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您的需求，開發一套完整的，包含數據采集、後台管理、前端展示以及後續維護的溯源係統，我們的初步報價是……”
    對方頓了頓，報出了一個數字。
    周雅臉上的笑意像是被冰碴子凍住了，捏著電話的手指節都有些發緊。
    “六……六位數？”
    她舌頭都有些打結。
    “這……這麽多？”
    電話“啪”地一聲被周雅摁斷，她手還舉在半空，好半晌才緩過勁兒來。
    那串數字，還在耳朵邊兒上打轉悠呢。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推開百草堂那間大屋的門，裏麵煙霧繚繞的，林楚欽他們正等著。
    林楚欽給她遞了杯水，她接過來，手指頭都有些發涼。
    “怎麽樣了？”高老三先沉不住氣問。
    周雅抿了口水，嗓子還是幹得厲害：“那個溯源係統……軟件公司說了，初步的價錢……”她頓了頓，像是那幾個字燙嘴，“六……六位數。”
    屋裏頭原本還有些細碎的說話聲，這一下，全沒了。
    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六位數，這數兒砸下來，桃花村這剛冒出點兒活水的小池塘，怕是又要見底了。
    靠牆坐著的一個老漢，頭發都白了大半，是村合作社推出來的代表。
    他咳嗽兩聲，慢吞吞地說：“楚欽呐，這……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咱們社裏那點家底，還得給大夥兒年底分點念想，買種子化肥也指著它。要不……這事兒，咱先放放？等過陣子手頭活泛了……”
    “放放？”
    高老三那火爆脾氣，一聽這話，“騰”地就從長凳上彈了起來，那嗓門，震得屋頂上的灰都往下掉！
    “等？等到啥時候？等咱百草堂的牌子，被那些天殺的假貨踩進泥裏頭，再也摳不出來的時候？那時候，你就是捧著金山銀山來，也換不回老少爺們兒一個信字兒！”
    他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那老漢臉上了，手指頭哆嗦著往外頭指：“假貨都堵到咱家門口了！咱慢一步，外頭就多一個鄉親受騙！這能等？啊？！”
    那老漢被他吼得脖子一縮，嘴巴張了張，愣是沒敢再接話。
    屋裏頭，連呼吸聲都粗重了不少。
    林楚欽一直沒出聲，指關節在粗糙的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發出悶悶的響聲。
    他抬眼，掃過屋裏一張張或焦急或為難的臉，最後停在周雅那兒。
    “錢，”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壓住了屋裏所有的雜音，“我去籌。這溯源係統，馬上就得弄起來！”
    這話一出來，跟定了音的鑼似的。
    他轉向周雅：“你現在就給那家公司回話，項目，今天就動工。錢的事，跟他們說，咱們可以分批給，但這活兒，一天都不能耽擱。”
    周雅那緊繃了好幾天的神經，“嘩啦”一下就鬆快了不少，連連點頭。
    會一散，林楚欽剛邁出屋門，李秋菊就從旁邊跟了上來，手裏攥著個東西。
    她走到林楚欽跟前，臉頰有些熱，從衣兜裏掏出一個用幹淨手帕裹了好幾層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攤開，裏頭是些票子，有整有零，碼得整整齊齊。
    “楚欽……”她把那小包往林楚欽手裏遞，頭пoчtn垂到胸口，聲音小小的，“這是……這是我攢的，還有上次……藥茶的錢。不多……你，你先用著……”
    林楚欽垂眼看著那包錢，都是些小票子，怕是她一點點從牙縫裏省下來的。
    他把李秋菊的手輕輕推了回去：“嫂子，這錢你留著。百草堂再難，也輪不到你掏這點體己錢。”
    他停了停，話鋒一轉：“錢的事，我大概有眉目了。”
    林楚欽也沒多說，轉身就跨上了院裏那輛三輪摩托。
    “突突突”的馬達聲響過，車子已經躥出了村口，直奔縣城的康養中心項目部。
    錢老總正對著牆上一幅巨大的規劃圖指指點點，幾個工程師模樣的人圍在他身邊。
    瞧見林楚欽進來，錢老總樂了，緊走幾步迎上來：“哎喲，林先生，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快坐快坐！”
    林楚欽也不跟他客套，坐下就直奔主題：“錢總，我今天過來，是想跟您這兒，商量個事兒。”
    錢老總呷了口茶，放下杯子，身子微微前傾：“林先生的事，就是我的事。說吧，遇到什麽坎兒了？還是……又有什麽好東西要益咱們康養中心了？”
    林楚欽把百草堂眼下碰到的坎兒，還有那個溯源係統的想法，撿著要緊的跟錢老總透了個底。
    “錢總，做這個溯源係統，確實得花點錢。”
    林楚欽話說到這兒，卻沒往下說借錢的事。
    “我是這麽盤算的，咱們百草堂，能不能給康養中心往後的貴客們，弄一套‘私人訂製’的藥材溯源服務？”
    “打個比方，從選種，到藥材長在什麽山上，怎麽炮製的，一步步都給記錄下來，讓每一味藥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您看，康養中心這邊，能不能先‘買’下這套服務，提前給點開發費，也算是幫我們百草堂把這攤子先支棱起來。”
    錢老總聽著，原先還端著茶杯的手慢慢放了下來，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傾了些。
    聽到最後，他“啪”地一拍大腿，樂了。
    “林先生！你這哪裏是借錢，你這叫‘知識付費’，叫‘價值共創’！好！太好了！”
    他噌地站起來，在辦公室裏來回走了兩步，話裏頭帶著股子興奮勁兒。
    “這個項目，我投了！這不單單是幫你林先生，更是抬高咱們康養中心的門麵和格調！”
    “你想想，以後咱們這兒的貴客，吃的每一味藥材，都能查到根子上，這是啥檔次？獨一份兒的尊貴！”
    錢老總辦事也痛快，當場就定了。
    “開發費，我們康養中心包了！就當是提前買下你們往後頂級的溯源服務！”
    這樁最大的難事，就這麽解決了。
    周雅接到林楚欽的電話，那頭交代完，她還愣了好半天，掛了線立馬就給軟件公司那邊打了過去，把合同的事敲了下來。
    百草堂的“數字化”，就這麽在一場風波裏，正兒八經地開了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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