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水車風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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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隆元年十二月初七,汴梁城外的寒霧還未散盡,司天監的銅壺滴漏剛過卯時三刻。
    我裹緊狐裘,嗬出的白氣在冷空中凝成細霜。
    我望著案幾上那部泛著幽藍光芒的手機屏幕,裂紋間隱約閃爍著《耕織圖》的殘影。
    突然,手機的農曆界麵跳出猩紅警示:「建隆二年春,大旱,糧減四成」。
    我的手指懸在破碎的屏幕上方,那些蛛網般的裂紋裏,《耕織圖》正在上演無聲的悲劇。
    蜀地老婦幹裂的嘴唇開合著,像是在控訴什麽。
    這哪裏是什麽預言?分明是千年後史書裏的記載!建隆二年大旱,餓殍遍野...
    我猛地合上手機皮套,金屬搭扣的冷意刺得掌心發疼。
    若是現代,一條群發短信就能預警。可在這裏,我竟要像神棍般"夜觀天象"...
    "果然……牛馬是沒有資格休息的。"我指尖一顫。
    碎屏上的《耕織圖》動態變化:畫麵一角竟浮現出陌生器械——三丈水輪帶動紡紗木架,效率遠超人力十倍。
    紫宸殿後閣的鎏金獸爐燒得正旺,我跪坐在青蒲席上,看著跳動的火焰在趙匡胤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他披著那件我熟悉的赭黃常服——去年平定李筠叛亂時,這件衣裳下擺還被箭矢劃破過。
    "蘇兄此物,"官家指尖輕叩水轉大紡車草圖,羊皮紙發出沉悶的聲響,"朕記得《墨子》載公輸班造雲梯,不過攻城之用。
    你這水輪既能紡紗,又可灌溉,倒像是..."他突然用鎮紙壓住圖紙一角,"像是把諸葛亮的木牛流馬和杜預的連機碓揉在了一起。"
    我注意到他拇指上的玉扳指轉了三圈——這是他要深談的信號。
    果然,官家揮手屏退左右,連最得寵的內侍都退到了殿外廊柱下。
    "不瞞官家,"我故意讓茶湯在青瓷盞裏晃出漣漪,"司天監昨夜測得歲星犯太微,來年恐有旱魃為虐。這水輪若是沿漢水..."
    "蘇大哥!"他忽然喚我,驚得我手上一顫。
    茶盞傾倒的刹那,官家卻突然伸手接住,滾燙的茶湯在他掌心積成小小的湖泊。
    "三日前你剛動了幾大世家的一條財路,今日又要改千年耕織之道?"他似笑非笑地甩著手,"範質那老狐狸今早還跟我念叨呢,說司天監正本該觀星占卜..."
    我望著他掌心泛紅的皮膚,突然想起顯德七年雪夜裏,就是這個手掌把我從洛水冰窟裏拽出來的。
    "沒辦法,百姓等不了啊!"我從袖中取出另一卷圖紙,"這是漢水沿岸十二處古堰壩遺址,若借其基礎改建水輪..."
    官家撫摸著圖紙上齒輪紋路的樣子,讓我想起大學導師審閱論文時的神情。
    但他拇指上的老繭劃過紙麵時,我忽然清醒——眼前人終究是黃袍加身的帝王,不隻要有慈悲心腸,更需要霹靂手段。
    那支隨意擱在案邊的龍泉劍,上月剛斬了拒不交出兵符的節度使。此刻他眼中閃爍的,究竟是對奇技的欣賞,還是對士族的算計?
    官家正用朱筆在圖紙上勾畫。我看著他筆下漸漸成型的網狀水係,忽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臨時起意的批閱,分明是早有準備的治水方略!
    我注意到官家朱筆在襄陽位置多點了三下。這個習慣他保留至今——當年我們夜襲清流關前,他就是這樣在地圖上標記伏兵位置的。
    或許他早已知曉襄州會出事?亦或是...我餘光瞥見奏章匣裏露出的半截黃絹,那分明是皇弟趙光義的筆跡!
    趙匡胤忽然按住他手腕:"昨日範質還彈劾你"以匠術亂祖製"……"話音未落,殿外傳來急促腳步聲。
    樞密使王仁贍闖入門內:"陛下!襄州八百裏加急——棉商周氏聯合士族罷市,抗議新頒《炭引條例》!"
    樞密使王仁贍的靴底還沾著驛道上的冰碴,他遞上的加急奏章裏裹著片焦黑的棉布——那是襄州暴民焚燒官衙時殘留的證物。
    "周氏聯合荊襄十七姓罷市,已有三千織戶聚集漢水碼頭..."他的聲音像鈍刀刮過青磚。
    我捏緊了袖中的手機。建隆元年的這場炭引改革,觸動的何止是幾家商賈?
    自唐末以來,地方豪強"占山護澤"已成痼疾。
    那些標注在《元和郡縣圖誌》上的煤礦,早被他們用"陰陽賬本"吞得骨頭都不剩——明麵上納課三十取一,暗地裏十倍利市。
    這《炭引條例》要斷的,是他們五代人吃慣的血食!
    "蘇卿。"官家突然用奏章拍打我肩頭,"你可知周氏的靠山是誰?"
    他翻開的密奏裏露出半幅族譜,趙普用朱砂在"周行逢"三字上畫了醒目的圈。
    我心頭一凜,這不正是去年歸降的武平軍節度使?難怪襄州反應如此激烈...
    手機在袖袋裏發燙。現代史書上輕描淡寫的"宋初經濟整頓",此刻正化作眼前血淋淋的博弈。
    那些在《宋史·食貨誌》裏寥寥數語的記載,背後是無數個周氏這樣的地頭蛇。
    我突然理解為何官家在我給出的幾個選項裏,堅持要我先動煤礦——這不僅是民生問題,更是要斬斷藩鎮餘孽的經濟命脈!
    "陛下明鑒。"我故意讓聲音帶上顫抖,"若暫停炭引新規..."
    話音未落,官家突然把龍泉劍拍在案上,劍穗上掛的玉墜叮當作響——那是周行逢去年進獻的"歸順禮"。
    "看見了嗎蘇兄?"他手指撫過劍身上"忠孝節義"的銘文,"這些節度使的忠心,比襄陽的薄冰還脆。"
    殿外風雪呼嘯,我忽然想起手機預警的春旱。眼前這場人禍,或許比天災更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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