊餅的孫老漢連攤子都不要了,拖著瘸腿往宣德門跑。
登記處設在廢棄的軍器監校場,沈括特意命人支起三口鐵鍋熬著粟米粥。
蒸汽朦朧中,前禁軍教頭周大膀正偷偷打量隊伍——他因得罪上官被革職後,已經三個月沒摸過軍餉。
當聽見差役喊"有窯場經驗的上前"時,這個山東漢子突然用刀疤臉擠出笑容:"俺祖上五代都是燒瓷的!"其實他家隻在淄川挖過兩天陶土。
最熱鬧的屬西角棚區。沈括親自坐鎮挑選"力夫組",地上擺著二十個裝沙石的麻包。
棉農李阿大剛扛起第三包就眼前發黑,卻死死攥著麻袋不撒手——他想起老家被衝垮的棉田,還有等著藥錢的癱子老娘。
突然有雙官靴停在他麵前:"夠實誠,去領號牌吧。"
李阿大不知道,沈括早注意到他破襖裏露出的肩膀,那上麵被扁擔磨出的老繭比任何保書都可靠。
隊伍後麵突然起了騷動。潑皮張三帶著十幾個閑漢要插隊,卻被巡場的皇城司邏卒攔住。
沈括站在驗身台上冷笑:"本官要的是能刨地的老實人,不是會鑽營的伶俐鬼。"
這話讓縮在角落的童二渾身一抖,這個被東家誣陷偷竊的前礦賬房,把推薦信藏在鞋底三天沒敢拿出來。
招工馬上要結束時出現意外插曲。
城南棺材鋪的劉掌櫃竟帶著二十個學徒來應征,當沈括掀開他們帶來的薄棺,裏麵整整齊齊碼著采煤的釺子、鎬頭。
"草民這些家夥式..."老匠人話未說完,沈括已經抓起把鶴嘴鋤:"鋸齒斜度不對,今夜全部按新圖重鍛!"
火光映著老人顫抖的白須——他賭對了,官府果然要的是懂行的人。
最令人心酸的是那些"活憑證"。
沈括讓通過初選者卷起褲管,小腿上帶著煤灰洗不淨的黢黑紋路者直接錄用。
前窯工趙石頭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因礦難被趕出山西時,怎麽也想不到這身洗不掉的"黑蛇印"竟成了救命符。
而在隊伍末尾,十五歲的孤兒陳狗剩正拚命用砂石磨自己的手掌,他聽人說隻要磨出血泡,就能冒充挖過礦的老手...
辰時三刻,兩千壯丁已分乘五十輛包鐵輪的太平車,向著城西疾馳而去。
趙石頭注意到每輛車轅上都掛著個銅匣,隨著顛簸發出細碎的哢嗒聲。
荒地中央,沈括正擺弄著個鎏金鐵盒。
突然那物件發出蜂鳴,盒蓋上的指南針瘋狂旋轉起來。
"就是此處!"隨著他一聲令下,趙石頭領到柄鶴嘴鋤,發現木柄上刻著"甲子七十三號"——這是要按礦脈走向成扇形掘進。
當他的鋤頭第五次鑿入凍土時,黑亮的煤塊突然崩濺出來,在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
凍土碎裂的聲響如同春雷滾過大地。
隨著兩千把鶴嘴鋤此起彼落,黑色礦脈逐漸撕開大地的偽裝。
最先暴露的是層疊的頁岩,青灰色的岩片上布滿魚骨狀紋路,像是上古巨龍褪下的鱗甲。
當表層三尺厚的凍土被掀開後,真正的煤帶終於顯露真容——那不是零散的礦窩,而是連綿三十餘丈的墨色長城。
在正午的陽光下,裸露的煤田呈現出奇特的層次:最上層是蜂窩狀的褐煤,孔洞裏還嵌著未完全碳化的鬆針;中層閃著金屬光澤的無煙煤像被打磨過的黑玉,偶爾可見黃鐵礦形成的金色細線穿梭其間;最令人驚異的是底層,那裏滲出粘稠的瀝青,在寒風中竟詭異地冒著熱氣,仿佛大地深處藏著口永不熄滅的鼎鑊。
沈括命人插在礦坑邊緣的十二麵杏黃旗突然劇烈翻卷,西北角傳來驚呼。
原來有礦工挖到了"精煤"——整塊純黑色的黑色晶體,足有磨盤大小。
更深處還發現了垂直的礦柱,那些結晶化的煤層在斷麵形成詭異的漩渦紋,就像被凍結的黑色龍卷風。
午時的炊煙裏,趙石頭蹲在運煤車後啃炊餅,忽聽得沈括與將作監丞的對話:"...蘇大人這"地聽儀"當真神異,昨夜子時在此處測得龍吟之音..."
他偷眼望去,隻見那鎏金鐵盒現在放在青玉案上,盒縫裏透出詭異的藍光。
隨著挖掘深入,礦坑逐漸變成巨大的漏鬥。
運煤的獨輪車在斜坡上排成長蛇,車軸碾過的地方,煤粉與積雪混合成粘稠的黑漿。
未時初刻的梆子聲剛落,沈括已站在礦坑邊緣展開《開物圖》。
羊皮卷軸上朱墨交錯,將整個礦區劃分為三十六天罡陣位。
"丙申隊守離位,戊戌隊占坤宮!"隨著他手中令旗揮動,兩千礦工如棋局落子般各歸其位。
趙石頭注意到每隊前方都立著根包銅竹竿,竿頂小旗上繡著奇怪的刻度——這是沈括改良的"測氣幡",但凡地穴濁氣上升,幡麵便會由青轉赤。
挖掘現場呈現出驚人的秩序。
每十人成一"星宿組",前三後四中三排列:前排使鶴嘴鋤破土,中排用鐵鍬清渣,後排持藤筐運輸。
最精妙的是運煤通道設計,沈括命人在主礦脈兩側挖出兩條凹槽,嵌進浸過桐油的硬木軌道,裝滿原煤的竹筏車借著坡度自動滑向堆場。
趙石頭彎腰撿起塊散落的煤核,發現斷麵竟有細密的菱形紋路,像被無形刀劍劈砍過般整齊。
"換防!"申時二刻的鑼聲中,第二批礦工踏著統一的步伐進場。
他們頭戴浸過醋液的麻布麵罩,腰間掛著裝滿明礬水的皮囊——這是預防瘴氣的標準裝備。
沈括親自演示"分段掘進法",用係紅繩的探竿在礦壁劃出斜線:"每進三尺便支拱木,仿效築城敵樓之法。"
臨時調來的弩手們正將浸油火箭射向礦頂,火光映照下,原本隱藏的煤層紋理頓時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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