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九章 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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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曄萬萬沒想到楊複恭的反擊來的如此之快,浴堂殿內,他正在意氣風發地看著內侍捧起那份任命張濬為相的聖旨,準備加蓋玉璽。
    突然,一個麵色慘白、渾身顫抖的內侍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撲倒在地,聲音帶著無盡的驚恐:
    “大家!禍事了!禍事了!吉王和威王…突…突染沉屙!禦醫…禦醫說…是憂思驚懼過度,心脈受損,已…已嘔血數次!性命…性命垂危啊!宮中都…都在傳…說…說…”
    內侍抖得如同篩糠,後麵的話不敢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言,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李曄心頭!
    李曄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但僅僅一瞬間又漲的通紅,緊握著玉璽、充滿力量的手狠狠的砸在了禦案上。
    “哐當”一聲,發出沉悶而驚心的巨響!那份任命張濬為相的、墨跡未幹的聖旨,被震得飄落在地。
    房間內一片死寂。李曄僵立在原地,隻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凍結。
    楊複恭那張陰鷙的臉,吉王李保、威王李侃的麵容,在他眼前交替閃現。
    那無聲的威脅,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恐懼!
    玉璽墜落的悶響如同喪鍾,狠狠砸在浴堂殿死寂的空氣裏。
    那份墨跡淋漓、任命張濬為相的聖旨,像一片被勁風撕扯的枯葉,無力地飄落在冰冷金磚上。
    李曄沒有癱軟,他像一頭被陷阱刺傷的幼虎,猛地挺直了脊背!年輕的臉龐上,驚恐隻停留了一瞬,便被更洶湧、更狂暴的怒火徹底吞噬!
    “混賬!老閹狗!安敢如此!” 一聲暴怒的嘶吼從李曄喉嚨深處迸發出來,帶著血沫般的腥氣!
    他雙目赤紅,死死盯著地上跪伏的內侍,仿佛要透過他看到深宮中那張陰鷙無須的臉。吉王李保!威王李侃!突染沉屙!嘔血!性命垂危!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帝王尊嚴上!這不是病!這是楊複恭用他兩個皇兄的“命”在扇他的耳光!在告訴他:你的龍椅,我想給誰就給誰!
    一股混雜著驚悸與被徹底羞辱的狂怒火焰,在他胸中轟然炸開!恐懼?有!但那瞬間就被更強烈的、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憤怒所覆蓋!他李曄是太宗子孫!是這大唐天子!豈能容一閹豎如此玩弄股掌?!
    “滾出去!” 李曄一腳踹翻禦案旁的鎏金香爐,爐灰四濺!他像一頭困獸在暖閣內急速踱步,龍袍的下擺帶起凜冽的風,每一步都踏著無邊的怒火。
    他猛地瞥見地上那份尚未加蓋玉璽的聖旨——任命張濬為相的聖旨!一股冰冷的後怕瞬間攫住了他!幸好!幸好玉璽落地!幸好旨意未發!若此旨發出,楊複恭的反擊恐怕就不是“病危”的警告,而是…直接廢立了!
    這念頭讓他背脊瞬間滲出冷汗,但旋即又被更深的屈辱和憤怒取代。他猛地停下腳步,胸膛劇烈起伏,對著殿外厲聲咆哮,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
    “傳!給朕立刻傳杜讓能、孔緯、張濬!立刻!馬上!滾進來見朕!”
    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幾乎在咆哮聲落下的同時響起。杜讓能、孔緯、張濬三人幾乎是衝進了房間。
    眼前景象令他們心頭劇震:翻倒的香爐,散落的灰燼,飄落的聖旨,滾落的玉璽,以及禦案後那個雙目赤紅、胸膛劇烈起伏、渾身散發著駭人怒焰的年輕天子。
    “聖上!” 杜讓能率先躬身,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孔緯目光掃過一切,臉上瞬間布滿寒霜,無須多問,他已猜到八九分。
    張濬最後一個進來,目光飛快掠過地上的聖旨和玉璽,又迅速掃過天子那擇人而噬般的怒火,渾濁的眼珠深處閃過一絲精光,隨即換上了一副沉痛悲憤的神情。
    內侍哆哆嗦嗦地將吉王、威王“病危”的消息複述一遍。
    話音未落,孔緯已須發戟張,一步踏前,聲音如同驚雷炸響:
    “逆賊!楊複恭!此乃廢立之先聲!其心可誅!聖上,此獠已露獠牙,斷不可再容!臣請聖上即刻下詔,以謀逆大罪收捕此賊!
    臣孔緯雖文弱之身,但也願親率府中家將死士,拚卻此身,也要為聖上除此巨奸!縱使血濺五步,亦在所不惜!” 他剛烈如火,眼中隻有除奸的決絕,仿佛下一刻就要提劍衝出去。
    “孔相!匹夫之勇!” 杜讓能厲聲打斷,聲音沉穩卻帶著千鈞之力,“楊賊手握神策軍數萬,宮禁皆為其爪牙!
    吉王、威王更在其掌控之中,如同人質!此刻硬拚,非但不能除賊,反會激其狗急跳牆,危及聖上及兩位親王性命!此非忠君,實乃陷君於險地!” 他目光如電,直刺孔緯,又轉向怒火中燒的李曄,深深一揖:
    “聖上!憤怒於事無補!楊複恭此舉,意在恫嚇,逼聖上收回成命,尤其是…複用張相之命!” 他目光掃過地上那份聖旨,“聖上當務之急,非是硬撼,而是化解此危局,保全自身與兩位親王!示敵以弱,非是屈服,乃是…蓄力!”
    兩位親王不能死,至少是現在不能死,要不然讓天下百姓如何看待聖上?讓各地藩鎮如何看待聖上?世人皆會認為聖上得位不正,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要害死兩位皇兄,如此一來,朝廷危矣。
    “杜相!” 張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一種沉痛和“急智”,“臣萬死!累及聖上!楊複恭所恨者,臣也!聖上…聖上可即刻下旨,言…言臣才德不堪,不堪相位,複相之事…作罷!以此…暫息楊賊之怒!此乃其一!” 他毫不猶豫地舍棄了自己複相的機會,深知此刻成為焦點隻會粉身碎骨。
    他抬起頭,語速加快,眼中閃爍著圓滑的算計:
    “其二,聖上當顯仁孝!即刻宣召太醫署所有聖手,由聖上親信內侍與杜相、孔相共同‘監護’,入十六王宅為兩位親王‘診治’!聖上更當親往探視,噓寒問暖,務必使天下皆知聖上關懷備至!
    此乃堵楊複恭構陷聖上‘不容手足’之毒計!其三…” 他壓低聲音,“隴州薛知籌入京在即,楊複恭必不會放過此機!請聖上密遣心腹,持聖上密旨或信物,星夜兼程趕往歧州方向,提醒睦王李倚務必小心,繞開險峻之處,多派精銳護衛!若能保其平安入京,亦是聖上之助!”