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武庫迷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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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粒子砸在武庫鐵門上的聲響,像極了現代超市掃碼槍的嘀嗒聲。
    我裹緊狐裘,看高懷德用牙咬開凍住鎖眼的冰淩——這位未來的殿前副都點檢此刻像個盜匪,右手指節還帶著昨夜校場比試留下的淤青。
    "監正請看。"他踢開左藏庫三號倉的榆木大門,月光透過氣窗照在空蕩蕩的甲架上。
    本該堆放北漢繳獲鐵甲的位置,隻剩幾截斷裂的草繩。"兵部昨日點驗時,這裏還堆著百二十領山文甲。"
    我蹲下身,指尖撫過青磚接縫處的刮痕。這些放射狀紋路分明是重物拖拽的痕跡,東南角還有片不自然的油漬,聞著竟是契丹人慣用的馬鞍保養膏。
    當銀簪挑開甲架底板的木刺時,帶出半片泛黃的羊皮,上麵燒印著古怪符號。
    "這是遼國南院大王的私印!"高懷德的佩刀鏘地出鞘半寸。
    我們連夜核對兵部存檔,發現這批鐵甲的熔鑄令簽發日期比北伐結束還早半個月。
    更蹊蹺的是,負責押運的軍校王繼勳,正是三日前在酒肆與我"偶遇"的醉漢,當時他腰帶間晃動的金鎖,此刻鎖芯裏正卡著同樣的契丹文殘片。
    垂拱殿的炭盆燒得正旺,石守信捧著賬本的手卻微微發抖:"這些鎧甲早在顯德七年就戰損了!"
    趙普突然從袖中抖出三卷文書:"請陛下禦覽——其一,兵部武庫司存檔的熔鑄令,簽發者筆跡與石將軍平日奏章截然不同;其二,太原府匠作監的供狀,承認替人私造過帶"太原監造"銘文的甲葉;其三最要緊..."
    他展開那卷沾著茶漬的清單,"這是從王繼勳姘頭家搜出的,上麵明明白白寫著"收山文甲二十領,折錢七百貫",落款是石將軍麾下掌書記的私印!"
    炭盆燒得劈啪作響,石守信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盯著趙普抖開的三卷文書。
    當他看到自己麾下掌書記的私印赫然蓋在贓物清單上時,虯須突然劇烈顫抖——那掌書記正是他乳母的獨子。
    "這印..."他粗糲的指腹摩挲著文書上鮮紅的印痕,突然想起半月前那小子獻上的"西域葡萄酒"。
    當時那混賬笑著說:"義父嚐嚐,這可是用您賞的皮甲跟回鶻商人換的。"記憶中的酒液此刻仿佛化作喉頭腥甜的血沫。
    趙普又呈上王繼勳姘頭家的賬本,石守信猛地搶過文書,銅鈴般的眼睛掃過那些熟悉的部將名字。
    石守信突然暴起,鐵掌拍得案幾木屑飛濺:"老子砍了這群蛀蟲!"
    我看見這位開國猛將的喉結滾動三次,突然轉身對禦座重重叩首:"臣有眼無珠!"
    他的額頭抵著金磚,"去歲臘月王繼勳獻上的"年禮",說是河北莊子裏的收成...臣這就回去開庫清點!"
    他扯下腰間魚袋摔在地上,"若查出臣貪了一文錢,請陛下賜臣這把金錯刀自裁!"
    官家拾起魚袋輕輕放回案上:"朕要的是大宋的鋼甲,不是弟兄們的腦袋。"
    他指尖劃過那卷契丹文皮卷,"但若有人把甲胄賣到遼國..."
