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甸的風卷著腐臭的土腥味灌進衣領，林夜後槽牙咬得發酸。
    墮落靈異師那身綴滿白骨的道袍還懸在雲層下，像團滲著黑血的黴斑，他能聽見蘇九的高跟鞋在身後碾碎草莖的聲響——那是她慣常的急躁步頻，說明這位法醫此刻比表麵更緊繃。
    "把藥吃了。"蘇九的聲音從側後方飄來，帶著慣有的冷硬，卻多了絲不容拒絕的緊迫。
    林夜偏頭，隻看見一團模糊的影子塞過來的白色藥瓶，指腹觸到瓶身時還帶著她掌心的溫度。
    他沒接，喉結動了動："上次用陰陽眼看活屍巢穴，已經用掉最後三顆。"
    "所以你打算硬扛？"蘇九突然上前半步，林夜視野裏的影子突然放大，他甚至能捕捉到她睫毛顫動的頻率——這是陰陽眼殘留的最後一點清晰，"上回在廢樓裏你差點撞牆，現在決戰......"
    "九兒。"林夜打斷她，聲音放軟了些。
    他知道蘇九不說的後半句是什麽：上回視力驟降時，他撞碎了半麵玻璃，碎片紮進掌心的疼，抵不過她當時紅了的眼眶。
    "隊長！"陳小虎的大嗓門從左側炸響，這個退伍特種兵正蹲在地上用軍刀劃拉草皮，刀尖挑出塊暗褐色碎布，"活屍的裹屍布，沾了血。
    謝老說這玩意兒能追蹤核心。"他抬頭時，帽簷下的眼睛亮得像兩顆釘子，"我帶楊哥去拆核心，保證半小時內把那破玩意兒砸成渣。"
    楊靈視者蹲在陳小虎旁邊，指尖輕觸碎布，眉頭漸漸擰成結："活屍群的靈壓在聚集，東南方三公裏處有強波動。"他抬頭看向林夜，溫吞的聲音裏帶著少見的銳利，"應該就是核心所在。"
    "陳二，確認墮落者的位置。"林夜轉向另一個方向，那邊站著的陳二階靈視者正閉著眼，指尖抵在太陽穴上。
    "雲層裏那團黑霧在收縮。"陳二階靈視者突然睜眼，眼底泛著淡青色的靈紋，"他在凝聚怨氣，準備......"
    "準備總攻。"一道低沉的男聲從隊伍後方傳來。
    曹正義使者不知何時走到了眾人中間，玄色道袍上的八卦紋被風掀起，露出腰間懸著的青銅劍，"我在城郊破過他們的祭壇，活屍核心一旦啟動，會把三公裏內的活物都變成行屍。"他指節叩了叩腰間的劍鞘，"但核心有弱點——得用至陽之物摧毀。"
    "至陽之物？"陳小虎立刻扯著嗓子接話，"老子有信號彈！"
    "不夠。"謝活屍改造者從背包裏摸出個玻璃試管，裏麵裝著暗紅色液體，"這是用活屍腦漿提煉的融靈劑，潑在核心上能腐蝕靈脈。"他推了推裂了道縫的眼鏡，"但得靠近核心三米內。"
    林夜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封靈珠，珠子裏的靈氣像被捅了窩的馬蜂，正瘋狂撞擊他的掌心。
    他能感覺到右眼的視野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模糊，像被人蒙了層毛玻璃——這是陰陽眼過度使用的征兆，上次在停屍房用了半小時，他瞎了整整三天。
    "分兩隊。"林夜突然開口，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小虎帶楊靈視者、謝老，去東南方破核心。"他轉向蘇九和陳二階靈視者，"我們三個正麵拖住墮落者。"
    "憑什麽你去送死？"蘇九的聲音陡然拔高，她伸手拽住林夜的衣袖，力道大得幾乎要扯破布料，"你的眼睛現在連三米外的人臉都看不清！"
    林夜低頭看向她攥著自己的手，那雙手因為長期接觸福爾馬林，指腹泛著不自然的白，此刻卻燙得驚人。
    他輕輕覆上她的手背，觸感粗糙的掌紋蹭過她的虎口："因為封靈珠認主。"他頓了頓，聲音放得很輕，隻有兩人能聽見，"當年我爸把珠子塞進我繈褓時，就注定了。"
    蘇九的手指猛地一顫。
    林夜知道她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檔案——邪教血案裏，唯一幸存的嬰兒被老刑警撿走，而那個嬰兒，此刻正站在她麵前。
    "隊長！"陳小虎突然大步跨過來，手掌重重拍在林夜肩上，震得他差點踉蹌，"我跟楊哥保證把核心拆了，你倆......"他喉結動了動，咧嘴笑出白牙，"記得給我留口酒喝，等完事了。"
    楊靈視者走上前，把自己的靈視符塞進林夜手裏："如果撐不住，捏碎它，我能定位。"他推了推眼鏡，溫聲補了句，"我們都會活著回去。"
    陳二階靈視者突然抬手，指尖在半空劃出金色符文。
    林夜看見那符文融入雲層，像顆微型太陽般炸開："這是定靈陣，能延緩墮落者凝聚怨氣。"他看向林夜，眼神裏有不加掩飾的信任，"隊長，我們信你。"