    話未說完,石守信已經紅著眼衝出了殿門,他砸開武庫查賬的動靜,連皇城司的探馬都嚇得退避三舍。
    再探武庫時,我借司天監的銅壺滴漏發現了磚下暗格。賬本上"甲換馬"的交易記錄墨跡猶新,但最關鍵的接貨人署名處被蟲蛀得模糊不清。
    晉王趙光義恰在此時帶人巡查,他拾起地上散落的契丹文皮卷沉吟:"南院大王的印信...此事恐涉及兩國邊貿。"
    高懷德帶著我從武庫出來時,暮鼓剛敲過第二通。
    他堅持要親自查驗王繼勳在城外的別院,我們便沿著結冰的汴河往西走。月光照在冰麵上,像撒了層鹽粒。
    轉過糧倉拐角時,高懷德突然按住我的肩膀。他耳廓微動——那是常年射箭之人對弓弦震顫的特殊敏感。
    說時遲那時快,一支三棱箭破空而來,擦著他仰頭後撤的鼻尖釘入身後榆樹,箭尾雕翎猶自顫動。
    第二箭接踵而至,這次直接穿透了他抬臂格擋的皮護腕。
    "東南角!"高懷德把我推進糧垛縫隙,自己卻迎著箭矢方向衝去。
    第三支箭從他鎖骨下方貫入時,我清楚看見箭杆上纏著南唐軍械監特製的青絲線。
    刺客在屋脊上騰挪的身影被月光勾勒得清清楚楚,可當高懷德帶傷躍上房梁,隻拾到半塊沾著馬糞的靴底印。
    最蹊蹺的是那支留在傷口裏的箭鏃。郎中剜出時,帶出粒豌豆大的青金石——這種於闐寶石當時正被晉王府嚴格控製著邊貿渠道。
    高懷德與我匯合後解釋:"箭上淬的不是毒...是遼人治傷寒的狼毒花汁..."
    五更梆子響過第三聲時,我們跟著漕運衙役的燈籠摸到虹橋碼頭。
    那艘標著"曹州常平倉"的糧船吃水極深,可船板縫隙間漏出的卻不是麥粒,而是帶著腥味的鐵鏽末。
    高懷德假意失足落水,攀住船舷時指甲縫裏帶出了甲葉邊緣特有的淬火藍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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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司農寺主簿舉著賬冊聲稱運的是陳年黍米時,我掀開了最上層麻袋——下麵整齊碼放著用豆粕包裹的鐵甲。
    每領甲胄的掩心鏡都被故意做舊,但翻到內襯就能看見新鮮的"太原監造"鏨印。
    最驚人的發現在底艙:二十個裝滿粗鹽的陶甕,甕底全用蜂蠟封著青金石原礦,那幽藍光澤與高懷德傷口裏取出的如出一轍。
    押船的漢子突然暴起,卻被石守信派來的親兵按在米堆裏。
    他腰間的遼式蹀躞帶扣開,掉出半塊契丹文的銅符——正是南院大王簽發給邊境商隊的特許令。
    後來驗看那批甲胄,護肩位置全被重新打孔,恰好能適配遼軍特有的狼牙箭囊。
    垂死的押運人最後念叨的"四郎",後來查明是河北某個私鹽販子的諢名。
    新頒布的《武庫點驗條例》實行"三鎖分持"。
    點驗工作由樞密院、三司使、皇城司三衙長官共同督導,下設點驗使文官)、監檢官武官)、錄事各一員,每季對汴京十二武庫實施輪檢。
    晉王趙光義作為軍器監提舉官,需全程見證但不直接參與具體點驗。
    武庫正門、側門、密檔室分別由三司掌印官、殿前司都虞候、皇城司幹當官持魚符鑰匙開啟,三鑰須在辰時初刻同時插入鎖眼。
    發現賬物不符時,立即封閉該庫區,點驗使當場用火漆封存證物,三日內呈遞垂拱殿專項奏報。
    新條例正式執行那日,我看見晉王親自試驗鑰匙的契合度。
    他腰間玉佩突然墜地,露出半截與契丹文皮卷質地相同的襯裏——後來才知那是他負責接待遼國使節時收到的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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