    曹正義使者退到隊伍側後方，手按在劍柄上："我守著後陣，有活屍衝過來，先過我的劍。"
    謝活屍改造者把試管塞進陳小虎手裏，搓了搓指尖殘留的藥粉："核心在地下兩米，先潑融靈劑，等黑煙冒出來再砸。"他抬頭時，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我當年參與過改造，這次......我要親手拆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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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夜望著眼前的一張張臉。
    陳小虎帽簷下的疤，蘇九發間翹起的碎發，楊靈視者眼鏡片上的劃痕，陳二階靈視者指尖的繭——這些他曾在無數個深夜盯著案卷照片看的臉，此刻正鮮活地站在他麵前，帶著溫度，帶著熱氣，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
    右眼突然傳來針紮般的刺痛。
    林夜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世界徹底模糊成一片色塊。
    封靈珠在掌心發燙，他能清晰感知到珠子裏的靈氣正順著手臂往全身湧，像無數條小蛇在血管裏遊走——這是陰陽眼強製開啟的征兆，代價是徹底失明。
    "蘇九。"他側頭，朝著記憶裏她的位置伸出手。
    一隻手準確無誤地握住他的。
    蘇九的掌心有常年握解剖刀磨出的薄繭，此刻卻暖得像團火："我在。"
    "走。"林夜深吸一口氣，封靈珠的靈氣在體內炸開，他的視野突然清晰起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靈識。
    他看見雲層裏的黑霧正在凝結成實體，看見東南方三公裏外的地下，有團暗紅的光在跳動那是活屍核心），看見四周的荒草下，無數青灰色的影子正緩緩爬出來那是被控製的野屍）。
    "起風了。"蘇九突然說。
    林夜用靈識感知到了——那不是自然風，是墮落靈異師的怨氣在翻湧。
    雲層裏的黑霧開始旋轉，像個巨大的漩渦，中心處逐漸顯露出人形：枯瘦如柴的軀體套著綴滿白骨的道袍，臉上蒙著張血色麵具，隻露出一雙泛著幽綠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
    "林夜。"那聲音像兩塊鏽鐵互相摩擦，帶著說不出的陰毒，"你以為能阻止我？
    當年你父親護著你逃出生天，今天......"
    "閉嘴。"林夜打斷他，封靈珠在掌心發出刺目的白光。
    他能感覺到靈識裏的世界在震顫，蘇九的手在他掌心收緊，陳二階靈視者的定靈陣開始閃爍微光，而東南方的陳小虎正帶著人狂奔，軍靴踩碎荒草的聲音像擂鼓。
    "為了我父母。"林夜輕聲說，靈識裏的封靈珠突然迸發萬丈光芒，"為了所有被你害死的人。"
    "今天，我要你血債血償。"
    雲層裏的墮落靈異師突然發出刺耳的尖笑，那笑聲像鋼針紮進眾人耳膜。
    林夜看見他抬起手，無數道黑芒從掌心射出，直撲東南方——那裏有陳小虎他們的身影。
    "小心！"蘇九的尖叫混著風聲炸響。
    林夜的靈識瞬間覆蓋整個荒草甸。
    他看見陳小虎撲過去推開謝活屍改造者，楊靈視者的靈視符在半空炸開，陳二階靈視者的定靈陣開始扭曲，曹正義使者的青銅劍劃出一道金芒，而墮落靈異師的黑芒離陳小虎的後背，隻剩半米。
    封靈珠的靈氣在他體內翻湧到頂點。
    林夜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鼻腔流出，順著下巴滴在封靈珠上，珠子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那是靈氣共鳴的聲音。
    "撐住。"他對著空氣說，不知道是對陳小虎，還是對自己。
    墮落靈異師的笑聲還在繼續，活屍群的嘶吼突然拔高，荒草甸的空氣裏炸開腥甜的血鏽味。
    林夜握緊封靈珠，指節發白，珠子內的靈氣正以他從未感受過的狂暴姿態翻湧，仿佛連珠子本身都在預感到什麽。
    而雲層裏的那個身影，正緩緩降下，血色麵具上的裂痕裏，滲出了暗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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